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定忠”
“嗯。”
一直舌燦蓮花的施定忠突然開始沉默了。
“你還好吧”
“嗯,死不了”
沈默雲側頭看他時,突覺自己身上的傷根本不算什麼
施定忠躺着的地面已暈出一層薄薄的血來,他的鼻孔和嘴角也有鮮血慢慢淌下他的傷勢很重
若沒有他,扭了腳的沈默雲早就功虧一簣了
想到他一路背行自己;一個人糾纏王慈將近十息的時間,面對王慈拳打腳踢,長刀相向,毫不退縮給自己爭取了燃放信號的時間;而後挺着一身傷痛,笑面相對,與自己並肩戰鬥到了最後一刻尤其對於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家子,這份心志和毅力更是難能可貴
看着自己,再看看他,沈默雲莫名心酸起來。
總不能讓他就這麼血流盡而亡吧
沈默雲也管不得自己的傷痛,先給他看起傷來。
解開了他的蓑衣,他裡邊那外袍竟早已被血染透。怪不得他舉弓之時叫喚手臂血管要爆了,之因他的左臂吃了一刀,此刻正鮮血橫流。
除此,他身上還有好幾處刀傷,尤其是他大腿上的那道傷,入肉三分,血流不止。
割下的衣袖止不住血,沈默雲最後只能解下了兩人腰帶,勉勉強強當成了止血帶在他的手和腿綁來止血。
見他面部通紅,沈默雲伸手一探,原來還高燒了。
“雲兒,我很累,我先睡一會兒”
“好睡吧”
施定忠閉上了眼,沈默雲剛準備挪去生火,卻聽見他嘆了一聲。
“雲兒,今日之後,你若是無處可去,可以入我施家你若看不上我,我還有兩個嫡出弟弟,尚未娶妻施家會接納你”
沈默雲懂他意思了。
是啊
今日之後,她多半是要失了名節的
她與施定忠兩人孤男寡女從南軍手中逃跑,還“溼身”共處一山洞,必定會惹人非議。
救援來得早還好說,若是拖得時間長,難免令人想入非非,編排出什麼閒言碎語來。
她唯有嫁入施家,纔是堵上所有人嘴的明智之舉。
“休息吧,別多想了”他的這份心意,她記下了。
“嗯”
施定忠還想說什麼,張張嘴卻只應了一聲,轉眼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沈默雲卻是不敢睡。
總算她肩上的傷不算太重,血已經止了大半。
她割了條裙襬疊起,跳去洞外接了雨水蓋上了施定忠的額頭,又拿着王慈那玄鐵刀砍下幾根粗壯的樹枝,學了施定忠的法子切了幹木條,在洞口邊也生起了一堆火。
有淡淡的黑煙嫋嫋升起,煙雖不大,但若禁軍來了附近,應該能發現一二端倪吧
她靠着洞壁,拽着鋼刀,盯着面前的林子,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眼皮發重,腦子也如漿糊一般亂成了一片。
禁軍看到信號,會趕來附近嗎兩撥人會碰上嗎會不會發生惡戰王慈怎麼樣了他會被抓住嗎
他若被抓住,那便一切迎刃而解,一場大幹戈就此化解,一切有驚無險,皇上高枕無憂
可若抓不住,只怕要硝煙四起。那麼到時候
她瞬間驚醒了過來。
“施定忠施定忠,你醒醒”
她忘了
在這又冷又疼,緊張凌亂之時竟忘了一件大事啊她忘記與施定忠套好說辭了
施定忠完全暈了過去。可沈默雲還是隻能不住推搡着他。
“你記着我們倆早就都暈了我們沒有與王慈的人做交易,我們更沒有放走王慈我們一早就暈了,王慈爲何跑了,怎麼跑的,被誰人帶走,爲何沒殺我二人,我們一概不知你記住了”
施定忠毫無反應,沈默雲只能在他耳邊又唸叨了整整三遍,這才冒着冷汗坐了回去。
這事絕不能讓外人知曉。
抓住王慈就罷了,若禁軍沒能抓住王慈,還知曉王慈暈在他二人手中,而他二人爲了自保不但放棄了誅殺反賊的機會,而且還直接放走了反賊頭子到時候便麻煩了。
雖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雖說自己二人並無義務要殺了王慈,可若是有心人到時候拿這事故意栽贓設計呢
他二人放走反賊真的只是自保裡邊有沒有什麼交易有沒有什麼不可言說的苟且
他二人能說得清楚逃脫的經過
關鍵是他們說的話外人會信嗎
那到時候他們會不會有勾結反賊,故意放走反賊,或是在交易和對峙中已經投靠了反賊的嫌疑
首先厭惡她的太后便少不了痛打落水狗,絕不會讓自己再站起來霸佔那個縣君的名號。至於崔奕橫,她就更別奢望了。
而施定忠那邊更糟。
在施家已被拖下水的情況下,即便皇帝再英明,也難免會懷疑施家與南軍之間是否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施定忠這次做的忠義兩全,應該是立下了大功的
他們切不能因爲王慈的小伎倆反倒葬送了好好的一個伯爵府。
沈默雲覺得,等施定忠醒來,一定要與他串好整套說辭。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
沈默雲感覺自己靠着洞壁睡着了。
如置雲端,飄飄忽忽,上上下下,迷迷糊糊。
夢裡兩軍交戰,死傷無數
她站在了崖頂,想要置身事外。
可崖下卻站着王慈,他腳下墊着屍體從崖底開始一步步爬上來。
許久,他終於到了崖頂上,露出一張勢在必得的臉,又是那句:“沈默雲,你終究只能是我的”隨後哈哈大笑。
她驚恐無措,下意識便將他一把推開,隨後便見王慈直直墜入了深深的懸崖
沈默雲忍不住探頭朝下一看,這才發現王慈根本沒掉下去,他的手指插入了石縫裡,鮮血淋漓,擡頭森森看了一眼過來。
沈默雲急急後退,卻被他一把抓住了腳。
“死,我也要帶着你一起”接着王慈用力一扯,她便陪着王慈一起墜入了無底深淵
她驚叫着醒來
場景變了
她不在山洞了眼前是完全陌生的房間。
雖是女兒家的閨房,但卻不是她的房
也不是她的牀
更不是她的幔帳和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