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臉婆子向前狠狠摔倒,端在手中盛乾淨衣服的木盆摔出老遠,懷中揣着的荷包幷包着香胰的油紙包也全都摔了出來,這婆子慌忙將荷包和油紙包撿起來揣入懷中,也沒顧的上仔細檢查,便匆匆去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口中嘟嘟囔囔的抱怨個不停。本來晾曬好這些衣裳她今天的活計就算做完了,可以到后街上趕局子,這幾日她手氣好的不行,每天都能贏上四五百錢,都快抵上她半個月的月錢了。
馬臉婆子自去重新漿洗衣裳,卻不知道她的香胰已經被人調了包,她的好日子已經過到頭了。
暗衛將包着香胰的油紙包交給寧親王爺,寧親王爺命暗衛不要驚動了那個洗衣婆子,繼續暗中監視待命,等暗衛走後,他便親自動手將那塊香胰分成兩半,一半封起來命人送到交泰園交給杜衡檢驗,另一半寧親王爺則包好放入自己的袖中,徑自出了王府。
寧親王爺出了王府來到匠作處,匠作大監聽說寧親王爺駕臨,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率人慌忙迎了出來。寧親王爺淡笑擺了擺手,命衆人各自退下,匠作大監不知道寧親王爺怎麼突然來到了匠作處,不免惴惴不安的引着寧親王爺往裡走,寧親王爺並不用茶,只說要在的匠作處四處走走看看,匠作大監只得小心翼翼的陪着服侍。
寧親王爺來到一處工棚,指着一個打着赤膊,正在用木鍬來回攪動大缸中的物事的漢子問道:“他在做什麼?”
匠作大監忙回道:“回王爺的話,他正在做進上的香胰。”
“哦,這便是在做香胰麼?本王倒要瞧瞧香胰是怎麼做出來的。”寧親王爺說了一句,便站着不走了。
匠作大監哪兒敢讓寧親王爺站着,忙命人搬來椅子高几,又備了茶水點心,還叫過制胰司的小吏爲寧親王爺解說如何制香胰。
那制胰司的小吏口齒清淅,解說的簡明扼要,讓人一聽就明白。寧親王爺聽罷說道:“原來香胰是這麼製成的,本王倒要考考你,給你一方香胰,你可能說出所有的配料?”
那小吏忙說道:“回王爺,小人六歲隨家父學習制胰工藝,如今已經三十年了,不論是什麼香胰,小人都能辯出所有的配料,連配料比例小人都能說出來。”
寧親王爺笑道:“哦?本王倒要考一考你。來人,備香胰。”
寧親王爺的心腹小廝應了一聲,立刻跑了出去,沒過多一會兒他便又跑了回來,手中多了一方托盤,托盤上放着四塊模樣大小都差不多香胰,只是顏色略有不同。
那制胰司的小吏不慌不忙,上前一一仔細的分辯,他沒用太長的時間,便將四塊香胰的用料及比例都寫了出來。小廝將小吏所寫的條子與自己事先準備好的條子放到一處呈到寧親王爺的面前。寧親王爺對照着看了一回,見小吏所寫的四種配料有三種與小廝呈上的三個配比一般無二,剩下的一個自然便是暗衛送來的香胰的配料,寧親王爺看的清清楚楚,果然那塊香胰的配料中有一味槭芸,這正與杜衡所說相互映證。
寧親王爺臉色未變,將兩張紙條交給小廝收起,點頭笑道:“果然有些本事,賞!”
小廝應了一聲,立刻將一個沉甸甸的銀錁子放到那小吏的手上,小吏喜出望外,趕緊跪下謝賞,寧親王爺揮手道:“你們忙吧,本來再去別處看看。”
匠作大監心中納悶極了,不知道這寧親王爺貴腳踏賤地,到底是幹啥來了?寧親王爺走了一圈,將一方璞玉交給玉作處的匠人,命他們做一對印章。然後才離開了匠作處。匠作大監直到將寧親王爺送走之後,都沒整明白這位王爺到底是幹嘛來了。
寧親王爺剛回到王府,杜衡便將她的檢驗結果並有關記載了槭芸藥性的醫書一起帶上來見公公。“父王,這是香胰的配方,這是藥典對於槭芸的記載,請您過目。”
寧親王爺拿過信箋一看,果然與匠作處制胰司的小吏所寫的一般無二,又看了藥典上的記載,果然槭芸能使孕婦體弱而亡。寧親王爺面色極爲陰鬱,沉默半晌方纔沉聲說道:“若兒,你現在就去本王的房中,仔細察看一切物事,將任何與你孃親身體有礙之物全都找出來。”
杜衡點頭應了,又將寧親王妃素日起居之處再次檢查一番。除了寧親王爺的中衣之外,再沒有其他犯忌諱的東西。將檢查結果報給公公,寧親王爺略略鬆了口氣,對杜衡說道:“若兒,到你孃親分娩之前,你得多辛苦些了,隔兩三日便檢查一次,務必不讓任何於你孃親有礙之物出現在她的身邊。”
杜衡見公公如此愛重婆婆,原本冰冷的心又添了幾分暖意,原來並不是人人都那麼無情。“父王放心,媳婦一定盡全力保護孃親。”
寧親王爺慈愛的笑道:“好,有若兒看護着你孃親,爲父心裡踏實多了!”
