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兵敗

094 兵敗

簡王將北平封了城,所有的人只准出不準進,不單北平城中便是相連的山東幾處也都將官道封了。

京中連下了數道聖旨,責令簡王和趙庭輝儘快想出解決的辦法。

現在正是六月天,瘟疫最易滋長,看來聖上也着急了,他剛剛登基就出了這樣的事,南方到也罷了,如今北方百姓已是怨聲載道。

蓉卿坐立難安,周老一去未回,書信也都斷了,木椿上街去打聽消息,得到的也不過大家各自的臆測。

“小姐。”蕉娘亦是急的寢食難安,“要不然您去趟王府吧,側面打聽一下盧龍的軍情?”

蓉卿搖搖頭,大家聞瘟疫色變,尋常彼此互相走動躥門到也罷了,這個時候出去不免讓人避忌,她問道:“鮑掌櫃來了嗎?”

“沒有。”蕉娘回道,“現在城中戒嚴,出來走動查的嚴,鮑掌櫃一時半會兒想要過來恐怕要費些功夫。”說完將手中的冰鎮的綠豆湯端給蓉卿,蓉卿看着清涼的綠豆湯,就想起蘇珉,齊宵……他們在城外紮營,這會兒頂着烈日,不知道能不能吃飽……

還有二夫人和蘇容君,現在就是想接她們出來,也沒有辦法了,不知道蘇珉能不能將她們接出來。

她心頭像是着了火一樣,又讓蕉娘將鹿子請進來,鹿子擦着汗進了門,蓉卿迫不及待的問道:“可有聽到藥材到的消息?”因爲戰事,北平周圍的藥材已經千金難求,有幾家老字號的鋪子,這會兒已經成了空城。

“沒有。”鹿子垂頭喪氣的道,“現在外面的消息進不來,小姐若是想要打聽,就只能去王府了。”

蓉卿無奈的坐了下來!

鹿子看着她欲言又止,蓉卿擺手道:“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鹿子就搖着頭回道,“沒……沒有,小人告退了。”

蓉卿沒有再問,她知道鹿子是覺得縮在內宅裡難受,也想去盧龍效力,可是這個時候……

她寧願裝作不知道。

牛順河的燒鴨鋪子也斷了貨,店已經關了兩天了,成衣鋪子裡亦是門可雀羅,到是紡布的事情沒有斷,前幾天鮑掌櫃就將棉花分發去了各個簽了合約的繡娘手中,趁着各處戒嚴繡娘們在家中到也能多做些。

就這樣過了三天,蓉卿寫了封信讓鹿子送去了世子府,主要是和楊氏打聽盧龍的軍情,楊氏的信很快就回來了,蓉卿迫不及待的拆開,裡面不過寥寥數筆,皆是她的擔憂和不安,原來不單是自己,就連楊氏現在也沒有盧龍的情報。

或許是簡王怕她們女人家胡思亂想,所以封鎖了消息吧。

蓉卿不免失望。

“小姐。”木椿匆匆跑了進來,回道,“城外面聚集了好多難民,都是昌黎和樂亭四周的百姓,現在城門關着守城的侍衛正把他們往回趕呢。”

蓉卿皺了皺眉頭,遼王奪下昌黎和樂亭,說不干擾百姓的生活,只是不殺人放火而已,糧食和財物還是要是奪的,尤其是糧食……百姓存糧被奪去,四周糧食的價格從三十文一斛漲到千文直至五兩銀子,可儘管如此還是依舊是買不到。

這樣的情況下,難民投奔北平,不足爲奇!

“你再去看看,簡王爺怎麼處理這件事。”蓉卿說完,待木椿出去她喊來蕉娘問道,“家裡還有多少米麪?”

