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發生司徒嫣落水一事後,杭瑩待風荷越加親熱了,幾乎每日都會過來或與她說笑或是一起做針線,自己得了好東西都會帶一份給風荷。而且她似乎爲着杭四冷落風荷怕風荷一個人寂寞,每次都要玩小半天才肯回去。
這日,風荷陪太妃一同用了午飯,正準備回院裡略歪歪,就在半道上遇到了杭瑩。
“四嫂,難怪祖母誇你比我們幾個孫子孫女都要孝順,也就你能常常陪着祖母,我們幾個,三哥忙學業,四哥忙應酬,五哥要照料五嫂,二姐四姐出了門,我又是個耐不住的性子。好在有你啊。”翡翠纏枝花短褙子搭配粉霞錦綬藕絲緞裙,襯得原本膚白如玉的杭瑩如新開的桃花一般清新亮麗,身上的少女明媚氣息擋也擋不住。
她前後簇擁着六七個丫鬟,從前在府裡走動時也就帶兩三個丫鬟,從侯府回來之後王妃就把她身邊的丫鬟嚴厲申斥了一番,另她們時刻不離左右。雖然那事最後證明與杭瑩沒有絲毫關係,她纔是受害者,但到底受了很大一場驚嚇,大意不得。
風荷回頭笑吟吟看着她,見她丫鬟手裡提了個粉彩花鳥花卉開光蘆雁紋捧盒,不由抿了嘴:“五妹妹今兒弄了什麼好東西來孝敬我,我可是賺大了,成日間收你的禮,可又是個沒有銀子小氣的,沒得回你。”
杭瑩幾步快跑了上來,執了風荷的手並肩而行,口裡笑道:“四嫂不是笑話我嘛,我就是那有銀子的?每月統共幾兩月銀,夠什麼花的,這些還不是底下人孝敬母妃或者我的,我借花獻佛而已。何況祖母與我說四嫂纔是那個有錢的主,隨便把屋子的地縫掃一掃就夠我過一年的呢,四嫂還想瞞我。”
“我看祖母是捨不得輸給我的幾兩銀子,居然還巴巴地告訴你。趁着現在春光明媚的時節,等咱們園子裡的牡丹開了,我就把那錢置一個賞花宴,請祖母老人家來吃酒,五妹妹到時候可要好好勸着祖母些。”風荷細細打量着杭瑩的頭面首飾,知道都是最近幾日王妃叫人新給她打製的,看來對於侯府之行王妃心中還是留有怨氣的,有心要尋一個比韓穆溪更好的女婿,方不委屈了女兒。
杭瑩當時不知去侯府的目的,後來聽了紅玉的話隱隱有些察覺,但她一個閨閣女子,便是知道了亦只作不知,如何還會去問着人呢,倒也沒有多放在心上。她這個年紀,還是愛玩愛笑的時候,偶爾也會生出一點淑女之思來,畢竟不過一瞬而已,沒有真放在心上。聽了風荷的話起了興致:“那敢情好,我也跟着祖母沾光。
四嫂這件春衫好漂亮,顏色鮮亮不說,繡工精緻,更兼這個式樣少見,是哪位姐姐的手藝?”
