“人情？”百里有些好奇，是什麼人情欠的還挺大？
童君成就坐在旁邊邊喝茶，便靜靜地聽着，氣場低到幾乎是不存在。
牧秋語也有些好奇，不過倒是挺喜歡陸盛歡這性子的，走到哪裡都吃得開。
“之前他來找我，指明要鉅富鍾道慶家的一對玉鐲子。”陸盛歡也不隱瞞，反正大家都是朋友也沒什麼不可以說的，君子坦蕩蕩麼……
“玉鐲子？他要這個做什麼？”衆人不解，一個老頭子要一對玉鐲子做什麼？難不成有什麼老相好？
陸盛歡點頭：“我也是這麼問他的，不過他不肯說，只推說記不清了。”
衆人眯眼——這老頭不厚道啊，讓人幫個忙不肯說實話，撒謊！
陸盛歡點頭又點頭：“我當時估計也是這個表情，反正不相信他，畢竟做我們這行的，動手之前最起碼得對目標有個基本的瞭解啊，於是我就跟他說他要是不告訴我實情這筆單子我接不了，好傢伙當時他給的定金我都拿出來給放桌上了。”
衆人挑眉，看了她一眼——喲！還挺有職業操守的！看不出來啊！
陸盛歡雙眉一挑：“那是！能讓那羣江湖人，尤其是行內人崇拜還是挺不容易的好嗎？”
衆人有些無奈——這姑娘什麼都好，就是禁不住人誇，看這架勢，誇一誇尾巴得上天了！
“然後老頭兒也猶豫，你們也知道我最瞧不得人磨嘰，於是直接跟他說愛說不說，不說我可走了。”陸盛歡這個法子倒是簡單粗暴，確實，有些人磨磨唧唧得能急死人。
衆人還挺好奇：“那他後來說啦？”
“肯定說啦！”陸盛歡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們：“不說我怎麼可能會幫他？他又怎麼會欠我一個人情啊！”
“那到底是怎麼樣的？”還是牧秋語先開口問出了這個問題。
陸盛歡倒是少有的沉默了一下，就在衆人猜測是不是什麼不好啓齒的原因時，就聽她道：“是他娘子的陪嫁。”
衆人有些驚訝——原來如此，難怪要請陸盛歡出手了，不過這個原因有什麼不好說的？衆人還是有些不解。
陸盛歡一貫的笑顏消失不見，臉上是少有的悲慟：“他說當初他只是個學徒時，家裡一貧如洗，有次他受寒後高燒不斷，家裡沒錢買藥，病的都快要死掉了，他自己都覺得有幾次半邊身子都踏進鬼門關了，親戚們都勸他娘子還是早些爲他準備身後事好了，他娘子始終不肯，總說再等等。”
衆人聽了這個開頭忍不住在心底讚道——至情至性的好女子！
“她後來跟我說其實當時他自己也覺得那些親戚說得挺對的，就算當時他娘子將他活埋了他也不會有半分怨懟，只是他娘子並沒有放棄。”陸盛歡繼續說道，語氣也漸漸沉重起來：
“在這之前他其實並不怎麼喜歡這位髮妻，因爲這門親事是家裡人給安排的，他在之前就有了喜歡的人，但是後來迫於家庭原因不得不得與她成親罷了。”
“後來病好之後就與這位妻子相敬如賓，從此琴瑟和鳴？”牧秋語忍不住猜測道。才子佳人的故事小話本上都說膩了。
陸盛歡不可置否：“我最開始也是這麼以爲的，但是聽故事的人就不要插嘴！”說後半句的時候表情有些猙獰，估計是經常話說到一半便被人打斷的緣故……
可能因爲表情太過於嚇人，衆人一縮脖子——您老繼續！同時感嘆女人發起火來真是好可怕……
“後來他病號之後一直以爲是上天保佑，對這位髮妻的態度雖然好了一點但是仍是相顧無言。真正讓他動容的是皇上派人來滅口時，他妻子將他塞進地道後只留自己一個人應付那些殺手，他說那一瞬間，他忽然想到了以前的很多事，然後就覺得，如果能和這樣的姑娘過一輩子其實也挺不錯的。”
陸盛歡緩緩說出的這一段往事，彷彿讓衆人看見了多年前那位性格恬淡的女子將自家丈夫塞進地道，決定自己一個人留下來應付時臉上的清淺笑容：“別擔心，我很快就去找你，你記得要在一座水鄉小鎮等我，餵雞養魚，還要摘一顆梔子樹，還有……好好活下去”
童君成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委實說，我還是沒聽懂這和玉鐲子有什麼關係……”
牧秋語和百里這才從女兒柔情裡反應過來，隨後理智地想了想，好像……確實沒什麼關係？
陸盛歡笑了笑，嘴角的兩個梨渦一下子便顯了出來：“阿君別急，故事還沒完呢他說他逃出來後其實還是對那位髮妻抱有一定的愧疚之心的，不過他自己知道那不是愛，因此便想着找個地方定居，然後做點小生意掙錢養活自己，順便看能不能重新找個女子成親。”