蕉娘回道:“我昨天還去看過,約莫不過一個月的口糧,若是戰事再這樣停滯不前,我們也要斷糧了……”她說完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那邊到底怎麼樣了。”她們的處境還是比盧龍好。

蓉卿沒有說話,傍晚的時候木椿回來了,蕉娘見他滿頭大汗,就倒了一杯冰鎮的酸梅汁給他,木椿謝過一口氣喝完擦了嘴道:“簡王下令,不準任何人進城,否則格殺勿論。”一頓又道,“幾百人就坐在城門外趕也不走……還有孩子和老人……”

這樣下去怎麼成,天氣這麼熱在外頭火灼一樣的烤個半天,定是要中暑的,又沒有東西吃。

“沒有人送吃的出去嗎?”蓉卿忍不住擔憂起來,木椿點點頭,“大家都自顧不暇,北平的糧倉還要供前軍的糧草,莫說城中的富人就是簡王府也要量力而行。”

蓉卿明白簡王的不易,可是這麼多人的性命也並非兒戲!

木椿出去,蓉卿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飯,也不過一碗白飯幾碟的小菜,蕉娘說她吃的太素了,蓉卿回道:“這個時候我讓大家都節儉着過日子,可若我自己也不節約,到沒了說服力了。”

蓉卿依舊沒有睡好,第二日一早她喊來木椿問道:“外面什麼情況?”木椿搖搖頭,回道,“城門沒開,小人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他想到昨天下午城門外哭聲震天,絕望而無助的氣氛,心中也不免生出幾分寒涼來。

但凡戰亂,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了。

“木椿!”蓉卿想了想,低聲和他道,“我寫了信你再幫我送去世子府。”木椿點頭應是,蓉卿就提筆寫了信,讓木椿送去了世子府。

中午的時候木椿是空着手回來的,蓉卿見到他問道:“世子妃可有說什麼?”木椿搖了搖頭,“什麼話都沒有,讓府裡的嬤嬤打賞了小人一兩銀錁子,小人就回來了。”

蓉卿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世子府中,楊氏拿着信臉上露出猶豫來,她身邊的劉嬤嬤見她滿臉的爲難,就問道:“蘇小姐信中說的什麼?”

楊氏就將信給她,劉嬤嬤接過來細細一看,隨即變了臉色:“世子妃,這件事情您可千萬不要和王爺去提,奴婢聽說昨晚上王爺還在府邸發了一通怒,您這會兒去說,豈不是正撞到刀口上去了。”

楊氏也知道,王爺正爲這件事犯難,不只是那些人口糧的問題,而是一旦開了頭,到時候涌來北平的還不知多少人,北平現在的糧食也不多,若都供給了那些難民,到時候莫說他們這些老弱婦孺就是前方的軍士也要餓着肚子打仗了。

可是蓉卿說的也有道理,那些難民乃北平之根本,如今盧龍瘟疫百姓水深火熱,聖上都下令運藥材和遣太醫來,若是王爺棄這些難民與不顧,不免寒了百姓的心,甚至還在聖上心中,落了一個冷漠的印象。

楊氏明白,聖上剛剛登基急於樹立愛民如子的明君形象,若是這件事處理不好,壞了名聲,難免不被聖上記恨。

她兩難的拿着書信,劉嬤嬤見沒有說動她,不由又道:“蘇姑娘向來是聰明的,她既是覺得這件事應該這麼做,爲何她不去和王爺說,反而請您去說呢?”一頓又道,“足以說明,蘇小姐心中也明白,這件事一旦提出來,就是違逆了王爺的意思,落了王爺的面子啊!”

“我知道。”楊氏將信擺在桌上,蓉卿在裡面也和她解釋過,她並不奇怪蓉卿會讓她去說,畢竟比起蓉卿來她作爲兒媳,更有說話的分量,只是這件事,她確實要三思而行……

“小姐。”木椿看着蓉卿,不確定的道,“太子妃會不會去和王爺提開倉賑災的事情?”