兩人一面說着進了屋,直接去了繡房坐下,杭瑩才發現風荷上身穿的是一件淺碧色亮緞領口繡素粉小花的半臂褙子,裡邊卻是一件淺桃紅的曳地長裙,裙襬做得很大,印着碧色大朵的蓮花,上下里外呼應,顯得霎是好看。腰間束着軟腰,把她盈盈一握的纖腰露了出來,就如春日裡翩飛的彩蝶一般。
這是她前幾日做得,今兒剛上身,不想效果不錯,一早上就得了太妃三夫人的極口稱讚,如今連杭瑩都覺得好,很有幾分得意的笑道:“是我先時無聊的時候與幾個丫鬟一起合計着畫了圖,尋了料子來,讓雲暮做得。你若覺得好看,讓她也給你做一件試試。”
“雲暮姐姐每日服侍四嫂,還要做針線,我還是不麻煩她了,左右我身邊幾個人馬馬虎虎會一點,讓雲暮姐姐大致與她們說一下,讓她們回去自己做就好。不過不能與四嫂一樣,不然就衝了。”提起打扮一事,哪個年輕女孩兒不上心,杭瑩頓時興致勃勃起來,很有立馬動手的態勢。
“這也是。我看五妹妹不如裡邊作一件松花色的,配上外邊淺銀紅的也就很好看了,松花色要做成細褶的裙襬纔好,也別繡花,袖子上倒要繡上纏枝花卉,再在褙子領口,下襬都繡上,那就不錯。裙子選輕紗的料子,褙子要亮緞的,五妹妹看可好?”古代女人閒來無事除了料理家事就是打扮自己,反正她們有的是閒工夫。
二人越說越興起,當即就叫丫鬟去取了料子來,指點着幾個丫鬟忙開了。
直到丫鬟們大略領會了主子的精神,開始動手之後,杭瑩才一拍腦門,大笑道:“瞧我,只顧着裁春衫,反把要事給忘了。連俏,還不把東西送上來,你也不知提着我。”
連俏亦是愣了一愣,方纔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笑道:“奴婢聽小姐與四嫂夫人說得好聽便聽住了,竟混忘了。”她一面說着,一面忙提了小桌上的捧盒過來,揭開蓋子。
盒子裡有兩個細瓷白碟兒,一個裝着殷紅殷紅的櫻桃,一個個個大肥美,色澤紅豔光潔,玲瓏如瑪瑙寶石一樣,晶瑩剔透叫人不忍動手。另一個裡裝着一樣翡翠色的糕點。
杭瑩指着櫻桃笑道:“這是我魏家舅媽送來的,這個東西雖平常,難就難在三月初就有了,真不知她怎生種出來的。送了母妃一小筐,母妃正在分了一會各處送,我先瞅見就把我那份先拿了來,與四嫂一同嚐嚐。這個糕是學着香糕坊宮裡頭做得,裡邊是玫瑰滷子,吃起來甜而不膩,餘香滿口。”
風荷讓丫鬟把櫻桃帶下去洗了,裝在一個粉彩甜白瓷蓮花樣的小碟子裡,兩人一同品嚐。味道確實不錯,清甜爽口,這個季節很難吃到這麼新鮮的果子,虧得魏家有權有勢,不知要多大一個暖房種出這麼點櫻桃來。
風荷兩樣都嚐了些,讚不絕口,又命丫鬟重新換了釅釅得鐵觀音上來,怕杭瑩才吃了午飯又吃這些東西存住了食。
二人正說笑着,前邊太妃院裡的大丫鬟晚夢笑嘻嘻跑了進來,二話不說便跪下給風荷道喜:“恭喜四少夫人,賀喜四少夫人,董家大舅爺高中了,聖上欽點的探花郎呢。”
“什麼?當真中了?”一瞬間,風荷心中涌上了滿滿的喜悅,前幾日會試下來,董華辰中了一甲十八名,他自己尚有些不滿意,沒想到殿試果然高中,探花郎呢。整個天朝,出過幾個大哥這麼年輕的探花郎,大哥今年只有十七歲啊。
華辰小時候養在董夫人身邊,比風荷大了近一歲,一直都是董夫人手把手教他們兩個識字讀書,可以說董夫人是華辰的啓蒙老師。如今能得高中,模糊想起幼年時兄妹嬉笑的情景,不由涌上淚來,這些年,他們越行越遠,但她一日都不曾忘記過美好的孩童時代。
