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script> 楚晴抽空將周琳送來的名單看了看,女眷約莫四五十家,其中年紀稍長的,由忠勇侯夫人幫忙接待,幾位十幾歲的小姑娘是周琳負責,其餘十餘位年青婦人則由楚晴招呼。

這十幾人便是沒見過也聽說過名頭,其中楚暖也在內,還有那個嫁給千戶的謝依芹。

算起來楚暖已經四五個月了,這個時候走動並無大礙,可想到她的性子,楚晴不免撫額,但願別鬧出什麼事端纔好。

想到楚暖,楚晴又想到件事情,吩咐問秋道:“去打聽一下,那幾人是生過孩子的,大概有多大,哪些是還沒生育的。”

生過孩子的喜歡談論育兒經,屆時把她們安排到一處,更有共同的話題,而且萬一有人親自哺乳,沒準兒還有忌口的東西。

關於安排座次準備宴席以及送年節禮等事情,明氏早幾年都曾細細與她提過,還說稍微講究的人家都會提前打聽客人們的口味和忌諱,一來方便廚上備菜,二來安排席位可以放到鄰近。

不過,楚晴並沒打算管這些,席面是高氏一手安排吩咐的,只有腦子不清楚的人才會胡亂伸手。她只要照看好這十幾位婦人,讓她們玩得開心舒服就行。

與名單一同送來的還有兩隻雞翅木的匣子,就是先前楚晴打發人去要的。

說是雞翅木難得,這是用打衣櫃剩下的木料邊角做得,一共就做成六隻,其中兩隻高氏正用着,餘下的四隻都在楚晴手裡了。

匣子做得着實精緻,上面的紋樣都是依照木紋順勢刻成,渾若天成,而且木料還有淡淡的香味,清雅又持久。

楚晴愛不釋手,覺得用來盛點心或者藥丸未免衝了氣味,倒是盛首飾絹花相得益彰,索性叫了半夏過來,把妝奩盒裡平常用得着的首飾一股腦兒倒出來,兩人重新按照材質分門別類。

絹花放在刻着芍藥花的匣子裡,銀質的釵簪和手鐲放在刻着蘭花的匣子裡。

正折騰着,問秋笑着問:“廚房裡說午飯已經好了,問奶奶幾時擺飯。”

楚晴擡頭瞧了瞧更漏,差一刻正午,便道:“去問問大爺幾時吃飯。”

問秋應聲而去,少頃回來,“大爺說他還有事,就在摘星樓吃了,讓奶奶自個兒先用。”

楚晴聞言,驟然失了興致,懨懨地說:“那就現在擺吧。”

半夏覷着楚晴臉色,急忙把餘下的首飾仍放回妝奩盒裡,端了銅盆皁角伺候楚晴淨手。

午飯很精緻,燒了雞翅,燉了奶白的魚湯外加兩道賣相極好的應急菜蔬,可楚晴卻毫無胃口,就着半隻卷酥喝了淺淺的半碗魚湯,便吩咐撤了下去。

暮夏瞧着幾乎原樣端下去的菜餚,朝內室努努嘴,“怎麼沒吃?”

問秋拉着她退到門外,低聲問:“你剛纔請大爺吃飯時,他在幹什麼?”

“不知道,”暮夏搖頭,“在摘星樓遇到了尋歡,尋歡進去回的話,出來告訴我說大爺有事……誒,你覺不覺得這次回來大爺好像有點不對勁兒?不像以前那麼好了。”

“胡說八道,”問秋毫不留情地瞪她,“誰家兩口子整天膩在一起,大爺有事也是正常。”思量片刻,遲疑地道:“要不你在尋歡跟前透露兩句,說奶奶中午沒用飯。”

“不去,我懶得見他那副德行。”暮夏手一甩進了西廂房。

問秋無語,默了默,輕手輕腳地進屋往東次間探了探頭,見楚晴不知何時已撐起了繡花架子,架子上繃着塊寶藍色的杭綢布料,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用的。

沒聽說她要給楚澍或者楚晟裁衣裳,那麼應該就是周成瑾的了。

問秋頓時想起前幾天楚晴熬夜繡的香囊荷包,心裡隱約有些怨恨。男人是不是都喜新厭舊,得了手就冷了,這纔剛一個月呢。

早知道這樣,當初何必做小伏低地哄人?

問秋心裡有氣,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沏了壺桂花枸杞茶,笑吟吟地端了進去,“剛吃完飯怎麼就繡上了,奶奶當心積食。”話剛出口就覺得不妥,急忙又換了話題,“今兒起得早,奶奶喝口茶眯一會兒。”

“嗯,”楚晴答應着卻沒擡頭,直到手上針線用盡,才側轉身子接過茶,“本來不覺得,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有點倦了。”

“那就多歇會兒,左右下午也沒別的事兒。”問秋笑着將架子牀上的枕頭拍了拍,鋪好被子。

這一覺楚晴睡得香,足足睡了一個時辰,醒來後吃了塊點心,又埋頭繡花。問秋在旁邊幫忙分線,眼看着花樣的輪廓出來了,跟之前那件冰紋紗的道袍一樣,仍是蘭草。

問秋瞅個空子溜出去,尋到暮夏問道:“你跟尋歡說了沒有?”

