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秋語雖然來過幾次護國公府，但是畢竟次數不多，護國公府又實在是過於巨大，因此要不是有蘇薇領路，她還真是不敢亂走。
蘇薇是個真正的大家閨秀，但是牧秋語看得出來，蘇薇的性格其實還是十分開朗的，一直都纏着她說一些經商過程之中的有趣事情。牧秋語不想讓她掃興，便撿着自己在鳳雲，以及從鳳雲到北齊一路上遇上的有趣事情講給蘇薇聽。
蘇薇從小就生活在大都之中，一直都十分嚮往外界的事情，因此聽的全神貫注目不轉睛，就像是一個被新奇事物吸引住了的小姑娘一樣。
聽完牧秋語的訴說之後，蘇薇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對牧秋語道：“沒有想到你見識過這麼多好玩的東西，經歷過這樣好玩的事情！我從小就長在大都之中，小時候身子弱，家裡還不讓我出去呢！你我年歲相仿，可是所經歷的，當真是天差地別啊！”
牧秋語笑了笑，道：“每個人經歷的事情自然都是不一樣的，沒有兩個人的人生會一模一樣不是？你羨慕我在外面能夠見到更多的人和事情，可是我卻羨慕你從小就能夠過這樣安安穩穩的好日子呢！”
蘇知牧秋語能夠走到今日一定吃了不少苦，想到自己讓牧秋語勾起了悲傷的回憶，臉上有點抱歉，安慰道：“都說守得雲開見月明，以後啊，有了睿親王和睿親王妃做父母，牧姐姐你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牧秋語心中感慨，蘇薇真的是被保護的太好了，所以纔會沒有想到一件好事的另一面永遠都是壞事這一點。但是看見蘇薇臉上溫柔明麗的微笑，牧秋語也不忍心拆穿她認知之中的這個美好世界，十分配合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在護國公府的花園之中漫步。
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貴女夫人們出現在花園之中。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認識蘇薇的，見到蘇薇跟一個陌生的女子相談甚歡，都是一陣驚訝。但是想着能夠被蘇薇另眼相待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輩，因此，不少人接着跟蘇薇打招呼的機會，打聽着牧秋語的身份。
蘇格單純，自然是如實相告。牧秋語本身也沒有想過要隱瞞，更不會因爲自己只是一個商人而感覺到有絲毫的自卑。因此，牧秋語的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衝着每一位因爲她的身份感到驚訝的貴女頷首。
尋常的商人，她們或許是能夠不屑一顧，但是牧秋語，絕對不在那一列之中——畢竟家裡都還要靠着牧秋語開得那一家天下糧倉之中的糧食阿里吃飯，要是對牧秋語不尊敬的話……柳尚書一家就是前車之鑑啊！
護國公夫人本來還有點擔心牧秋語會鎮不住場子，但是遙遙看去，牧秋語甚至比蘇薇更在貴女之中吃得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因爲身份差異，而沒有什麼共同語言的問題。
“說實話，還真是有點好奇的。”蘇夫人就站在護國公夫人的身後，道。
“好奇什麼呀？”護國公夫人問道。
蘇夫人看着牧秋語和蘇薇，“你就不覺得秋語她，像是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嗎？一點都不像是商人，一舉一動，都帶着貴族門庭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優雅。”
“或許，是個家道中落，不得不從商的可憐姑娘吧。”護國公夫人道。
蘇夫人覺得這個解釋最是合理，也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疑惑也有點多餘，既然決定將牧秋語收養成爲義女，睿親王自然是對她的來歷知根知底，若是什麼危險人物，哪裡還會有這個機會。
“夫人。”就在此時，一個侍女上前來，衝着護國公夫人行禮道。
“何事？”護國公夫人轉頭問道。
“柳家的夫人來了……”侍女的聲音之中帶着一點顫抖，顯然也是知道，雖然都姓柳，但是護國公跟那個柳家之間的關係實在是不能夠用好來形容。
“嘖，麻煩！”護國公夫人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妹妹，你先去花園裡坐坐，跟人聊聊天，我去去就來。”
