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芮雪緊皺眉頭,不知道北宮晟這是什麼意思,指尖一個個橫捋過,眸光也漸漸深遠。
掌櫃在一旁陪着笑,卻大氣也不敢粗,心裡直在嘀咕,一般姑娘家收到夫君送這麼多玉佩該高興纔是吧?這王妃怎麼半點歡愉之色都沒有?
到底是喜怒不行於色,還是嫌不好儼?
其實納蘭芮雪心底是歡喜的,北宮晟送她什麼,她都高興,只是不如他親自送那種感覺喜歡罷了,而且剛纔在北宮楚那耗費了太多心力,現在有些乏。
加上喉頭又開始一股股的冒酸水,她實在沒有心勁繼續看下去。便輕蹙眉淡淡道:“行了,放下走吧。稔”
掌櫃心中咯噔一跳,難道王妃沒一個滿意的?這可如何是好?王妃不高興!王爺不要命嗎!
急忙道:“王妃!這都是淮海城上好的玉佩,您看着一塊,碧水寒晶獸,完整的荊山翡翠製成,碧潤通透,沒有半點瑕疵。您再看這一塊五福報喜,上好的羊脂白玉……”
而伴隨着他的絮叨,納蘭芮雪喉頭的難受勁越來越盛,心底跟貓抓般難受,青黛越蹙越緊。可又見對方如此熱情,實在不好拂了面子。
他還想繼續說,旁邊傳來一聲刺耳不屑的笑聲。“你跟她說這些,她懂嗎?”
開口的是安靈瑤,她甩着小手給自己扇風,仰望天空的眼眸裡充滿了不屑。
這王妃看起來是沒半點鑑賞水平的!掌櫃說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王妃居然眼裡連半分驚詫都沒有,定是不識貨的主!
惜娟也在一旁掂着帕子偷笑,雖沒開口,但那種譏諷的嘲笑表現的淋漓盡致。
“你!”青蘿大怒,半傾身子就想上去揍她們。
“青蘿!”納蘭芮雪輕輕喝止,秋瞳悠悠的掃了安靈瑤一眼,並不發怒,而是若無此人般的別開眼,繼續對掌櫃道:“你們放下吧。”
“是!”
見王妃不發怒,更讓安靈瑤洋洋自得。“哎……,有些人出身武夫家,怎能懂這些大家閨秀才能鑑賞把玩的東西?掌櫃下次別對牛彈琴,浪費時間,還不如去寧側妃那好領賞呢。”
話音一落,納蘭芮雪本來懶散的神情在聽到那句寧側妃後,瞬間眸光銳利,迸出一道冷光,微繃緊的手指剎那間迸出鋒刃差點就擡手,但頓了一瞬,很快雙雙湮滅下去。
朝安靈瑤清冷的笑了笑。“哦?寧側妃琴彈的很好?”
“那是!寧側妃可是我北昌第一美人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尤其琴聲一絕!餘音繞樑三日都不爲過。”安靈瑤對這個南通來的清冷美人,總覺得有些刺眼。
雖然現在已經不在寧羽然陣營裡了,但是維護北昌的形象,打擊南通喪權附屬之國的氣焰是很有必要的!
“你聽過?”納蘭芮雪冷笑。
“自然聽過!不光我聽過,府裡的大大小小妻妾,下人,誰沒聽過!”
“哦……,青蘿,剛纔她說了句什麼?”納蘭芮雪眸光半闔,泛出幾許恍然大悟的感覺。
青蘿瞬間明瞭,嗤嗤低笑。“她說……對牛彈琴。”
“如此看來,王府牛還挺多。”納蘭芮雪冷哼譏諷一聲,轉起身就朝內閣走去。“把東西給我搬進來,青蘿,讓那兩頭牛去幹幹活,免得失了做牛的本分。”
“是!”青蘿低笑不止。
“是!”掌櫃冷汗森森,心底先前的猜測又深了一重,而且……王妃那指尖縈繞過的……氣刀……,他使勁嚥了口唾沫,努力平復了下心情,讓夥計急忙跟着盛進去。
安靈瑤傻愣愣的怔在原地,惜娟也詫異的看着王妃。
她……居然會爭辯?
她……居然說她們全是牛……?
她……打算罰她們倆了?
