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五皇子大婚跟楚晴完全沒有關係,也論不到她到跟前去獻殷勤,所以周成瑾上值後,她就帶着暮夏回了衛國公府,尋歡親自駕着馬車去。

意外的是,楚澍跟楚晟都不在,明氏笑道:“一早去了鋪子……你父親年青時視金錢如糞土,提到錢財就覺得辱了眼目,不知道怎麼就想通了,說只靠掌櫃不行,他得親自看看哪樣貨品賣得好,回頭再尋摸了來。”

楚晴抿了嘴笑,“父親肯定是覺得給四哥拿不出像樣的聘禮來,而且沒幾個月就是春闈,四哥還是讀書要緊,不能在鋪子上耽誤太多工夫。”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繡着翠竹的褙子,奇怪的是卻在袖口和衣襟處綴了道一寸寬的米分色襴邊,米分色襯着翠色極爲亮眼,而且也爲素淡的衣衫增加了許多嫵媚。墨髮梳成簡單的圓髻,插了兩隻嵌米分紅色金剛石的金簪,整個人明亮柔媚,容貌更勝先前的穠麗。

明氏便問:“這兩支簪以前沒見你戴過,是新打的?”

楚晴便羞紅了臉,期期艾艾地道:“是大爺不知從哪裡尋了幾塊米分色的金剛石,這兩塊大的鑲成了簪,還有幾塊小點的說要鑲支八寶釵。”說話間眸光流轉,不勝嬌羞,一看就知道與周成瑾是極爲和美的。

明氏不忍再打趣她,喚石榴取過兩張紙,“如今阿晟已有舉人功名,我跟你父親商量過,不管明年能否考中,先把親事定下來,施家也同意,說是納采問名都減了,直接下小定。這是定禮,你瞧瞧。”

楚晴大概掃了眼,就是循規蹈矩的三十六樣禮,包括糖茶點心布匹等,不算重但也不失禮。

明氏道:“我是想再添幾樣,可阿晟說量力而爲,你父親也是這個意思,再者來年還得下聘,不如聘禮稍重點,看上去好看。”

“那就依父親的意見好了,我倒是想成親的日子定得稍微提前一點,這樣四房院屋裡也能有個人打點。”

“是得提前,還想跟施家商量出了正月就辦事,”明氏點點頭,壓低了聲音,“老夫人瞧着身子骨兒不太好了,太醫瞧過說也就一年半載的工夫了。”

楚晴唬了一跳,她剛纔去寧安院,珍珠只說老夫人睡着並沒多語,不成想竟是病了。急忙問道:“上次回門時看着還行,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明氏道:“還不是被文家鬧的,你二伯父拘着不讓你二伯母回孃家,可文家嫂子卻斷不了來,隔三差五在外面喊叫……文壯死了,老二的親事成了難題,說過幾回親,女方一打聽街坊鄰居,知道文家自來帶瘋病,誰敢嫁過去?眼看着要斷後,老夫人說不能讓文家斷了根,便想把翡翠收成幹孫女嫁過去,沒想到翡翠是個烈性的,當場拿剪子絞了頭髮說要當姑子。老夫人也來了火氣,說不管當不當姑子,到了日子就押着她上花轎,翡翠又一頭撞到櫃子上,撞得頭破血流。事情傳到國公爺耳朵裡,國公爺給了五十兩銀子找人把翡翠帶了出去,私下裡卻把老夫人訓了一通……老夫人這就病了。”

楚晴重重嘆了口氣,文家就是個火坑,誰願意往裡跳?老夫人這事兒做得確實不地道,難怪她剛纔沒見到翡翠,也不知頭上的傷好了沒有,回頭找人問問盛珣。

“老夫人先前有多看中你二伯母現在就有多膩歪她,可偏偏指了名讓她侍疾,其餘人誰都不用,你二伯母被折騰得瘦了不少。”明氏跟着嘆一聲,不願再說這些傷心事,轉而說起明懷遠,“前幾天來信說年底要進京,這一晃又是三四年沒見到他,也不是成了個什麼樣兒。我嫂子還跟我訴苦,說遠隔千里,想給他說親都不能,要託人把他調到揚州。這次正好問問他喜歡什麼地方,也老大不小了,總這麼單身一人不是個辦法。以前說有個意中人,可到底是誰,誰都沒見過。”

楚晴想起明懷遠清俊高雅如同謫仙般的丰姿,想起他癡癡呆呆凝望凌峰的眼神,不由搖搖頭,“說親之事總要二表哥願意才成,強摁的牛頭不喝水,逼急了不好。”

明氏狐疑地看着她,突然正色問道:“阿晴,你是否知道些什麼?”