蘇夫人對於這兩家之間的事情也是一清二楚，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便離開了。護國公夫人這纔跟着侍女一同離開。
而與此同時，花園之中，牧秋語和蘇薇兩個人的面前，來了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身上一股濃濃的脂粉味道，幾乎要蓋過身邊的這些花香。而見到這個姑娘臉上的膚色白的有點不自然，牧秋語便明白了，一定是她臉上的脂粉撲的太多了。
看着這個姑娘眼神之中的殺氣，牧秋語自動在腦中開始檢索，自己好像並沒有見過這個人。
此時，蘇薇在牧秋語的耳邊輕聲道：“這是柳明珠，柳尚書的孫女。柳尚書的二女兒，有個入贅的夫婿。”
原來是柳家人，難怪一見到自己就這樣一副想要殺人的樣子。至於臉上這厚厚的脂粉，想必是想要掩蓋一下自己因爲最近沒有吃飽而不太好的臉色吧。
“牧秋語，你一個商人，居然也能夠進來？”柳明珠開口便是詰問，語氣之中帶着滿滿的不屑。
“民女有夫人給的請柬，自然能夠進來。我記得柳尚書不過是正四品官員，沒想到他的孫女也能夠進來？小姐可有請柬嗎？”牧秋語笑着反問道。
是了，今日能夠進來的，都是正三品或者以上的官員家屬。四品官的孫女，按照道理來說，是不能夠進來的。
但是誰都知道，護國公是柳尚書的兒子，而柳明珠是柳尚書的外孫女柳家人出現在這裡自然是十分合理的事情，因此，沒有一個人會管，柳明珠到底有沒有請柬。
可是牧秋語當着所有人的面挑破這件事情，柳明珠那擦了厚厚脂粉臉上的得意神色頓時一僵，咬着牙道：“護國公是我舅舅，我怎麼不能夠進來？”
牧秋語的臉色絲毫沒有因爲柳明珠的理直氣壯而改變，反而笑意更深，道：“那就是說，小姐沒有請柬咯？”
柳明珠的身上自然沒有請柬，而她本來根本就不會路過花園，只不過是因爲聽見有人說到牧秋語今日也在，想到自己家中最近的變故都是因爲牧秋語，才忍不住過來想要好好教訓牧秋語一頓。
沒有想到，沒有教訓到牧秋語不說，反而還被嘲笑了一頓，真是讓柳明珠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將牧秋語整個都撕碎纔好！
想到這裡，柳明珠的臉色變得陰沉，緩緩上前一步，用僅僅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道：“牧秋語，你少得意，等着吧，今日過後，你一定會後悔得罪本小姐的！哼！”
說完，柳明珠氣勢洶洶的一甩衣袖，轉身離開。
看着柳明珠的背影，牧秋語若有所思，不知道柳家人今日打算怎麼做。想要對付自己，無外乎兩種方法，一種是毀了她，一種則是讓柳家人有權力處置她。
若是第一種，柳明珠應該不會就這樣離去，更不會對自己惡語相向，還將自己的意思宣之於口。那麼想來，就只有第二種方法了。
第二種方法……那麼柳家人的目標會是誰呢？
電光火石之間，牧秋語的腦海之中就有了答案——柳子軒！
“誒，祖母，那後來怎麼樣了？”小女孩清脆的聲音響起，問道。
青霄皇宮之中的某一宮苑之中，潔白的梨花漫天飛舞着，像是冬日的初雪一般紛紛揚揚，落在梨花樹下安然坐着的人身上。有一朵梨花就落在她的鬢邊，成了一點潔白的點綴。
已經成爲祖母的牧秋語笑着點了點孫女繪着一點硃砂的點頭，道：“今日就講這麼多，剩下的，明日再說了。”
小姑娘顯然是覺得十分不過癮，一把撲到牧秋語的膝蓋上，不依的撒嬌道：“祖母再說一點再說一點嘛！”
牧秋語鮮有皺紋的臉上露出一點無奈的神情，想着自己年輕的時候不知道對付過多少人，但是老了卻對自己的孫女束手無策。
就在此時，一隻大手將小姑娘提了起來，那人爽朗地笑道：“霏兒，不要鬧了，你祖母說了這麼多時候，也要累的！”
“祖父！”被稱作是霏兒的小姑娘扁着嘴巴看着自己的祖父，“祖父不心疼霏兒，心疼祖母！”
“你祖母是我的妻子，我怎麼不心疼她？再說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以前祖父帶着你到處玩的事情，你全部都忘記了？”同樣已經不再年輕的百里沙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然後將她放了下來。
牧秋語看着祖孫兩個人忍不住笑，道：“好了百里，你把霏兒放下來！霏兒想聽什麼故事，祖母再講就是了。”
百里沙將小傢伙放下來，然後像是幾十年以來一樣，坐在牧秋語的身邊，一把將牧秋語的肩膀攬住，就像在宣示自己的主權一樣。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了，牧秋語已經習慣了百里沙偶爾的霸道，就是面對自己孫女天真無邪的目光，牧秋語還是忍不住臉紅，推了推百里沙，道：“鬆開，霏兒還看着呢！”