掌櫃帶着人往內閣送玉佩後,青蘿冷冷的看着安靈瑤與惜娟,脣角勾起冷笑。
“兩位千金牛,跟我來吧!”
“你憑什麼使喚我們!”惜娟不滿大吼,青蘿算個什麼東西!一個普通丫鬟,只是得了個封號,還沒有正式的懿旨下來,憑什麼命令她們!
“是啊,不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罷了!”安靈瑤冷笑接口。
青蘿身子一怔,半眯眼眸還沒發飆,一聲男聲隨即而到。
“憑她是王爺親口承認的義妹,憑她是江家二少奶奶,憑她是青龍少將三少的妻子能行嗎?”江風簡直氣悶,剛回來傳個話,走進門就聽到這兩個女人欺負他的女人!脫口而出就是一串的怒吼。
青龍六將雖然都是少將稱謂,但是在國內那都是從一品的武將,這兩個女人的爹也不過從二品,正三品,在他們面前都得鞠躬請安才行。更別說江家那是太上皇親筆提名的武將世家,高封爵位。
江風跟江淮其實走出去那都是被人稱爲小侯爺的!
哪點配不上使喚她們兩個了!
一連串的話不但震懾住了兩個傻愣的女人,青蘿也被怔原地,她從未想過……,江風那個愣頭青的小子居然……會在她被欺負的時候,如此的呵護。
而那句……憑她是三少的妻子,讓她的心海顫動,溢出滿滿溫熱。
似乎是覺得不夠,江風幾步踏進來,一把摟住青蘿的腰,宣告主權地位般冷橫那兩個女人一眼,怒道:“以後再讓我看到你們兩個出言不遜,不等王爺收拾你們,我先卸了你們爹的老腿!”
砰!安靈瑤與惜娟到底都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哪受過這等驚嚇,頓時眼淚就嚇了出來,乖乖站好,縮成一團。
三少的暴脾氣是出了名的,在軍隊裡,除了王爺,就屬三少的武功最好,而且打人從來不問緣由,他說卸她們爹的腿,就真敢那麼做。
短短兩天,她們已經給爹那裡寄回去了休書,讓爹受到了王爺的“關注”,讓爹還欠上了三少的老腿……。
嗚嗚嗚嗚嗚……,她們的爹會不會被她們氣死?
青蘿看着她們兩個哭的傷心,也沒軟下心思,對她來說,說她無所謂,但是她們剛纔在王妃面前如此的說寧羽然,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下也不管是不是狐假虎威了,眉頭一綰,怒道:“去後院!”
“是!”
“是!”
兩個女人蔫蔫的擦這淚率先朝後院走去。
青蘿這纔回看向身邊高她近乎一頭的江風,第一次覺得……,是如此的高大威猛,給她帶來一種心底厚實的安穩。
江風轉頭,立刻笑嘻嘻的湊上前“吧唧”一下,親的青蘿滿嘴都是口水,頓時,青蘿眼前一黑,先前的感覺一去不復返,擡手就是一巴掌直拍後腦勺。“一早上死哪去了!”
江風被打的生疼,卻不敢吭氣,摸着腦袋委屈道:“被王爺抓壯丁出去了!”
聽聞是跟王爺出去辦事,青蘿心情好了些。“現在怎麼來了?”
“哦!回來接皇上,順道過來看看你。”
“你幹公事的時候居然夾私活!”青蘿大怒,簡直不能理解江風的思維模式。
對她來說,衷心之人接到任務,得先給主子辦任務才行!天大的事都該放到一邊。
江風見她發怒,更是大急,一把將她抱在懷裡,擺了擺身子,更加委屈道:“你都不想我,還不准我偷偷想個你,青蘿……,你都十幾天沒讓我親親了。”
青蘿聞言臉瞬間一紅,她知道江風的親親是什麼意思,自從這個二愣子開了葷後,似乎就一發不可收拾,一有時間就會往她跟前湊。
可……,想到還需要照顧的青芙,以及最近身體很差的王妃,板着臉皺眉道。“我要照顧人,沒空!”
“你給我親親,我告訴你王爺現在的動態。”江風嘿嘿一笑,變着法兒套福利。
哦?青蘿擡眉,疑惑的看向一臉高深莫測的江風。
莫不是王爺現在在做什麼跟王妃有關的事?