蓉卿搖搖頭,實際上她也沒有把握,楊氏有楊氏的考量和顧忌她能理解,可眼下她能商量的也就只有楊氏了。

下午,楊氏回信來,言辭間委婉的告訴蓉卿,這件事她辦不得……

蓉卿並不意外,提筆又給楊氏寫了封信,信中只說盧龍的疫情和百姓的苦處,又說起世子爺和齊宵以及蘇珉,形態嚴峻他們在城外也不知怎麼樣了,瘟疫不同於別的病症,但凡招染了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信寫完她讓木椿將信送去了王府,楊氏沒有再回信。

等到第二日早上,城外已經餓死了幾個人,北平城中一片死寂,街上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不做停留。

木椿打探消息回來了,興高采烈的道:“小姐,王爺開倉了,命人在城外搭了十幾個棚子,將那些難民安置在棚子裡,遣了專人送水送乾糧過去,這會兒大家就不怕被餓死熱死了。”

蓉卿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問道:“可知道王爺爲什麼改變了主意?”木椿眼睛骨碌碌的一轉,回道,“毓敏郡主到城門去鬧了一通,聽說是郡主騎馬要出城,守城的人不讓,郡主還抽了鞭子打了人……逼着人家開了城門,可城門一開外頭的難民就蜂蛹了進來,差點釀成了大禍,毓敏郡主也沒走成……”說着一頓又道,“後來王爺就讓人開倉煮粥了。”

蓉卿想到楊氏清清淡淡的樣子,不由失笑!

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如今城外的難民有水有食物,總歸是有着落了。

臨近七月,城外的難民被安置去了西山空置的軍營中,派了人專門照看,甚至有人在西山開了荒地,趁着時節種了穀物下去,不管怎麼樣,總算有生的希望。

但盧龍卻依舊沒有半點消息回來,蓉卿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她夢見蘇珉和齊宵皆生了病,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被烈日炙烤着,旁邊蒼蠅嗡嗡作響……她猛地醒過來,滿身的冷汗。

“明蘭,明蘭!”蓉卿慌了神,明蘭聽見蓉卿的喊聲記得跑了進來,蓉卿抓着明蘭的手道,“去外院看看,周老回來了沒有。”

周老若是要回來,首先就會進來見小姐的,所以即便去也不過撲了一個空。

明蘭一走,蓉卿就清醒了過來,她拿了前兩天找出來的一本醫書,雖知道書裡不會真的有治瘟疫的法子,可她還是忍不住一本一本的翻,即使無用也能起到靜心的作用。

算算日子,周老走了也有半個多月了,怎麼還是沒有消息回來。

明蘭出去約莫小半個時辰,她沒有回來,反而是鹿子進來了,話語裡帶着一股難以言狀的興奮,他站在院子就大聲喊道:“小姐,盧龍拿下了,盧龍拿下來了。”

蓉卿聽着先是一愣,繼而狂喜她抓了一件褙子披上出了門,鹿子正興奮的來回在院子裡跺着步子,搓着手,見蓉卿出來他咧嘴笑道:“小姐,盧龍拿下了,剛纔傳回來的捷報,絕對不會有錯!”

隱約的,似乎從城門的方向有歡呼聲傳來,一聲高過一聲……蕉娘也從耳房裡走了出來,和青竹和紅梅幾人愣愣的站在院子裡,好半晌大家纔有了反應,蕉娘噗通跪在地上,唸了許多聲的阿彌陀佛。

華靜芝也從隔壁過來,聽着衆人所言,也跟着笑了起來。

“遼王呢,遼王可抓到了?”蓉卿說着微頓又道,“遼軍是全部殲滅,還是收械投降了,城中是什麼情況可知道?”

面對蓉卿連串的問題,鹿子笑着回道:“遼王和遼王世子都死了,只有鎮南王下落不明,至於遼軍聽說死傷大半,繳械投降也不過十分之三。”他說着微頓,知道蓉卿還會再問,接着又道,“京都運來的藥材和大夫也都進了盧龍,世子爺下令封了城,全城抵抗瘟疫。”

蓉卿沒心思管鎮南王的死活,聽到遼王一死她就腿一軟靠在了明蘭的身上,她看着鹿子道:“這會兒是不是可以送信去了?能不能託人進城去打聽裡面的情況?”

“小姐,讓小人去吧。”鹿子早已經迫不及待,“公子身邊只有平洲,讓小人去將平洲換回來可好?”

蓉卿正要說話,鹿子又道:“您放心,小人還要照顧公子,一定多加小心!”