“看着又如何？我們是夫妻，本該這麼親密！”百里沙一雙眼睛之中，一如當年一般滿是柔情，叫牧秋語一看，就忍不住陷進去了。
糟糕，臉好像更紅了！
牧秋語默默的別開了臉，清了清嗓子，對霏兒道：“霏兒想聽什麼？”
“嗯，其實霏兒最想知道的，是宇文思後來的下場，還有赫連雲玉呢？她害得祖父祖母最慘了不是嗎？”霏兒咬着手指頭想了好一會兒，才伏在牧秋語的膝蓋上問道。
牧秋語的目光微微有些迷離，道：“宇文思嗎？其實祖母當年一直以爲，她是想要讓她的二皇兄做皇帝，沒有想到，原來她是想要效仿赫連雲玉，做第二個女皇帝。不過最後，下場挺悽慘的。”
“霏兒知道，因爲現在北齊的皇帝，不是宇文思，是哲爺爺啊！”霏兒隨着卸下帝后重擔的牧秋語和百里沙走過不少地方，也去過北齊，見過北齊的九五之尊，宇文哲。也見過已經繼任安平王爺的謝十四，還有成爲安平王妃的昭和公主。
“那赫連雲玉呢？雖然霏兒知道，鳳雲現在是我們青霄的了，但是赫連雲玉是怎麼死的？祖父祖母是怎麼報仇的呢？”霏兒眨巴着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小孩子家家的，做什麼要知道這種血腥的事情啊？”在牧秋語開口之前，百里沙便輕輕的敲了敲霏兒的小腦袋，“去，回你自己的宮裡去。明日再來吧。”
“誒，祖父不能這樣啊！”霏兒嘟着嘴巴，一臉不情不願。
百里沙卻是不爲所動，道：“你這小丫頭，不去找你母后，成日纏着你祖母，害得你祖母眼中就只有你一個，你祖父我都要靠邊站了！去去去，你今日已經霸佔你祖母這麼久了，你祖母剩下的時間歸我了！”
隨後，百里沙給了站在一邊的若雨一個眼神。若雨十分自覺地上前將這位戀戀不捨的小公主給領走了。
宮苑之中，就只剩下了牧秋語和百里沙兩個人。
牧秋語見到孫女已經走了，好笑的捶了百里沙一下，道：“你呀，多大年紀的人了，還要跟你的小孫女吃醋，老臉還要不要了？”
百里沙一把握住牧秋語的手，還是像以前一樣，一副不要臉的樣子，道：“你是我的妻子啊！以前咱們年輕那會兒，追你的人那麼多，不都被我一一打敗了？結果成婚之後，先是要跟兒子爭寵，好不容易兒子大了，結果來了個孫女，你說這……不行，夫人，爲夫這心裡，堵得慌啊！”
牧秋語看着百里沙唱唸做打俱佳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道：“要不要我再打你一拳，保不準，你這心，就不堵了？”
“你呀，成婚之後，纔是越發的壞了！”百里沙也不惱，點了點牧秋語的鼻子，道。
牧秋語挪了挪，整個人靠進百里沙的懷抱之中，道：“那也是被你給慣出來的不是？”
“我啊，這輩子就栽在你身上了，不慣着你，慣着誰？”百里沙將牧秋語抱得緊了一些，笑着道。
牧秋語微微擡眸，看着梨花飛舞的樣子，忽然緩緩地道：“其實方纔霏兒說，想要知道我們如何報仇的時候，我好像又看見赫連雲玉了。”
“秋語，都過去了。”百里沙輕輕的親吻牧秋語額頭，低聲呢喃。
“我知道。”牧秋語閉上眼睛感受着百里沙身上的溫度，“只不過有些事情烙印進了心裡，哪裡這麼容易就忘了？就像鳳雲皇宮之中的那兩場大火，第一場，我們像是喪家之犬一樣的逃了，踩着一地的鮮血；第二場，我們回去復仇，依舊是踩着一地的鮮血！
還有你抓着我的手，將長劍刺進赫連雲玉心口，鮮血劍在手上的溫熱感覺，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經歷的悲歡離合也不少了，尋兒和若雨倒是一直都在宮中，不過也常常兩個人出門不知道做什麼去了；君成和盛歡說是出去走走，結果都一年了還沒回來；還有啊，付鑫和墨畫，他們的小孫兒要滿月了，忙得也沒時間入宮來看我，十四和昭和又遠在北齊……你說說，我們這一幫人啊，最後，也就剩下你一直都陪着我了。”
“對我來說，你又何嘗不是唯一一直都陪在我身邊的人？都說帝王之位，高處不勝寒，有你相陪，卻也不覺得冷了。”百里沙緊緊的抱着着牧秋語，道。
“百里，此生有你，是我之幸。”牧秋語握住百里沙的手，道。
“亦是我之幸。”百里沙笑了笑，“秋語，這輩子不太夠，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陪着我，好不好？”
漫天花雨之中，牧秋語笑起來，道：“自然是好。就這樣說定了。”
“好，說定了！”
梨花樹下，兩個人相擁而坐，許下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誓言，生生世世，永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