一般只有這種時候是江風慣用的套福利的手段,到她跟前來出賣王爺的動向,換……。
不過對於青蘿來說,爲了王妃什麼都願意。
當下笑道:“好啊,你告訴我,晚上就允許你過來。”
“說話算話啊!”江風大喜,湊上前忍不住又親了一口,道:“王爺現在準備去皇宮設宴款待他國王侯呢!”
“這跟王妃有什麼關係?”青蘿感覺上當受騙,擡手又是一巴掌。
打的江風屁股也生疼生疼,江風不滿撇嘴道:“雖然不關王妃什麼事!但是關寧側妃的事啊!我趟回來,不但是接皇上,還要接寧側妃。”
“你說什麼!”青蘿怔愣。“王爺……皇宮設宴,作陪的女眷是……寧羽然?”
“是啊!”
“你給我滾!”青蘿大惱,一把推開了江風。
太可氣了!這算什麼鳥消息!還喜滋滋的來邀功!
江風被推了個莫名其妙,皺眉道:“你怎麼了?”
“怎麼了?王爺讓寧側妃去陪宴這種事以後別來告訴我們!”青蘿怒氣衝衝的就要轉身離開,她必須找個人揍一頓才行。
江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皺眉道:“青蘿,寧側妃也是王爺的妻子!作陪有什麼不對?你不是以前老向我打聽王爺跟寧側妃的事嗎?”
爲什麼今天報告他們的動態,就如此生氣?
“好啊!你也去娶個三妻四妾,讓她們夜夜給你作陪好了!”青蘿一把甩開江風的手,氣的都快哭了出來。
她是打聽王爺跟寧側妃的事情,可那都是心疼王妃,幫王妃打聽的!可這種消息……,她真不想知道。
款待國外王侯,出席的女眷代表的意義是什麼,難道還不清楚嗎?
青蘿這一瞬間簡直恨死了北宮晟,他什麼意思!王妃不夠正牌嗎?王妃是不是丟他老人家人了?還是王妃癱了,瞎了,醜了帶不出去!
爲什麼要帶寧羽然去出席?爲什麼!
青蘿的暴怒讓江風眉峰緊皺。“你別不講道理!娶三妻四妾的是王爺!我不會娶!你幹嘛拿我跟王爺比!再說了,在北昌,寧家朝堂之上頗有勢力,寧側妃又陪王爺出席這種場合多次,行爲舉止都更合規範一點,又不是幹別的,不至於這麼小心眼吧!”
江風覺得自己是實事求是,本來寧側妃就是舉止更合乎邦交禮儀,柔美得當一些,王爺帶着出席並無不妥。
“那你娶我幹嘛!我就一個丫鬟,配不上你侯爺,青龍三少的身份!”青蘿簡直要被江風氣死了,當下就紅了眼眶。“而且什麼叫行爲舉止更合規範一些!看不上我們就直說!江風,我告訴你,我寧願給王妃當一輩子丫鬟!都不稀罕給你們這種男人當一天的女人!不稀罕給你高高在上的攝政王爺當一天的義妹!給我滾!”
“青蘿!”見她哭了,江風心疼懊惱不已,但是依舊沒有軟下來口氣。
“滾!”青蘿哭泣,一手指着門口的位置。“滾!趁王妃沒來,你給我要多遠滾多遠!”
江風氣悶,轉了轉頭,突然怔愣原地。
青蘿一怔,順着他驚愕的視線方向看去。
納蘭芮雪靜靜的站在遠處看着他們,手微微舉在半空,捏在指尖的是一對極其精美的黃晶玉佩,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鴛鴦,墜以長長的穗絡。
清風徐吹,穗絡隨着風輕搖。
她秋瞳半眨,靜靜的掃了江風一眼,脣角抿出一絲苦笑,垂下手轉身一步步走了回去。
“吱扭……。”閣門被推開了。
“吱吖……。”閣門被闔上了。
她很安靜,似乎是不想打擾任何人一樣,靜靜的來,靜靜的走。
第一次……,她沒有像以前一樣揍江風,只選擇給看不上她的人一個蕭瑟卻依然堅強的背影。
有些人,即便揍了,也是面服心不服,不是嗎?