“沒有,”楚晴不好亂說,只得搖頭否認,胡亂編了個理由,“二表哥曾說過,世間女子大多是庸脂俗米分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一派胡言,”明氏沉着臉斥道,“就知道他自命清高不是什麼好事兒,沒有這些庸脂俗米分,他是打哪兒生出來的?”

楚晴暗暗跟明懷遠道了聲罪過。

午飯是在大房院用的,吃過飯楚晴到倚水閣歇晌,正迷迷糊糊睡着,聽到春喜說大姑爺來接她。

楚晴一個激靈醒來,看到暮夏站在牀前,低聲道:“四少爺陪着大爺過來了,聽說奶奶沒醒,這會兒在外頭柳樹林說話。”

“什麼時辰了?”楚晴邊穿衣裳邊問。

“申正兩刻,”暮夏扶她起身,趁機把被子疊好。

往常周成瑾都是酉正三刻下值,今兒怎地這麼早?楚晴心裡納罕卻並未太過在意,坐在妝臺前利落地梳好頭髮,戴上髮簪。

春喜便將周成瑾與楚晟請進來。

楚晟穿佛頭青道袍,周成瑾卻是穿了玄色甲冑,分明是下值後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就趕了過來。

楚晴笑着給楚晟道喜,賀他秋闈高中。

“情理之中沒什麼可喜的,”楚晟自得地笑笑,催促楚晴離開,“阿瑾來了有一陣子,你要是收拾好了快些跟他回去吧?”

楚晴聽出不對勁來,轉向周成瑾,周成瑾沉着地朝她點點頭,“這就走吧?”

兩人到寧安院知會聲,又跟明氏告別,及至上了馬車,楚晴才問:“到底怎麼了?”

周成瑾將她抱在腿上,低聲道:“吉時定在酉初,過會兒五殿下會去親迎,應該有大事發生,我怕牽連到我,再累及你就不好了。”

楚晴思量片刻,擡手撫了撫他眉間疤痕,輕聲問道:“最壞會怎樣?”

“興許會是個構陷皇子的罪名,有祖母在,性命應是無礙,牢獄之災怕是免不了,或者還會流放。”

“不死就行,”楚晴鬆口氣,將頭靠在他肩頭,“做牢也罷,流放也罷,我總歸要跟你一處。”

“流放我肯定帶着你,要是下獄你就在外面等我,百媚閣有我存放的東西,也有一些人手,貞娘認得你,你找她便成……興許你這裡已經有了我的孩子,在外面好好撫養他長大,等着我出來團聚。”周成瑾親一口她髮髻,伸手摸向她的肚子。

“這個月還來過小日子,哪裡會有孩子?”楚晴伸手打落他的手。

周成瑾再次摸過去,卻是撩開裙子伸到裡面,“說不定這次就有了。”手指熟練地探上她的羞澀之處。

經過這些日子的耳鬢廝磨,周成瑾已清楚地瞭解到她身體何處怕羞何處怕癢,什麼地方最能讓她心動。

只片刻,楚晴已承受不住,軟着聲音告饒,“是在外頭呢,怕被人看到了,大爺放過我。”聲音漾着水,眼神媚得也似水。

周成瑾胡鬧歸胡鬧,終是不敢太過放肆,纏着她親了好幾下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低笑:“回屋接着再來,換過衣裳我就去喝喜酒,尋歡作樂都留在家,外面不管發生什麼事自有他們應對,你好生等着我回來。”

明明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卻被他在這種情形用這樣的方式說出來,這世間恐怕也只有周成瑾一人會如此。