那邊正鬧着瘟疫,也不知道疫情到底怎麼樣,還不知道能不能進城,蓉卿猶豫的道:“……那你……”鹿子見她鬆了語氣,就又道,“小姐放心,小人一定和四少爺一起,平平安安的回來。”

蓉卿只得點了頭:“那我寫信給你帶去。”便進了房裡,給蘇珉以及二夫人各寫了一封信。

鹿子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城,北平的城的狀況依舊沒有改變,但氣氛明顯要比以前鬆弛了許多,雖還有瘟疫在但遼軍卻終歸被瓦解了,七夕的那天八百里加急的聖旨從京都傳來,聖上升了趙庭輝爲宣同總兵,又另從甘肅調了一位姓木的副將委任爲薊州總兵,令二人率軍清掃遼東,將遼王家眷捉拿歸案送入京中宗人府審查。

因鎮南王下落不明,聖上責令加緊尋找,生要見人活要見屍!

蓉卿這才覺得奇怪,鎮南王當初跑去天津衛,齊宵和趙均瑞以及蘇珉都在那邊,兩萬兵馬他們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剿滅,怎麼就獨獨逃了一個鎮南王?!

不過只要鎮南王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他是死是活與自己無關。

“小丫頭。”蓉卿和華靜芝一起,正在屋檐下看明蘭和明期曬着頭髮,聽着蕉娘說七夕節的傳言,院門口就出現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蓉卿看着一驚猛地站起來,激動的喊道,“周老!”迎了過去。

周老瘦了許多,下巴下的花白鬍子也不知什麼原因只剩下了幾個稀稀拉拉的掛在臉上,衣服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冒着酸氣!

華靜芝拉住蓉卿,蓉卿拍了拍她的手。

“別怕!”周老笑着道,“這衣服我在山東的時候就換過了,因爲買不到好衣裳,就和莊子裡百姓借了件舊衣服穿,本來只是幾個補丁,誰知道一出汗就成了這副樣子了。”

他語氣輕鬆,大家都笑了起來,華靜芝尷尬的朝他福了福。

蕉娘忙吩咐人去燒水,她親自去沏茶,蓉卿請周老進次間裡,她迫不及待的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那邊情況怎麼樣?死傷如何?我家中怎麼樣,可有消息?”一頓又道,“還有我四哥和齊公子,可都好?”

華靜芝輕笑,打斷她道:“周老剛回來,你怎麼也要讓他吃了飯喝口水歇會兒吧。”

她確實太急了,正要說話,周老已經點頭笑道:“好,大家都好。”,一一回道,“破城前四公子就將你姐姐和府裡的家眷都接出來了,府裡只留了你母親和祖母還有你的父親在家中,我來時特意陪着四公子去看過,一家人除了斷了糧到沒有染上瘟疫的。”

蓉卿心頭的大石落下,周老又道:“城裡的染病死傷的人數有近百人,幸好當初封了城,這會兒瘟疫並未有外傳的跡象,如今太醫和大夫都進城了,世子爺下令將所有屍體在城外虎賁石火焚,想必再過個一個月,疫情就能穩定下來了。”

不嚴重就好,蓉卿問道:“那我四哥和齊公子,都還好吧。”

“嗯,都挺好的,你送去的東西我交到他們手中了,只是當時戰事吃緊就沒有給您回信。”周老話落,蕉娘進來笑道,“您要不要先吃了東西,梳洗一番再和小姐慢慢細說?”

周老低頭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失笑着站起來,蓉卿就讓蕉娘將飯菜端來,周老端了碗笑道:“……許多人沒有吃飽飯了。”然後聞了聞也不客氣,足足吃了兩大碗才舒服的放了碗。

喝了茶蕉娘讓木椿服侍周老回去梳洗,又歇了個午覺,臨晚周老才進來和蓉卿說起盧龍如何破城的。

蓉卿一直弄不懂,爲何趙均瑞一直不下令攻城,雖說盧龍縣易守難攻,可城內外兵馬實力懸殊,也不至於毫無動靜,聽了周老的解釋她才明白,原來是遼王將城中能動的百姓悉數綁了掛在了城頭上,只要攻城首先祭旗的就是無辜的百姓,趙均瑞不得不猶豫顧忌。

