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求死

有刺耳的尖叫聲響起,夾雜着驚慌的呼喊,“來人啊,快來人,楚姑娘落水了。來救人啊……”

“怎麼會這樣?”周琳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白了臉,抖着手不知所措,過了會兒纔回過神來,也不顧大家閨秀的儀態,扯着嗓子叫道:“快,去找船孃,找船孃來,船孃會水。”

楚晴也有片刻的愣神,不過一瞬就反應過來,本能地想跳下水救人,她是會游水的,但腦海裡徐嬤嬤囑咐好幾遍的話不期然地響起,“……有人落水千萬別傻乎乎地往下跳,別人都比不上你自個兒重要,沒得爲了外人傷了自己的名聲,甚至傷了身子。你只記着,要是有會水的丫鬟婆子就讓她們下去,要是沒有,找根竹竿或別的東西將人拉上來也成。”

想到此,楚晴迅速穩下心神,三步兩步跑到滴翠亭,擠進前面,踮起腳尖往下看。

楚晚正胡亂拍打着水面,雖然看着驚慌,倒是難得的沒有胡亂喊叫,以致於讓嘴裡進水。

旁邊喜鵲卻已經昏了頭,兩手捂着耳朵,不絕聲地喊叫。

楚晴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將喜鵲拽過來,極快地把她腰間繫着的腰帶解下來,將腰帶一頭從欄杆空當垂了下去。

腰帶四尺有餘,堪堪浮在水面上。

楚晴揮着手大喊,“抓住,二姐姐抓住,快抓住。”

楚晚聽得明白,只在湖水實在太涼,只這會兒工夫,手腳已被凍得僵硬,幾次觸到腰帶,都沒能抓緊。

楚晴急得要哭,心一橫,解開斗篷帶子,就要褪下斗篷跳下去,卻瞧見楚晚已經攥住了腰帶。

徐嬤嬤曾經說過,落水的人因爲心慌會胡亂地抓,只要抓住了,肯定不會放手,而且他們手勁會特別大。

感覺到腰帶已經被拉緊,楚晴深吸口氣,使勁往上拉。

只她力氣小,雖用了力,卻不見成效,猛擡頭瞧見旁邊兩手抓住裙子的喜鵲,氣道:“還不快過來幫忙?”

喜鵲爲難地向前挪了挪,卻始終沒有鬆開裙子。

倒是問秋與賈嬤嬤擠進來,合力拽住腰帶往上拉。

楚晚在水裡的時候,腰帶還能支撐住,可剛離開水面,就聽到“咯吱咯吱”響動,顯然這尋常的棉布條支撐不了楚晚的體重,時候久了肯定會斷裂。

楚晴看楚晚已經上來大半,蹲下~身將手從欄杆空當伸出去抓住了她的腕。可是楚晚實在太重了,身上衣物又沾了水,根本不是人小體弱的楚晴所能承受的。

楚晴的胳膊被拉得生疼,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正在這時,兩個船孃一人手拿着竹竿另一人抱了牀棉被趕來。

見狀,個子稍高的船孃飛快地翻過欄杆,一把抓起楚晚後衣領子,生生將人拎了起來,個子矮的那個迅速接過楚晚,橫放在地上,用力按壓着她的胸口。

溼冷的衣衫離了水,轉眼凍得硬邦邦的,楚晚明顯是力氣用脫了,緊閉着雙眼一動不動,臉頰跟嘴脣青紫得幾乎烏黑。

矮個船孃按壓一會兒,道:“幸好進得水少,性命該是無礙。”說完這句,利落地將楚晚外衣連撕帶扯地褪了下來,用棉被嚴嚴實實地裹好了。

聞言,衆人俱都鬆了口氣。

楚晴見適才的腰帶被扔在地上,俯身拾起來頭也不擡地遞給旁邊的人,“擰一下讓那丫頭繫上。”

身旁之人猶豫片刻才接了過去,卻只稀稀落落地擠出少許水。

楚晴擡頭看了眼,卻是方靜。

有丫鬟上前低聲道:“姑娘,我來。”從方靜手中接過,雙手用勁,“嘩啦啦”將腰帶擰了擰,直到再擰不出水來,才遞給喜鵲。

喜鵲皺着眉頭不情願地繫上了。

周琳已完全冷靜下來,恢復了大家閨秀獨有的淡定,從容不迫地吩咐丫鬟,“這兒離樂安居最近,快去稟告祖母,收拾個屋子出來讓楚姑娘先緩一緩。你去吩咐廚房趕緊煮薑湯送到樂安居,你趕緊讓人快馬請太醫,你去傳暖轎。”

丫鬟們齊聲應着,也知事情緊急,小跑着分頭傳話去了。

船孃知暖轎一時半會兒不能過來,兩人合力擡起楚晚,慢慢往樂安居走。

周琳作爲主人,自然要跟過去照應。

賈嬤嬤也要去,楚晴攔住她,卻吩咐喜鵲與問秋,“你們跟着過去服侍,周姑娘吩咐什麼就做什麼,別給主人家添亂。”又指使始終站在旁邊的鸚哥,“到外頭把二姐姐的衣服拿進來。”

“阿晴說什麼呢?”周琳臉上露出幾分無奈與難過,“出了這種事,總是我照顧不周,稍後我就去你們府上賠罪。”

楚晴握握她的手,“不干你的事,我二姐姐就交給你了。”

周琳回握她一下,“你放心,我會好生看着她。”

等周琳離開,楚晴低聲對暮夏嘀咕幾句,又提高了聲音,“到綠靜居四姐姐說一聲。”

自家姐妹出了事,不管往日情分如何,就是裝,楚暖也應該走這一趟。

去不去看望楚晚是楚暖的事,可要不告訴她,那就是楚晴的事了。

暮夏仔細聽着,先是訝然,接着用力點了點頭。

安排妥當,楚晴緩緩開口,“民女懇請兩位公主爲二姐姐做主。”

話音剛落,賈嬤嬤就愣了下,五姑娘是什麼意思,難道其中還另有隱情?