楚晴哭笑不得,卻明顯感覺到不似先前那般緊張了。

一路上不再說話,只緊緊地貼在他胸膛。

甲冑冷硬硌得她難受,她卻渾不在意,反而莫名地覺得安心。

周成瑾擁着她,下巴輕輕抵住她的發,面容平靜,心裡卻好像滾動着驚濤駭浪。她說願意與他同甘共苦,她推開他是因怕被人瞧見而不是排斥這種場合。

自從上次回門過後,兩人說開了一些事情,她就變了許多,變得信賴他順從他,也越來越溫柔體貼。

有時候他會提出些異想天開的想法,她雖是害羞,卻也會紅了臉縱容他。那般的乖巧與溫順,反而讓他不忍太過逾距,更加地憐愛她。

成親之前,他只是憑着一腔熱血認定了她,成親之後才慢慢發現她的種種好處。

聰明、大方、溫柔……上天真的偏愛他,給他慈祥睿智的祖母,又允他溫柔體貼的嬌妻。

這樣的好日子他還沒有過夠,纔不願受牢獄之苦或者徙刑之累。

周成瑾默默地回想着這陣子的行動,手下把楚晴擁得越發緊了些。

剛回到觀月軒,周成瑾正打算繼續馬車上沒做完的事兒,知書回稟說周琳來了。

周成瑾只好作罷,去衣櫃裡找出件緋色衣衫。

楚晴有陣子沒看到他穿這麼張揚的顏色了,促狹地笑:“大爺穿成這樣,知道的是五殿下成親,不知道的還以爲……”話音未落,已被周成瑾的脣堵了回去。

這一吻卻是久,久到楚晴幾乎喘不過氣來,周成瑾才鬆開她,手指摩挲着她酡紅的臉頰,心滿意足地笑笑,“等我喝完五殿下的酒,回來便與你洞房。”

楚晴白他一眼,仍是將他送到院子外,瞧着他走遠,才轉身去了悠然居。

周琳就站在悠然居門口,許是看到了楚晴送別周成瑾的情形,目光從她的頭髮移到她的臉上,盯着看了好一陣子才道:“沒想到你跟他竟也合得來,還真是……你今天又出門了?”

楚晴淺淺一笑,“祖母身體不好,回去瞧病。”

“還以爲你又去逛鋪子了……老夫人怎麼了,可請太醫瞧過?”周琳客氣地問。

“這陣子換季時冷時熱的,老毛病又發作了,太醫只給開了養氣的方子,讓以後不能勞累,也不能生氣上火,總得好生養着。”

尋常病症太醫是按病開方,可遇到治不好的病,爲了安慰家眷,太醫就開養血養氣等吃不好但絕對吃不壞的太平方子。想必老夫人沒有太大壽數了。

周琳自是明白這個道理,安慰楚晴幾句,取出一張帖子來,“明遠侯府下個月二十二設宴,魏明珠給你也下了帖子,母親是要去的,你若不得空就算了。”

是不太想讓楚晴去的意思。

高氏本來看不上明遠侯府空有個侯爵名頭,裡面全是一堆渣,可眼下週成瑜娶妻困難,又明擺着不可能承繼爵位,便覺得魏明珠也可以將就,想趁這個機會透個話兒過去。

楚晴心知肚明,本來也不是特別想去的,聽周琳這麼說反而來了興致,成心想噁心一下高氏,笑道:“左右我也沒別的事情,正好看看四姐姐,這會兒肚子應該更大了,也不知懷相好不好?”

周琳啞口無言,沉默會兒才道:“反正還早着,到時候再說。”

楚晴笑着點點頭,問道:“你的嫁妝繡得怎麼樣了,要不到時候一起去明遠侯府玩一天,把上次那個汪姑娘也叫上,以後都是親戚,應該多走動走動。”

提起汪悅,周琳頓時頭大,又不好明說,只道:“跟她不熟,貿然帶去不好,有機會再說吧。我還有事,不多耽擱了。”急匆匆地離開。

楚晴瞧着她的背影冷笑,她與周成瑾是夫妻,處得好不該是天經地義之事?難道非得貌合神離才稱了她們的心?

她們不想叫她好過,也別指望她會讓她們舒坦。

楚晴彈彈裙裾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慢慢往觀月軒走。

太陽已經西移,西邊的天際堆起斑斕的雲彩,紅得像血。在夕陽的映照下,松柏林的影子斜斜地拉得老長。

暮色開始四合,五殿下想必迎親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