沉煙忙掏了帕子給風荷,笑着打趣道:“少夫人莫非高興糊塗了,這樣的好事理應歡喜纔是,瞧着樣子倒像受了多大委屈一般,五小姐看到笑話呢。”
風荷被她說得撲哧一笑,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笑道:“小蹄子,還不快拿了咱們好東西來賞了晚夢姐姐,就知道編派我。咱們院裡人人有賞。”
“還等少夫人說呢,奴婢估摸着這幾日就會有大爺高中的消息傳來,日日揣了厚厚的荷包在身邊,誰來報喜就賞下去。連帶着送大爺的禮物都備好了。”沉煙果真從袖子裡拈出一個翠綠色的精緻小荷包來,笑着遞給晚夢,還道:“多謝姐姐了,辛苦來與我們報喜。這是少夫人賞給你的。”
太妃院子裡的人都知道四少夫人待人和氣出手大方,她可是興沖沖搶着來的,自然歡歡喜喜接過荷包,謝了風荷。她沒有打開,四少夫人賞的還能薄了不成。
杭瑩推了推風荷,歪了頭道:“難得四嫂也有這樣的時候,回頭看我不去告訴祖母聽。晚夢姐姐,前邊誰得的信呢,這麼快。”
晚夢起身,抿嘴道:“是三少爺,他有一個好友一同參加了今科的殿試,三少爺陪着他在茶樓等消息呢,那位好友的消息還未等來,就聽見大街上吵吵嚷嚷的,有人喊着董家少爺高中探花。三少爺一聽,就上了心,忙命人跟着報信的人去董家那邊看,果然是真。三少爺趕緊回來報與了太妃娘娘,把娘娘高興得合不攏嘴了。”
風荷聽得喜色盈面,待她說完,就拉了杭瑩的手道:“五妹妹,咱們也去祖母房裡看看。”
這邊廂,一羣人浩浩蕩蕩趕去了太妃院中。
董華辰高中,風光的不僅是董家,杭家亦是得好的。他是風荷的大哥,歸在董夫人名下,杭家正正經經的大舅爺,誰聽了消息不要恭喜太妃一聲呢。董家從前都是武將,這一番高中就正式步入了文官階層,父子二人一文一武,必將更得聖上看重,不然聖上也不可能欽點董華辰探花。如此,風荷在杭家算是又得了一個助力,董家、曲家、蘇家,都是風荷背後的依靠,雖然及不上王府公侯府邸的,但都是手中有實權的,都是聖上親近的。
太妃樂不可支,見了風荷連連招手笑道:“難怪我看老四媳婦巧得很,不論詩書還是理家樣樣都通,還是董家的家教好啊,出了個本朝歷史以來最年輕的探花郎。回頭等你大哥得了閒,可得好好擺上幾桌酒,請他過來樂一日,連你母親老太太都請上。”
華辰記在董夫人名下,但他庶出的事實所有人都清楚,原先府裡有些人並不把他當一回事,如今算是翻了身,日後來了杭家誰還敢不把他放在眼裡。風荷想着愈加歡喜,笑着依到太妃懷裡,嬌嗔道:“還不是託了祖母的福,不然也不能這麼順遂。”
“猴兒,什麼事都不忘打趣你祖母,連你大哥高中都是我帶來的福氣呢。”太妃笑得臉上皺紋都出來了,輕輕在風荷胳膊上擰了一下。
“怎麼不是,他進場之前還來給祖母磕過頭呢,豈不是沾了祖母的光。”杭天瑾已經不在了,不然風荷也不敢這麼放肆。
杭瑩笑着上前坐到太妃另一邊,嘟着嘴道:“祖母疼四嫂不疼瑩兒了。”
太妃把兩人都攬在懷裡,感嘆道:“你四嫂啊,就像是我的解語花,什麼事經她說來都是另一番意思,壞事都能成了好事,禁不住惹人疼惜。你也是好孩子,是祖母最最疼愛的孫女,祖母看到你們呢,什麼不開心的事都忘了。”
風荷聽得心下感嘆,太妃何嘗有幾日清閒日子過了,放不下兒孫放不下杭天曜,一把年紀了還要日日操心,也是個可憐的老人。便岔開了話題道:“孫媳想着什麼時候回趟董家,給老爺夫人大哥賀喜去。祖母覺得好不好?”
