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秋語覺得，自己對睿親王的認識，在不斷的刷新之中。
在還沒有見面只是聞名之前，睿親王就是一個英明神武一樣的存在——在北齊人民的心中，就算他們的王爺已經多年沒有展露鋒芒，但是當初憑藉三寸不爛之舌退敵十萬的事情卻深入人心，叫人永世難忘。
第一次見面，牧秋語覺得，睿親王跟傳言之中差不多，十分對得起他封號之中的“睿”字，就是……好像還有點喜歡強人所難，不過這個可以歸咎爲是貴族們的通病，忽略一下也就過去了。
第二次見面，就是這一次，牧秋語覺得，眼前這個人，現實，還有點……爲老不尊。
正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提起百里沙，第一次，說百里沙是她的小情人。
牧秋語已經開啓了自動屏蔽的功能，忽略了。但是這一次，牧秋語覺得就算自己是真的聾了也沒有辦法裝作自己聽不見。
她跟睿親王之間的關係好像現在還只是停留在見了兩面，正在談交易的階段吧？要是今天的交易成了，她是他的義女了，他身爲義父再來關心她的終身大事這才順理成章吧？
不……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爲什麼他能夠這麼順溜的說出她要嫁給百里沙這件事情？好像……好像他們已經訂婚了一樣？！
“請王爺……慎言！”牧秋語覺得自己還能夠保持住冷靜真的是自己的涵養好。
“怎麼，難不成你們兩個人不是兩情相悅？”睿親王像是沒有意識到牧秋語已經快要破功了一樣，反問道。
這個人是不知道矜持兩個字怎麼寫麼？他是怎麼追到睿親王妃的？！
牧秋語的心裡似乎有一個小人在咆哮。
然後就聽見睿親王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難不成是你害羞了？”
害羞……害羞你個頭！
饒是牧秋語的心性都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但是鑑於對方的身份，牧秋語還是默默地忍住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沒什麼好害羞的。”睿親王笑得十分和善，看起來就像是……就像是父親在幫女兒挑選成婚對象？
“王爺，請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牧秋語將手中的茶水咚的一聲放下了。
睿親王這才收起了自己老不休的模樣，稍稍正色，道：“好。”
頓了頓，他對牧秋語道：“我們要說什麼來着？”
牧秋語：“……”
另一邊，睿親王妃還是看着牧秋恆，臉上帶着憐愛之意溢於言表。
不是不動心的——對睿親王的提議。
睿親王妃擡頭看了看天花板，似乎能夠料到上面兩個人正在說着什麼。左右是跟收養這件事情脫不開關係的。
只是……
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
方嬤嬤看見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人這般模樣，忍不住湊近睿親王妃，輕聲道：“若是王妃真的喜歡這個孩子，不如就同意王爺的提議，如何？”
“嬤嬤，事關重大啊，不是我點頭一切就能夠辦成啊！”睿親王妃無奈的笑着搖頭。
“要老奴說，王妃就是太過擔心了。王爺那樣厲害的人，什麼事情他擺不平的？”方嬤嬤雖然不是十分喜歡皇室的人，但是對姑爺還是十分的滿意的，開口說的就是睿親王的好，“其實這件事情，只要這孩子點頭了就好。要是他同意，牧姑娘疼愛弟弟，怎麼可能不順着他的意思來？至於剩下的那些碎嘴人，就交給王爺去處置好了！”
聽到方嬤嬤這麼一說，睿親王妃本來就有些動搖的心思更加搖擺不定起來。
“可是……可是他會答應嗎？”睿親王妃看着正乖巧擺弄着小玩意兒自娛自樂的牧秋恆，有些憂心忡忡，“他那麼聽他姐姐的話，應該不會想要跟姐姐分開吧？”
嬤嬤見到睿親王妃這般躊躇，道：“不問問，如何知道？”
睿親王妃還是十分猶豫，生怕自己問了，反而會被拒絕。
“王妃以前可不是這樣畏首畏尾的人！”方嬤嬤看着睿親王妃這幅模樣，微微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王妃的脾氣終究還是給磨平了啊！”
聞言，睿親王妃就是一愣。目光微微有些迷離，像是透過眼前的虛空，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以前的自己，也能夠騎着快馬，在草原上飛奔，一手鞭子舞得一點兒都不遜色於男子。還記得母親說過，她的女兒，是草原上最驕傲美麗的一朵花。可是現在，這朵花被養在了溫室之中，雖然還盛開着，卻終究不是當初的那朵花了。