直至拖了七八日,趙均瑞吩咐城外的士兵效仿古人,日夜不停敲鑼打鼓,吵的城中遼軍不能休息,持續了三天的鼓聲,到了第四天的夜裡,遼軍困盹不堪一個個東倒西歪的站着就能睡着,齊宵這才帶着簡王府的兩百飛燕衛攀上城牆打開了城門,又直奔衙門生擒了遼王。

周老說着餘光掃了一眼蓉卿,蓉卿心思向來敏感,不由問道:“怎麼了?”周老呵呵笑着打哈哈,蓉卿追問了幾次,他才支支吾吾道,“遼王被擒獲時,正和蘇大人在一起。”

周老語氣曖昧,蓉卿臉上轟的一下紅了個透徹,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勉強穩住問道,她過了一刻才問道,“遼王爺是如何死的?”她怕齊宵控制不住情緒,而私自將遼王殺了,遼王再返可依舊是皇室的人,沒有聖上的旨意,齊宵若真的殺了,可就是不敬天家威嚴的大罪。

八小姐是擔心五爺吧?周老笑眯眯的道:“沒有,我們五爺還沒抽出來手來收拾他呢,他帶着世子爺就吞金自殺了,說是寧站着死不跪着生。”還破口大罵了聖上,只是這話過耳便罷,他自不能再提。

蓉卿放了心,說起蘇容君的事情:“您前面說攻城前我四哥就將我七姐姐和姨娘幾人接了出去,那她們現在都回家去了?”

“嗯。”周老點頭道,“她們幾個女子總不能一直住在軍營,不過蘇七小姐去了到是做了不少的事,跟着軍醫一起醫治傷兵,送醫問藥幫了不少的忙,如今在軍中許多人都念着七小姐的恩呢。”又拍了拍自己腳上的鞋子,“這就是小姐帶着身邊的丫頭和兩個姨娘連夜做出來的!”他們幾人一人一雙,手藝也極好,就連世子爺也穿着的。

蓉卿也笑了起來,爲難時刻蘇容君不顧身份和男女大防戒條訓規,幫傷兵療傷上藥,對於她來說已是莫大的進步和歷練,蓉卿也替她高興。

過了幾日,北平戒嚴也鬆了下來,城門外的難民聚集在一起,給簡王爺長磕了三個頭,高呼王爺九千歲……甚至還有人回到家中,就給簡王爺做了泥像,日夜供奉香火……

不但北平就連遼東的的百姓,也都念着簡王爺的好。

城中百姓敲鑼打鼓整整熱鬧了三天,蓉卿卻又有些惶惶不安起來,同樣的軍功聖上卻只升了趙庭輝,聽說還賞了百金和良田,卻對簡王功勞隻字未提,這樣的舉動不免讓她不安。

好在她送出去的信接二連三都有了回信,蓉卿先拆開了二夫人的信,二夫人信中略說了當時她在府中的情景,家中的亂了套婆子丫頭們惶恐不安,她怕有人偷偷跑出去帶了瘟疫進府,又怕街上的人爲了活命躲進府裡,就下令將府中所有的門都鎖上,若有進出者一律亂棍打死。

好在她用了雷霆手段後,家中總算安定了下來。

只是太夫人沒了藥吊着命,身體每況愈下,她就帶着胡媽媽搬去了慈安堂,輪流伺候在太夫人牀前……雖日夜難熬,卻總算捱過來了。

還囑咐蓉卿不要擔心她,蘇珉送了米糧進來,解了燃眉之急,但盧龍疫情未絕讓蓉卿千萬不要回來。

蓉卿看了信嘆了口氣,二夫人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可她卻能想象出,當時她是什麼樣子的感受,外面瘟疫肆掠屍橫遍野,家中亂糟糟一片連饅頭青菜都斷了,下人們爲了活命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她一個人撐着偌大的府邸,心裡怎麼會不惶恐不害怕。

幸好平安度過了,若真出了事可怎麼辦!