太妃忙道:“自是應該這樣,這會子時間不早,一來一回趕不及,不如就明兒一大早,你也別來伺候我了,用了飯好生打扮了,我見了就直接過去,多玩會也使得。估計你們家中這兩日忙得不可開交呢。”
衆人說了一會子話,陪着太妃用了晚飯才各自回房。
第二日,天未大亮,風荷就起牀了,細細梳洗裝扮了,略微用了些早飯,就去太妃那裡。太妃還未用飯,見了她笑道:“就知你心急,一刻都等不得,我也不耽誤你功夫,快去吧。路上多叫幾個跟車的,讓她們謹醒點。”
“孫媳伺候了祖母用飯再走吧?”風荷紅了臉,低頭輕聲道。
“呵呵,誰要你伺候,一屋子丫鬟呢,哪裡要你動手,去吧,路上小心。”太妃倒是真心的。
風荷便不再執意,卻依然去了王妃院子裡請安。
王爺今兒休沐,也在院子裡,看了她露出幾許笑意,讚了她哥哥兩句:“聖上昨兒提起你哥哥的文章,不但辭藻好,那立意更好,他只管安心等着吧。”
“多謝父王提點,媳婦會轉告哥哥的。”她低眉斂目。
待她走了,王爺才嘆着氣道:“董華辰確是個不錯的人才,連聖上都頗爲看重,更關鍵的是他心地純良,待嫡母恭敬,待嫡妹疼愛,對庶母亦是按規矩行事。日後聖上必有重用,董家兩個兒女都是好的,可惜老四不成器,委屈了老四他媳婦。”
王妃放下手中的茶盞,笑勸道:“老四當年在京裡還不是極有文名的,待他哪日想通了,把書理上一理,功名還能跑得了他的。只是咱們家中的孩子,倒不需走這條路,何況四叔都走了科舉,其他子弟就等着聖上的恩典吧。”
“你說得我何嘗不知,可他若有瑾兒的幾分好學也罷了,整日胡作非爲,老大年紀了,將來如何廕庇妻兒。你瞧瞧他,都有幾日不曾回來了,連他大舅子高中探花都沒有回來與他媳婦說一聲。虧得老四媳婦有涵養,知書達理,換了一個還不知怎生鬧呢?”如今提起杭天曜時,王爺的語氣沒有先時那麼嚴厲了,反有幾分感嘆,你曾是他最得意的兒子啊。
“王爺這話很是。我日常看着,老四媳婦性子溫柔賢惠,滿府裡上上下下都喜歡她,瑩兒都三天兩頭往她院裡跑。若能規勸得老四走上正途,那與我們家真是天大的福氣了。”王妃有點矛盾,拿不定主意,風荷幫了杭瑩與她是真,但她是杭天曜的妻子也是真,不過王妃說出來的話公平不少。
王爺也聽王妃說過了侯府發生之事,點頭應道:“不但知書達理,還機變靈敏,老四能得她爲媳實在是上天的恩賜。瑩兒與她合得來最好,讓她多與老四媳婦接觸,興許還能學點靈巧勁呢。”
王妃看了看時辰,笑道:“妾身正是這麼想的,瑩兒性子太過單純,日後出了門容易吃虧,能學個心眼也是好的。時辰不早了,咱們去與母妃請安吧。”
夫妻二人出門去了太妃那邊。
風荷坐了車回到董家,這麼早,卻已經熱鬧非凡,門口恭賀的人絡繹不絕。董華辰恰好在門前迎客,一見杭家的馬車便知是風荷回來,大步上前迎接。
馬車駛入二門,風荷下車,先與華辰行禮恭賀:“大哥大喜,作妹妹的這邊有禮了。”
華辰忙攔了她下拜的動作,笑道:“你也打趣我不成,都是聖上恩典。母親一直等着你回來呢,走,先去看看母親。”他依然穿着尋常的月白色袍子,腰間一條青蔥色的腰帶上繡着竹節暗紋,顯得尤其儒雅不羣。俊秀的臉上含着淡淡的喜悅,整個人有一種容光煥發的英氣,在清晨的陽光充滿活力。
功名與他,從來都不是什麼緊要的東西,生在富貴窩的公子哥,那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好事。但自從風荷疏遠了他,被逼出嫁,他恍然發覺風荷已經不是那個能在他呵護下幸福生活的女孩兒了,他必須有更大的權勢更多的能力,方能護住她一生平安。所以,他無比的渴望着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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