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墳冢

我氣沖沖趕到宮門外,允懷的轎子正好往宮外走,本侯跳下轎子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太子殿下請留步!微臣有話要講!!”

轎簾紋絲不動,轎內允懷的聲音不大不小傳了過來:“國舅可是在擔心選公子之事?”

我心下一喜,難不成我這外甥良心發現要收回成命?

允懷的話就是一盆冰水無情潑在了本侯腦門兒上:“放心,父皇已經允了,凡是適齡在朝官員及其子嗣均可報名參加。”

允懷果真好狠的心。

在宮門外杵了兩個時辰,向皇帝姐夫通報的侍衛遲遲沒有露面,本侯猜想皇帝姐夫要麼是真忙要麼就是故意躲着不想見我。

外面黑了一片,宮門外掛了幾頂油紙燈籠。燈籠隨着夜風來回晃盪,燭光晃得人眼疼。我揉了揉沒了知覺的雙腿,對着宮門一聲長嘆。

厚重的宮門吱呀一聲開了,傳話的侍衛瞧見我一臉不悅也顯得有些侷促:“啓稟侯爺,陛下已經歇了,小人等了好久也沒等到陛下所以來得晚了些。”

來得晚了些?你來得何止是晚了些!

無奈本侯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人,我無奈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走了。

家裡有二老坐鎮,春雨樓又不能正大光明地去,本侯我實在是心中酸澀只好一個人在大街上晃盪。

晃盪其實也講究個心境,本侯晃盪喜歡去景緻較爲別緻的地方,最好是有山有水有風景,是以我去了小樹林。

黑燈瞎火的天再加上一兩聲烏鴉叫,我忽然覺得小樹林似乎不是個晃盪的好地方。

腳底的枯枝被踩得咯吱響,本侯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夜風吹得褲管兒來回抖動,比那糊牆的破牆紙還要扎眼。

我扒拉開面前的樹枝,眼前隱約現出兩個黑影。其中一個黑影對着一個同樣身穿黑衣的人恭敬畏懼:“公子,您讓我們查的事情屬下們早已有了些眉目。”

“繼續查。”清冷的聲音,貴氣威嚴一樣不少。

一隻蚊子伸長了嘴巴在本侯臉旁飛來飛去,最後終於在本侯臉上着陸,我忍。

蚊子的肚子越來越鼓,本侯的耐心越來越少,最終我沒忍住擡手給了自己結結實實的一巴掌,聲音……那叫一個脆響。

兩個黑影倏地轉身,我渾身一抖拔腿就跑,什麼憂鬱心境,什麼難解的心結本侯都顧不了了。

命最重要!

樹林中拔腿狂奔,身後的腳步聲逐漸化成了一縷細風沒了蹤影。

本侯閉着眼卯足了勁兒一直跑也不知跑到了什麼荒郊野嶺,再睜眼就是一座座墳頭子。

那一刻我的心肝兒在狂顫!這又是什麼破地方?!

“侯爺。”清清潤潤的,是我夢中出現無數次的聲音。

本侯整理好情緒轉過身故作輕鬆乾笑:“哈哈!原來是尚書大人。”

簡雲軒站在一片墳頭兒中如一片潔白的雲朵,讓人不覺神清氣爽。

他微微揚了揚脣:“不知侯爺來此所爲何事?”

這話應該是本侯來問你比較合適吧?大半夜不回家睡覺跑死人堆裡來晃悠?

我眼底噙着笑:“簡尚書在此又是爲何?”

簡雲軒一副從容的模樣朝本侯的方向走了走,我那不爭氣的心又開始飄:“侯爺可知此處是何處?”

本侯四下望了望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自然是個墳冢。”

他看着本侯的目光滿是笑意,本侯腳底有些酥軟,這簡雲軒笑起來果真不是本侯能承受的:“侯爺說得對,正是下官家的墳冢。”

簡雲軒家的墳冢?!

自己胡亂瞎晃盪都會逛到簡雲軒的地盤兒上來?看來本侯果真和他有緣。

我輕咳了聲有些抱歉:“不知此處是尚書大人家的墳冢,如有冒犯還望尚書大人莫要放到心上纔是。”

簡雲軒依舊淺笑,眼底帶了幾分倦色:“侯爺言重了。”他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似是無意間問了句:“侯爺爲何深夜來此?”

“因爲……”我吐出兩個字又頓住,本侯並不想告訴他二老要給我選公子之事。

“侯爺可是爲了選公子的事憂心?”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很清透。

“你,你,你都知道了?”本侯一顆心七上八下着不着地兒。

“京城中怕是已傳遍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本侯還真就應了那句話。

聽他如此說本侯忽地有些不安,這份不安沿着腦袋一路向下最後落實在了我的手上。

我猛地抓住簡雲軒的胳膊激動道:“這不是我的主意!你不要聽他們胡說!!”

他的目光沒有在本侯手上停留而是落在了我的臉上,淺淺的笑意依舊蕩在脣角:“下官相信侯爺。”

那一瞬,就是他說相信本侯的那個瞬間我的心飄到了天上。

後來本侯也忘了問他爲何會在此處,但細想人家逛自家墳場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妥。

簡雲軒同我兩個人並着肩在街上走,我看他步子有些飄本侯沒忍住問了句:“尚書大人身體可是恢復了?”

月光下他的眉眼有種月下青山的淡靜:“前幾日感了風寒約摸還沒好全,有勞侯爺掛心了。還有,今日侯爺委託小書將我送回府中,此事有勞了。”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我擺擺手,心裡頭卻樂開了花兒。

“咳咳……”夜風入喉,簡雲軒扯着袖子乾咳了幾聲。

我這暴躁脾氣一下子就上了頭,扯住他的袖子有些責怪的意思:“晚上霧重,尚書大人還是快些回府休息罷。”

他看了一下我的手又將目光移到我臉上,眼底滿是笑意衝我行了一禮:“既如此那下官就先行告辭。”

夜風拂動柳枝,夜霧中他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後只餘街角一縷白色,勾得我心神晃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