她收了二夫人的信,將蘇珉的信拆開,裡面寥寥幾句提到他很好,讓她不要掛念,最多還有一個月,他們就能班師回來了。

蘇容君的信中不見失落,字裡含間都是她在軍中的見聞和感動,蓉卿能感受到現在的蘇容君似乎和以前的她已有了不同,還提到將來若有機會,她定要帶着姨娘回一趟蜀中,讓她有生之年回家去看看。

以前的蘇容君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現在卻是連回蜀中的這樣的想法都有,看來,這一次的劫難讓她成長了不少。

她還提起蘇珉和齊宵,說的最多的卻是趙均瑞,世子爺英勇決策果斷,更是禮賢下士與士兵同吃住……蓉卿捧着信呆了半天,恍然想起來當初蘇容君看趙均瑞的眼神,隨即又想到楊氏笑盈盈溫婉的樣子。

生出擔憂。

齊宵的信事無鉅細,皆是輕鬆明快的,只說了有趣的事情,至於城中如何,他自己這些天如何度過的隻字未提,還說起蓉卿給他捎去的衣裳,蓉卿失笑連着看了幾遍才放下。

“蓉卿。”華靜芝笑着進來,見蓉卿滿臉的笑容,比前幾天輕鬆了許多,她笑着道,“齊宵可說了哪一日回來?”她來這麼久還沒有和齊宵見過面。

“說是還有一個月。”蓉卿笑着道,“現在盧龍依舊封着城門,不等疫情控制了,他們也回不來。”

華靜芝點了點頭,笑着道:“街上的鋪子也都陸陸續續的開張了,我們得空去成衣鋪子看看吧,再和鮑掌櫃見一面,看看布紡的如何了。”

蓉卿笑着應道:“好!”

家裡頭一派喜氣洋洋,大家走路腳下都帶着風似的,蓉卿和華靜芝一起去了花房,這些日子心神不寧的她也沒有心思來看這些花,如今來看卻發現好幾株牡丹都開了花,她高興的道:“搬三盆送去外院,將四少爺和齊公子以及周老的房裡各擺一盆。”

明蘭笑着應是,和青竹紅梅一人抱了一盆去外院。

蓉卿和華靜芝在花房裡待了一下午,回到房裡鮑掌櫃來了,說起布料的事情,等過幾日將布都收了,四少爺回來請他和王爺提一句,染布坊也能開業了,又說起燒鴨鋪子的事情:“……不如將牛記燒鴨鋪子供貨的事情也交給他,他和東街的一家車行常有來往,往後從順德送鴨子到北平來,也能順帶將棉花一起帶回來。”

華靜芝對染布坊的事情比蓉卿想象的還要上心,和鮑掌櫃聊了許久,說到興起時華靜芝還拿了筆墨一一記下來,蓉卿看看天色就留了鮑掌櫃吃飯,請了周老作陪,吃過晚飯鮑掌櫃纔回去。

北平城中漸漸恢復了原樣,聽木椿說遼王的家眷已經被趙庭輝悉數抓獲押解回京,歷時七個月的遼王起兵,徹底湮沒在歷史的洪流中。

盧龍的疫情在八月初傳來的捷迅,疫情總算控制了,雖死傷千人,但總算已經沒有人再感染,蓉卿也再次收到了蘇容君的信,說五哥的婚事快要到了,可是眼下家中亂糟糟的,二夫人請示了太夫人,說將婚事推後兩個月,到十月初再辦,太夫人如今也不像以前,家中事事都要聽她的,所以二夫人說起時她並沒有反對,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蔣家卻是沒有同意,只是將日子從原來的八月初五改到八月二十。

這樣一來,家中就要忙着五哥的婚事……

看來蘇珉應該要等吃了蘇崢的喜酒才能回來了。

蓉卿回了信,又讓人捎了一千兩的銀票過去,她手中剩的錢也不多,染布坊還要投錢,成衣鋪子和燒鴨鋪子都沒有收回成本,能拿出來的也只有這些,只不過蘇容君回信時,卻說了許多感謝的話,還提到趙均瑞,說太子令人送了一匣子的東珠作爲賀禮,她看過那東珠,每一顆都有指甲蓋的大小,二夫人當下就讓人補送了一般去了蔣家,意思讓蔣家將這東珠做嫁妝的第一擡,再擡回來。