杜衡本想退下,可是心裡有個念頭若不說出來她又不踏實,便對公公說道:“父王,媳婦不知道您得用多長時間能查出真兇,在查出真兇之前,媳婦覺得最好按兵不動,若能麻痹真兇讓他以爲這手段見效,想來便不會再用其他的法子加害孃親。如此一來孃親就能更安全一些。”
寧親王爺點頭道:“若兒所言極是,好,就依你的主意,我們姑且按兵不動,這樣也便於順藤摸瓜將真兇揪出來。”杜衡應聲稱是,這才躬身告退離開。
寧親王爺看着杜衡的背影,暗自感嘆道:“澤兒這小子果然極有眼光,這麼好的媳婦,真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寧親王府只有交給他們兩個,纔有可能長盛不衰。等柔柔分娩之後,就爲澤兒請封世子吧。”
杜衡回到交泰園,想偷懶打個盹兒,這幾日因爲寧親王妃胎相不穩,她可是累的不輕,如今誘因已經找出來了,太醫也開了安胎的湯藥,杜衡纔算可以略略鬆一口氣。剛走入臥房,楊梅便捧着一沓帳簿跟了進來。杜衡看到那厚厚的帳簿臉色兒都變了,不等楊梅開口便搶先說道:“楊梅,這些帳你看就行了。”
楊梅抿嘴一笑,將帳簿放到桌上,甩了甩被壓的有些發麻的手臂,笑着說道:“夫人,這是您命奴婢整理的給大姑娘添妝的簿子,奴婢已經做好了,您總要過過目吧。”
“哦,這麼快就做好了?”杜衡驚訝的問了一句。她記得前日纔將這差事交給楊梅,這還不到三天她竟然全都做好了,要知道這三日楊梅可沒耽誤了當差。
楊梅笑着應道:“是,全都做好了,請夫人過目。”
杜衡走到桌旁,楊梅將帳簿攤開解說道:“這兩本是頭面首飾金石玩器,這兩本是莊子的帳冊,那兩本分別是恆通當與備寧馬場的帳冊。奴才全都分類整理好了。夫人,您什麼時候去給大姑娘添妝?”
杜衡翻看了一回,滿意的說道:“楊梅,你的帳做的越發好了,等三爺將過戶的地契奴契拿回來再放到一處鎖到箱子裡,過幾日我便送過去。”
楊梅應了一聲,立刻找來一口小小的箱子先將帳簿收好鎖起,將寸許長的紫銅鑰匙仔細的收了起來。杜衡見楊梅做事還是那麼小心謹慎,脣角逸出一抹淺笑。楊梅陪她熬過那麼艱難的時光,如今日子總算是好起來了,杜衡想爲楊梅做些什麼,以酬她近十年的忠心之功。
“楊梅,你有沒有什麼心願?”杜衡輕聲問了起來。
楊梅想也不想便說道:“回夫人,奴婢想要夫人平安幸福。”
杜衡搖頭輕道:“傻丫頭,我問的是你的心願。”
楊梅鄭重說道:“夫人,這就是奴婢最大的心願。只要夫人平安喜樂,奴婢就再沒有別的心願了。”
“傻子!”杜衡低聲輕嗔一句,眼圈兒卻紅了,她知道楊梅陪着自己過了八年的艱難日子,那種艱難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否則楊梅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夫人恕罪,奴婢有幾句心裡話實在是憋不住了,奴婢真的只想您能平安喜樂,如今您的日子可算是好起來的,三爺對您百倍呵護寵愛,奴婢求您與三爺好好過日子,別再冷着三爺了。三爺再熱的心,也禁不起您的拒人千里啊!”楊梅突然跪下激動的說了起來。
杜衡一愣,繼而重重嘆了口氣,她伸手將楊梅拉了起來,輕聲說道:“楊梅,你爲我好我心裡很清楚,我……我現在也不知道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夫人?”楊梅沒有過複雜的感情經歷,自然理解不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只疑惑的叫了起來。
杜衡嘆了口氣,面對這個與自己一起長大,名爲主僕情同姐妹的楊梅,她突然有種想說些什麼的衝動。“楊梅,你覺得我自從嫁入王府,可有什麼變化沒有?”杜衡輕聲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