暮夏難得的紅了臉,“說了,先前看到他,他問我幹什麼去,我說午飯不合奶奶胃口,奶奶基本沒動,去廚房吩咐做點清口的。”

問秋點點頭,正要提醒她還該說說楚晴徹夜繡花之事,想想不免太着痕跡,這樣就足夠了,說太多反而落楚晴面子。

晚飯時,周成瑾果然回來了,卻是換了身玄色長衫,箭袖束腰,薄脣緊抿神情肅然,看着令人不寒而慄。

夕陽自雕花的窗櫺照射進來,周成瑾的面容隱在暗影裡,越發陰沉。

問秋半句話不敢多說,只在心裡腹誹:這是給人來添堵了,還不如不來呢。

楚晴卻是心頭一顫,她記得清楚,在夢裡,周成瑾就是這樣的一身玄衣,周身散發出絲絲冷意,站在梧桐樹下,夕陽的餘暉揮灑在他身上,顯得格外的孤單與落寞。

一時,竟有些愣怔,分不出身在何處,神情也恍惚起來。

周成瑾瞧她心不在焉的樣子,默默地替她夾了半碗菜,舀了一碗湯。

一餐飯,兩人都沒有說話,吃的也都不多。

吃過飯,周成瑾當即站起身,淡淡地說了句,“夜裡你自個兒睡,我就不過來了。”

楚晴似是愣了下,極快地擡眸,眸子裡映着燭光,隱隱約約有什麼東西在閃動,瑩白的小臉被燭光照着,愈加地懵懂,生生撞進了周成瑾心裡。

周成瑾有點挪不動步子,好半天才別開眼,解釋道:“我歇得晚,怕吵着你。”

楚晴望着他盈盈不語。

周成瑾胸口驀地堵得厲害,話語也變得輕柔,“我來得晚,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楚晴這才低低應了聲,“好。”

“苒苒,”周成瑾輕嘆,喃喃自語,“我到底拿你怎麼辦?”隨即,似是下了決心般,又大聲說一遍,“我回來陪你。”說罷匆匆離去。

楚晴突然彎了彎脣,從尚未撤走的碟子裡拿起一隻奶香饅頭,慢慢地撕成小塊,又一口一口吃了。

夜色漸深,楚晴漸漸有了睏意,便收起繡花架子,吹熄蠟燭。

窗外如水的月光頓時傾瀉進來,將窗櫺上的雕花清清楚楚地投影在地上。楚晴輕啓了半扇窗往外看,只見明月似圓盤高高地掛在天際,大樹高牆都像籠了層薄紗,影影綽綽的。

問秋見狀,急急唸了幾聲佛,“明兒就是中元節,姑娘當心放了不好的東西進來。”

傳說中元節當天,陰曹地府會把孤魂野鬼都放出來,有一些會找合適的人家轉世投胎,而有一些自知投胎無望卻貪戀人間的溫暖就會依附在人身上。

楚晴聞言正要關窗,忽聽有壎聲傳來,像是呼嘯的秋風吹過空寂的原野,枯黃的蒲公英在風中瑟瑟發抖,又像是孤單的戰馬踏過滿是屍身的戰場,四處搜尋着主人的蹤跡。

蒼茫而悲涼,有種莫可言說的傷痛。

正是周成瑾以前曾吹過的曲子,他說是在北堡鎮的時候學會的。

楚晴頓時恍然,周成瑾是在召喚曾與他一同浴血奮戰的將士,在等待與他們短暫的重逢。

早先聽他說起西北,總是雲淡風輕,也不知到底發生過什麼,又曾是何種悲壯慘烈的場面?

楚晴靠在窗邊默默地感受着壎聲中透露出的點點傷悲,直到壎聲漸停,這才發現半邊臉頰都是溼的。

問秋識趣地端來溫水伺候她洗臉,楚晴低聲道:“你去吧,我這便睡了。”

問秋退下。

楚晴躺在牀上睡意全無,兩眼直盯着沐浴着銀白色月華的帳簾,慢慢地回憶她跟周成瑾相處的點點滴滴,越想越覺得愧疚,心軟得厲害。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晴迷迷糊糊地聽到腳步聲,又感覺身邊的牀往下一沉,接着聞到淡淡的酒味,混雜在松柏的清香之中。

憑感覺就知道是周成瑾回來了。

楚晴下意識地靠過去。

周成瑾攬住她的肩頭,柔聲問:“我吵醒你了?”

“沒有,”楚晴自發自動地在他懷裡尋到個合適的位置,“你不在,我一個人睡不着。”聲音輕且柔,滿滿的全是依戀。

周成瑾心頭一震,不可置信般微欠了身子,正對上她的眼。

月光下,她的眸子像是會發光的黑曜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