她……算什麼呢?即便佔着王妃的頭銜,能跟北宮晟比肩而立,接受世人瞻望的,身份舉止相配的——也只有寧羽然罷了。
她不小心眼……,她,僅僅只是還學不會大度。
江風是被青蘿趕走的,他自知惹了王妃跟青蘿,但是他不想道歉,他覺得自己沒錯,不管怎麼說……,王妃的確……當女人配不上王爺啊。
青蘿推開閣門的時候,納蘭芮雪靜靠在窗戶邊,盯着一盆開的正豔的杜鵑花發呆,本來懷孕就折騰的提不起神采的眸光此刻更是淡如涼水。
青蘿默默走到她身邊,垂頭道:“王妃,對不起……。”
她不該跟江風吵架的……。
“不怪你。”她纖長的睫毛半眨一瞬,脣角擠出絲淡笑,將手中那對晶黃色鴛鴦配遞給了青蘿。“江風對你不錯,你不該爲了我跟他鬧翻,這是給你們挑的,拿着吧。”
剛纔她在那堆玉佩中挑出難得的一副鴛鴦配,聽到江風隱約的聲音傳來,她……只是想出來送青蘿跟江風的。
誰料……,脣角泛起苦澀,不知道該如何保持上揚。
“有什麼不錯的!他對王妃你……。”青蘿紅了眼睛,看着這對玉佩,沒有接,心底愧疚更甚,恨不得將江風大卸八塊。
“他也說了啊,最起碼他不會去娶三妻四妾,是個可以託付的好男人。”納蘭芮雪淺笑,抓過青蘿的手,將玉佩塞到手心。“而且跟你過一輩子的人是他,好好跟他處吧。”
他也只是忠於北宮晟,站在北宮晟的立場上考慮吧,她不怪他,如果一定要怪個人,那隻能怪她自己了。
她也不怪北宮晟,因爲她無法再貪心,北宮晟拿南通半邊江山換了她身份的洗白,蘇墨之死的永世隱瞞,納蘭芮雪的出家,納蘭芮雪與蘇墨的那一場做戲出嫁……,都是拿江山換的。
她自始至終沒有去問過北宮晟在南通的那一場異乎艱難的談判是如何做到的。可以將有關她的一切不好的流言戛然而止。
這些阻礙她嫁給他的最大阻礙都被他安靜的在身後處理的妥妥當當,摸平一切痕跡。
所以這是她爲什麼嫁到北昌後改了性子。
這份乾淨的身份來之不易,她不想再去給抹上什麼污點。
所以,寧羽然的挑釁,她忍了好了。
所以,寧羽然的毒殺,她忍了好了。
所以,寧羽然的作陪,她也忍了好了。
沒什麼不能忍的,只是,似乎想與他比肩齊行,還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呢,秋瞳半轉,淡看向火紅的杜鵑花,心底慢慢凝結出一道水窪,慢慢淚痕流過,凍成冰雪。
青蘿凝視着她失落的神色,以及暗藏在淺笑下的眼淚,慢慢將鴛鴦配放在了桌上,淡淡道:“王妃!一個不能忠於你的男人……,我不嫁!”
嗯?納蘭芮雪擡眸,詫異的朝一臉堅定的青蘿看去。
青蘿咬了咬牙,秋瞳中迸出無與倫比的堅持。“這是我的底線,否則,即便嫁給他,我這輩子也不會快樂。”
“青蘿……。”納蘭芮雪心顫,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王妃!出手吧!”青蘿狠咬牙關道。
她知道王妃心裡在想什麼,雖然在感情上,青芙更瞭解王妃一些,但是在做事方面,青蘿自詡更瞭解王妃一些。
王妃有多想站在王爺身側,她太清楚!王妃是什麼性格,什麼腦子,她也太清楚!王妃手中有多少張王牌,她更清楚!
一個能將全天下男人玩弄掌間的女人怎麼可能受女人的鳥氣?唯一解釋,她另有打算!
納蘭芮雪怔了怔,清靜如水的眸光微微泛起了一許波瀾,頗是意外的瞟了青蘿一眼,又並非意外的露出一絲淺笑。
末了慢慢將手伸向那盆開的極其妖豔的杜鵑花,摘下最頂尖開的最盛豔的一朵,半闔的眸子中迸出一道銳利的冷光,悠悠道:“急什麼,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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