“做主?”原先站在楚晚右側,穿着素淡的女子也是同樣地疑惑,啓脣問道:“楚二姑娘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讓我們怎麼做主,做什麼主?”

孫月娥馬上附和,“就是啊,五姑娘這話說得真奇怪。”

撇得還真乾淨!

楚晴冷笑,曲膝跪在地上。

亭子是青石板鋪成的地面,適才救楚晚上來灑了不少水,經過這些時候已結了層薄冰。

剛一跪地,溼冷的寒意就順着膝蓋蔓延上來,楚晴暗抽口涼氣,微蹙了眉頭,卻仍是不緊不慢地又說了一遍,“二姐姐並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民女懇請公主爲二姐姐主持公道。”頭重重地磕在地上,沾了不少冰渣。

“快扶五姑娘起身,”阿菱沉聲吩咐,馬上有人上前攙扶楚晴,楚晴纔不願意受這份罪,就勢起身,對阿菱福了福,“多謝公主。”

阿菱對牢楚晴的眼眸問道:“五姑娘說二姑娘是被人推落的,可是親眼所見,可有證據?”

“沒看見,”楚晴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也沒證據。”

先前開口的素衣女子又道:“沒有證據就胡亂猜測,這是誣衊,該掌嘴十下以儆效尤。來人——”

“銀平,且慢!”阿菱止住她,她說的掌嘴可不是用巴掌扇,而是用戒尺打。十下打下來,再漂亮的臉蛋也會變得血肉模糊。

銀平公主眼圈當即紅了,萬般委屈地盯着阿菱,“難不成我說錯了?在宮裡姐姐管教我也就罷了,在外頭又這樣……我回去告訴父皇。”眸子轉動,便有淚珠兒滾落下來,一滴一滴,甚爲可憐。

楚晴愣了下,原來阿菱就是傳說中驕縱蠻橫的銀安公主,而那個怯怯弱弱似雨中嬌花似的姑娘是女工極好的銀平公主。

會不會是楚晟弄錯了?

只是她來不及多想,阿菱已經再度開口,“五姑娘既沒有親眼看到又沒有證據,爲什麼說二姑娘是被人推落的?”

楚晴淡然回答:“方纔民女看到公主彎腰餵魚,公主可會失足落水?”

阿菱稍愣,目光看向幾乎到自己腰際的石欄杆,笑道:“不會……可楚二姑娘比我高許多,未必就不能。”

楚晴擡眼看了看阿菱身後的丫鬟青枝,“你比我二姐姐身量還高些,能否請你過去俯在欄杆上試一下可會落水?”

青枝得到阿菱允許,走到亭子邊彎腰探出身子,“並不能。”

“要是踮了腳尖呢?”楚晴問道。

“還是不能。”青枝回答,“除非像剛纔船孃那樣手按住欄杆借力一跳才成。”

楚晴轉向阿菱,“二姐姐不如這位姐姐高,也不曾彎腰,若非別人有意推她,怎麼可能失足落水?而且這三九臘月天,大家都知道湖水冰涼……”一旦落水,即便僥倖得回性命,恐怕也會因受寒而傷了身子。

好端端的姑娘,誰會平白無故地往欄杆下跳?

阿菱懷疑的眼光掃過銀平、孫月娥和方靜。

她若是沒記錯的話,剛纔就是她們三個是挨着楚晚站着,離楚晚最近。

亭子裡其餘姑娘也審視般看着這三人。大家看得分明,楚晚身邊除了銀安公主外,確實只有她們幾個。

銀平公主纔剛止住的淚水又涌了出來,委委屈屈地說:“不是我。”

孫月娥與方靜也矢口否認,“我跟楚二姑娘無冤無仇,平白無故地推她幹什麼?”

可是,若不是她們又會是誰?

楚晴冷笑一聲,淡淡開口,“不是銀平公主。”銀平公主也才十歲,個頭跟自己差不了多少,哪有那麼大力氣推人?

銀平聞言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反而怨恨地瞪了楚晴一眼。

楚晴又道:“也不是方七姑娘,方姑娘連腰帶上的水都擰不幹,力氣想來也大不到哪裡。”

衆人齊刷刷地看向孫月娥。

“我沒有,你哪隻眼睛看到了,別血口噴人。”孫月娥慘白着臉叫嚷,“公主,您可得替我做主啊,沒憑沒據的就這麼誣陷人,把我們忠勤伯府當成什麼了,就是軟柿子也沒這麼被人捏的……被人欺凌到這種地步,我還有什麼臉面活着?”話音剛落就作勢往廊柱上撞,只是沒等碰到柱子,已被人攔腰抱住了。

孫月娥胡亂揮着手掙扎,“放開我,別攔着我,我是沒臉活了,與其蒙受這不白之冤,還不如以死明志,清清白白地去了,也免得讓家裡人因我蒙羞。”

“都讓開,”亭子外突然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既然孫七姑娘想要一死彰示清白,那麼就讓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