冷不防之間，有什麼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睿親王妃從自己的思緒之中回過神來，就看見牧秋恆站在自己面前，一雙清澈的眼睛帶着點關心的感情看着自己，像極了以前自己養過的一隻通人性的小狼，自己傷心的時候，它就會湊到自己身邊，收起自己尖銳的爪子，縮進她的懷裡輕輕蹭着她的臉，安慰她。
不由自主的笑起來，睿親王妃擡手將牧秋恆鬢邊散下來的碎髮別到耳後，柔聲問道：“怎麼了？”
牧秋恆躊躇了一下，背在身後的小手伸出來，在睿親王妃不解的目光之下緩緩攤開緊握的五指，道：“給你。”
睿親王妃的目光落在了牧秋恆的手上，只見少年紋路分明的手掌心上，放着一個用油紙包起來的小東西。睿親王妃有些疑惑的拿起來，“是什麼？”
牧秋恆沒有回答，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睿親王妃，好像在讓她快點打開。
睿親王妃一笑，將油紙緩緩的打開。油紙之中，包着一顆圓溜溜的糖果，聞聞味道，應該是甘草糖。
“這個……”睿親王妃看着自己手中的糖果，又看看牧秋恆。
牧秋恆眨巴眨巴眼睛，道：“這個，甜的。不開心，吃這個，就開心了。”
“什麼？”睿親王妃像是被牧秋恆說的話驚呆了一樣，愣愣的看着眼前連一句話都說不連貫的孩子。一個智力受損，連話都說不完全的孩子，居然能夠察覺到她身上的那一點點悲傷，還拿出糖果來安慰她？
在牧秋恆希冀的目光之中，睿親王妃拿起糖果，放進嘴中，甜蜜的味道散開，她卻只覺得自己的鼻頭一酸，幾乎是要落下淚水來。
“好吃的，不哭！”牧秋恆看見睿親王妃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頓時有些着急，從袖袋之中重新拿出一顆甘草糖，兩三下剝了油紙塞進自己嘴巴里，指着自己的嘴巴說，“甜的，好吃！”
淚水迷濛了雙眼，但是睿親王妃卻笑起來，忍不住一把抱住牧秋恆，一邊點頭一邊道：“是，甜的，很好吃，我很喜歡，很喜歡！”
牧秋恆現在的智力，不能夠讓他想明白睿親王妃現在的心情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自己是看見她好像不開心，所以纔會想着要把盛歡姐姐給他的糖果分給她，盛歡姐姐說了，不開心的時候吃點甜的就會開心起來了。
自己每次被逼着喝下苦藥的時候，盛歡姐姐就給自己塞一個糖果，一下子就不苦了，自己也開心了。可是爲什麼眼前這個好看的人，吃了糖果之後卻一幅想要哭泣的樣子？
而且，還要一邊哭一邊笑？
牧秋恆覺得費解極了，一邊想着到底是怎麼會是，一邊乖乖的讓睿親王妃摟着。
靜靜地好一會兒過去了，睿親王妃忽然問道：“秋恆，你想不想要跟綾姨一起生活？”
牧秋恆眨巴眨巴眼睛，擡起頭來看着一臉緊張的睿親王妃，歪了歪頭，一副不解的樣子。
睿親王妃也知道跟牧秋恆說話不能夠着急，一定要有耐心，於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牧秋恆，再一次開口問道：“我，你，還有你姐姐，和剛剛跟着你姐姐一起上去的叔叔，我們四個人，住在一起，好不好？”
睿親王妃十分睿智的拉上了牧秋語。因爲她敢打包票，要是不拉上牧秋語，牧秋恆多半是不會答應的。而且，因爲這件事情，睿親王妃對牧秋語的愧疚之感深重。事實上，她很喜歡牧秋語，而且牧秋語跟她的女兒看起來年紀相仿，不過是大上幾歲的樣子，要是能夠將姐弟都收爲義女義子，也是一樁美事。
牧秋恆聽完睿親王妃的話，抓了抓腦袋想了好一會兒，這才道：“姐姐好，秋恆好。”
睿親王妃心中道了一聲果然。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就是牧秋語啊。
不過——睿親王妃也並不覺得十分挫敗——至少弄明白了應該從哪方面開始努力啊！
只是她不知道，此時此刻，睿親王與牧秋語兩個人正站在門外，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你弟弟說了，你答應，他就答應。”睿親王看着牧秋語，眯起眼睛笑道。
牧秋語輕輕嘆了一口氣，其實她擔心的也是牧秋恆的問題。對她而言，要是牧秋恆不答應，就算再好的條件，她也不會答應！
“王爺，若是我答應了，能否求你一件事情？”牧秋語忽然道。
睿親王沒有說答應不答應，只是笑道：“什麼事情？”
“我聽說，國庫之中有一顆火靈芝。”牧秋語沒有隱瞞，道。
睿親王挑眉，有點驚訝，“那可是好東西，怎麼，你原來是看上那個了？”
牧秋語苦笑，道：“秋恆中了毒，需要火靈芝才能夠解毒……”
說着，牧秋語給了睿親王一個十分無奈的眼神，“若是王爺真心收秋恆爲義子，能不能替他求來火靈芝，保他一命？”
睿親王沉默了良久，久到牧秋語滿懷希望的心都快要涼下去的時候，他才惡作劇一般咧嘴一笑，道：“本王不是會苛待子女的人！”
說罷，也不管牧秋語的反應，推門就走了進去。
牧秋語愣了一會兒，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