這樣一來二去轉眼到了八月,蓉卿準備了中秋節的節禮又單獨給蘇崢備了五百兩的賀禮,請了周老送去盧龍,她原想送些旁的東西,可一想到對於家中來說,如今銀子可能是纔是最實用的。

八月二十的很快就到了,蓉卿不知道婚禮到底辦的熱鬧不熱鬧,但木椿和從盧龍回來的軍士們打聽到,說是劫難之後的第一場喜事,不但蘇府就是整個盧龍的百姓都出動了,蘇二夫人就開了三天的流水席,雖菜品不多但卻是比任何一次都要熱鬧。

蓉卿聽了和蕉娘道:“等五嫂進了門,母親也能輕鬆一些了。”蕉娘唏噓道,“當初只當二夫人死了心,以爲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想到她卻是想明白過來,人生在世怎麼活都是那麼幾十年,何必逼的自己無路可走呢。”

八月二十九,趙均瑞凱旋而歸,北平城中鞭炮喧天,百姓夾道歡迎大軍進城,明蘭和明期也帶着丫頭上了街,回來明蘭疑惑的道:“怎麼沒有看到齊公子?”

“他不在也正常。”蓉卿將齊宵的直綴收了線,不由失笑,原本做的是春裝,現在到好,直接變成秋裝了,“他沒有得皇命,他自是要低調行事纔好。”

明蘭哦了一聲,替齊宵不公:“這一次可都是王爺的兵馬出的大力,那個什麼趙總兵就是一個繡花枕頭,現在論功行賞,反而沒有簡王爺的事,連帶着我們少爺和齊公子也沒有得嘉獎。”

遼王造反,簡王即便打了勝仗也是履薄冰戰戰兢兢,哪裡還敢和聖上討賞,就算是聖上賞了只怕簡王也不敢要啊!

大軍京城,簡王爺肯定是要犒勞三軍的,蘇珉要回府也要到明天早上了,蓉卿吩咐大家擺了飯,和華靜芝坐在一起,華靜芝問起齊宵來:“怎麼不見他回來。”

“許是避開北門從南門進來了吧。”蓉卿喝着茶,說的有些心不在焉,華靜芝哦了一聲沒有再問,兩個人又聊了幾句鋪子裡的事情,華靜芝就帶着翹荷回了自己的院子。

蓉卿洗漱好遣了明蘭和明期去歇着,她找了盤扣出來,將給齊宵做的直綴上的盤扣縫上,忽然窗口一陣涼風灌了進來,蓉卿擡頭去看,就瞧見齊宵正笑盈盈的站在牀邊。

“你翻窗翻成習慣了。”蓉卿丟了衣服站起來,朝他翻了個白眼,問道,“不都去王府吃酒嗎,你怎麼沒有去?”

“我與王爺告了罪,就先回來了。”齊宵穿着她送去的那件墨綠的直綴,笑容溫潤玉郎清風般走了過來,“可有的吃的,我還沒有吃晚飯呢。”話落,一派嫺熟自然的看着蓉卿。

蓉卿失笑,讓明蘭去將竈上溫着的飯菜端進來,明蘭進來時看見齊宵驚訝的道:“齊公子你怎麼進來的?”見了鬼一樣的四周去看,“奴婢怎麼沒有看見您。”

齊宵不言,蓉卿只得給他圓場:“你別管了,替我在外面守着,別讓蕉娘知道。”

明蘭就曖昧的看了眼蓉卿,又看看齊宵,嘟着嘴道:“哦。”一步三回頭的出去。

“好了。”蓉卿把食盒拆開,端了裡面的飯菜放在桌上,“我看你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有門不走偏要爬窗的劣跡。”

齊宵輕笑,拿了筷子云淡風輕的吃着,蓉卿在他對面坐下,靜靜的看着他吃飯,腦海中就浮現出周老說的話來:“五爺還沒有動手,遼王就自我了斷了……”她心中微酸,低聲問道,“臨安侯的事……你……”