衆人聽到這兒忍不住皺眉冷笑——這種男人，說他無情都算是誇獎他了，簡直就是沒有心！
“後來他因爲手藝好，很快便都攢到了娶媳婦的錢。有天他去首飾鋪子逛逛看看有沒有好點的首飾什麼的，他想拿來作聘禮。”陸盛歡說到這裡也是有些咬牙切齒，牙咯得直響。
衆人倒是不意外了，只是有些可惜，那麼好的姑娘，有情有義，只可惜在最好的年紀遇錯了人。
“他這麼快就找見心儀的姑娘了？”牧秋語問，臉上是毫不掩飾地厭惡。
陸盛歡搖頭：“沒有，他說只是想找到個爲他做飯洗衣，鋪牀疊被的人而已。”
衆人簡直對這個老頭子厭惡到了極點，若不是營救秋恆一事需要他幫忙，簡直一輩子都不想跟這種人打交道！
“可是後來，他居然在其中一家鋪子裡看見了他妻子的陪嫁品——一對玉鐲子，他有些不敢置信，因爲若是皇家抄了他的家，所有財產也只是會充公國庫，斷不會流落在市井街頭任人叫賣，於是他找來老闆問事情的來龍去脈。”陸盛歡依舊是低沉緩慢的語氣，不緊不慢地說着這許多年前的往事。
“是他當初生病時他妻子當了還錢給他治的病對吧？”牧秋語已然窺見了結局，因此直接便問了出來。
陸盛歡緩緩點頭：“是的，老頭兒跟我說他當初一剎那，頭腦裡一片空白，回去的路上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他那位髮妻的模樣，他還說在此之前他從來都沒有去懷念過她，最多隻是清明祭祖的時候祭拜一下，但是那個瞬間，他突然就記起來從前妻子的很多小動作，她偶爾低頭時的偷笑，望着他時會時不時走神……許多許多的畫面一下子就清晰起來了。”
牧秋語冷笑一聲：“還有什麼用！淒涼又如何？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百里和童君成也點頭，不管如何，這男人確實忒沒用了一點，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而斯人早已不在。
一回首已百年身！
“我師傅常跟我說，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我從前一直不太懂，自從那老頭子跟我說了這件事之後，我才能真切實意地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陸盛歡最後作了總結。
“那你還和他做朋友？”百里有些奇怪，按照她這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不把那老頭打個半死就不錯了，居然還能和他陳給好朋友，真是十分稀奇！
陸盛歡一撇嘴：“我確實把他胖揍了一頓，不過他現在整天醉生夢死的樣子，打死他反倒是成全了他，我偏不下這個手，就是要讓他痛苦地活着！每天對着那鐲子傷心，快死了我也出錢給他治。”
百里和牧秋語忍不住點頭，對於那老頭來說，確實是最殘酷的懲罰！
她這麼一說童君成倒是有點印象了：“就是上次你讓人擡來的那個瘋老頭？”
陸盛歡點點頭：“就是那老頭！”
“當時只以爲他就是個酒鬼，不過酒醒的時候還挺正常的啊。”童君成有些奇怪。
陸盛歡扯起嘴角笑了笑：“酒醒的時候正常的不得了！不讓當初姑娘我也不至於和他做朋友啊你們說是不是？”
百里和牧秋語忍不住腹誹——這可說不準，你一般和誰都能交朋友。
“說了半天，他到底叫什麼？”百里忍不住問道。
“他啊，名字很特別也很好聽的。”陸盛歡說道，衆人都凝神屏氣，就聽她說道：“叫汪江南，不過因爲他喝醉酒了之後總是認不清恩耍酒瘋，因此別人都叫他‘老瘋頭’！”
百里和牧秋語在心底裡琢磨這個名字。汪江南？確實是個好名字！
也難怪老頭兒手藝好，汪江南是從前江湖上最爲精通機關術的人，人稱‘巧手四爺’！
‘四爺’是因爲據說他行四。而‘巧手’……是因爲汪江南的一雙巧手能做各種各樣的機關暗器，只要你能形容並且提供材料的，他都能完整無缺地給你做出來，因此很是爲衆人所追捧，只是江湖傳聞汪江南後來犯了誅九族的大罪——通敵叛國！
現在看來，傳聞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