齊宵不過吃了幾口,便放了碗筷端茶輕啜了一口,擡眸看着蓉卿,眼底有着毫不掩飾的歡喜,他回道:“事情都過去了,我沒事!”蓉卿在關心他。

“那就好。”蓉卿笑着道,“我就怕你過不了心裡這關,見到遼王就一劍將他結果了……”話落她又想起來九蓮庵的事情,才覺得自己的擔心確實有些多餘了,若齊宵只是要殺遼王,早就有無數機會了,又怎麼忍到今天。

齊宵垂了眼簾看着茶盅裡漂浮的青綠茶葉,浮動着細小的泡沫,他沉吟了片刻回道:“我也想提着他的頭顱去祭拜祖父,只是……”露出少有的少年血氣方剛,“我怕他的血髒了祖父的墳頭。”

蓉卿嘆了口氣,安慰他道:“想必臨安後在天之靈知道你爲他所做的一切,也會爲你高興的。”

齊宵笑笑沒有說話,兩人之間縈繞一股的淡淡的悲涼,過了許久蓉卿打破沉默,問道:“我五哥成親熱不熱鬧,聽說開了三天的流水席?”

“嗯。”齊宵將婚禮上的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蔣家不虧是百年大族,在如此逆境中原將女兒嫁如蘇府,頗有名士之風。”

蓉卿也贊同,就是不知道蔣家小姐爲人如何,若是能和蘇崢琴瑟和鳴,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蓉卿。”齊宵投來目光,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蓉卿看着心頭就是一跳,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齊宵微頓,似乎在考慮這件事要不要和她說,想了想還是道,“你的父親,也隨着遼王家眷一起,押解入京了。”

蓉卿猛然想起來,和蘇容君來去幾封信,她都沒有提起過蘇茂源。還有齊宵,難怪他剛剛說蘇家是在逆境中,原來蘇茂源被聖上問罪了。

“那會不會連累我大伯父和三哥?”蓉卿心裡提了起來,不安的道,“我三哥的事情還沒有定罪,這一次父親又和遼王摻和在一起,聖上會不會因此而懷疑我三哥和大伯?”

齊宵搖搖頭:“不好說。”他看着蓉卿有些不忍的道,“不過,榮恩伯在太子府邸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何況當初長生不死藥聖上亦是知情的,若他念舊情你伯父就不會有事。”

也就是說,若是聖上不念舊情,那蘇家就成了皇家鬥爭中的炮灰了。

她不由生出一身冷汗來,齊宵柔聲道:“我已寫信去京中,請永定侯替蘇家打點,聖上如今正值用人之際,不會有事的。”沒有請父親涼國公打點。

“嗯。”蓉卿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一想到蘇茂源就狠的牙根癢癢,她怕他連累家人,最後大家還是被他連累了,“只能希望聖上能念着大伯父爲朝廷效力多年,饒他和三哥一命。”若不然,蘇氏滿門都難保了。

齊宵又安慰了她幾句,目光微轉就落在她方纔拿在手裡的那件衣服上,眉梢輕輕一挑,蓉卿並不知道他所想,撥弄着手裡的杯盅:“你這次到北平助簡王平亂,聖上那邊知道不知道,會不會責難與你?”

齊宵收回了視線,凝眉道:“無妨,我既無要職在身,亦無君命受領,只以一介平民之身助了世子爺平亂罷了,聖上若真要責查也要名正言順纔是。”

蓉卿卻沒有寬心,在聖上眼中齊宵即便要幫也該去幫趙庭輝纔是,反而去幫了藩王:“真的沒事?”

“沒事。”齊宵說的雲淡風輕,蓉卿看着他,彷彿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似的,惹的齊宵輕笑,她才慌亂收了眼神,斂了心思。

兩人對面輕聲細語的說着話,蓉卿又問了鎮南王的事情,齊宵的臉色一瞬間冷了下來,轉而又恢復了原樣,回道:“鰲立說將人追到天津衛,他看着鎮南王進了一家客棧,可是等他進去時,卻沒有找到人,至此到遼軍兵敗,也沒有找到鎮南王。”

這麼說,鎮南王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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