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可慧坐上了北宮家準備的馬車,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傳遍了,岑家庶出的三小姐已經認了命,只是要回孃家小住幾日。
太夫人的心機就在這裡,世子妃的馬車走過京城的大街小巷,繞了一大圈纔回到岑家,這分明就是故意在向全京城宣示岑可慧的身份。
岑清正也沒有阻止,他其實很明白,他這個女兒這輩子,就只能這樣了,算是毀了。
嘆口氣,岑清正帶着岑可慧回家,岑夫人便已經遠遠在門口迎接了。
“你怎麼出來了?”岑清正看着她,“看來消息真的傳得很快啊。”
岑夫人鄭氏將他拉到內室:“原本這話不該我說,畢竟我再疼可慧,她也不是我肚子裡生出來的,可她總是坐着北宮家的馬車回來的,全京城都看到了……”
岑清正不由有些心煩:“那你說該怎麼辦?”
鄭氏道:“留她在家住個三五七日,便送回去吧,這是她的命。”
岑清正想了想,點點頭:“如今也只能這麼辦了。”
這個臘八節,岑家過得一片愁雲慘霧,北宮家卻是過得興高采烈。
北宮玉竟然再次醒來了,雖然只有一個時辰便又睡去,不過已經是一件非常值得大家高興的事了。
連北宮政對這個兒子的未來也不再抱着放棄的態度了,甚至跟着太夫人到逸墨居看了他一眼,並且對北宮馥道:“好好治好你大哥!”
姑且不論他對北宮馥的命令口氣,至少對於這個兒子,他應該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這個臘八節,整個北宮家都在一種歡樂的氣氛中度過,不過到底有幾個人是真開心,有幾個人是假開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北宮馥唯一知道的是,今天北宮玉之所以忽然醒來,大概是他上次醒來的時候,服用了瑞陽真人留下的鎮魂丹。
看來,這個丹藥是真的有效。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卻只能維持一個時辰的效果,不過臘八節的晚上,可以陪太夫人吃一頓飯,想必不管是太夫人還是北宮玉都會十分高興的。
在北宮家,北宮馥最願意親近的人就是這位大哥了,大概是由於他跟外界接觸得少,是北宮家最單純的一個人,所以在他面前,不用耍什麼心眼,也不用擔心他算計你,一切顯得簡單而和諧。
看到他高興,北宮馥也會難得從心底開心一下。
從北宮玉身上,她彷彿可以看到自己前世的影子,也是這樣渴望親情,又願意爲親人犧牲。
比如娶了岑可慧。
還好,臘八節岑可慧不在,索性也就不會讓他糟心了,北宮家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午宴畢,就是皇宮晚宴。
雖然冬至節剛過,不過臘八節也是大節,慶祝今年豐收,又預示着來年五穀豐登,同時亦是年前最後一個大節日了,自然不可怠慢。
臘八過後,還有二十多天,就是除夕了。
作爲皇后娘娘面前的哄人,同事和太子殿下的關係又普索迷離,*不清的慧敏郡主北宮馥,自然一定是在受邀嘉賓行列內的。
幸好這次只是喝粥,不用表演才藝。
七寶五味粥早已經一人一碗放在案臺之上,這是必須喝完的,表示對來年美好的祝願。
看到面前那一大碗甜粥,北宮馥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她並不太喜歡吃甜食,所以對甜食一向有很高的要求,往年臘八節,都是月恨水親手做的她才吃,這別人做的……
恐怕永遠都不會有師父的味道吧?
北宮馥皺眉之時,坐在一旁的一名女子湊了上來,笑道:“慧明郡主不愛吃臘八粥麼?”
北宮馥愣了一下,看着那陌生的女子,有些不明所以。
“我叫蕭君琦,我爹爹是蕭弛。”女子自我介紹,明眸皓齒,巧笑倩兮。
那不就是太子妃的妹妹麼?
北宮馥眯一下眼睛,難不成太子連孃家姨妹都出動來跟她打關係了麼?
“蕭二小姐?”
蕭君琦笑道:“你好厲害,第一次見面就知道我在家排行第幾。”
“呵呵,我也是猜的。”北宮馥笑道,“太子妃是家中長女,今年十八歲,看二小姐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想來只相差兩三歲而已,應當排行二三。”
蕭君琦搖搖頭:“我可沒有姐姐的福氣,她可是正室嫡出的,我是個庶出的,怎麼能比呢?”
北宮馥見她落寞,勸道:“二小姐何必傷心,各人有各人的命,能生在虎威將軍家中,將來覓得一位如意郎君並不是一件難事。”
蕭君琦羞紅了臉:“纔不是爲了這事呢,姐姐對我好,家中母親也對我極好。”
北宮馥只是笑笑,蕭君琦卻再次熱絡地湊過來:“慧敏郡主是不愛吃那粥麼?”
北宮馥笑笑:“只是不愛吃甜的。”
“你放心,待會會有小菜和酒水的,郡主若是不愛吃,可以趁無人注意偷偷給我一些,我愛吃。”
蕭君琦壓低聲音說完,臉蛋有些紅撲撲的,顯得嬌羞可人。
這就最好了,北宮馥正頭大,現在有人願意幫她分擔,她真是求之不得。
“那就多謝蕭二小姐了。”
蕭君琦趕緊搖頭:“慧敏郡主這麼客氣做什麼,叫我君琦就是了。”
北宮馥想了想了想:“那君琦也不要叫我什麼郡主,不如就叫我馥兒吧。”
蕭君琦想了想:“好,就這麼定了,馥兒姐姐。”
二人有說有笑,蕭君琦今年還不到十五歲,性子似乎天真爛漫,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席間,她總是特別熱絡地找話題跟北宮馥聊天。
北宮馥不是一個隨意喜歡跟陌生人聊天的人,可在蕭君琦面前,她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聊了幾句。
畢竟她要人家幫她分擔那一碗粥呢,總也不能利用完了別人,就板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吧?
蕭君琦似乎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北宮馥雖然嫌她聒噪了一些,不過人家既然是真性情想跟她結交,她倒也無法討厭她起來。
等酒過半巡,蕭君琦說得興起,竟然不小心將一勺湯倒在了北宮馥的身上。
“哎呀,馥兒姐姐,都怪我,說得興起,竟然沒有注意,這可怎麼辦纔好?”她都帶了哭腔,北宮馥只是淡然地道:“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沾到的,不礙的。”
立刻有宮人上來問訊,蕭君琦想了想:“對了,我姐姐就住東宮,我也常去,所以她那兒放了幾套我的衣服,不然你先拿來穿,你稍微比我高些,可以穿拖曳捶地的長裙。”
北宮馥想了想,頂着胸口一大片油漬回府顯然是不太像話,到時候北宮家尖銳的嘴都不知道能說成什麼樣,能換掉自然是好的。
“也好,我先去換衣服吧。”北宮馥點點頭。
“我陪你去。”蕭君琦趕緊站起來,“我的衣服沒有人比我更熟,我幫你去挑。”
“也好。”事已至此,能簡單快速解決問題纔是首要的,其他多餘的客套都是虛的。
北宮馥顯然非常明白這一點,所以她跟着幾名宮人帶路,到達了東宮。
“我馬上給姐姐拿衣服去。”蕭君琦熟練地找到太子妃的房間,打開她的衣櫃,“這裡啊,這個衣櫥都是我衣服。”
北宮馥擡頭看去,見竟然有十數件之多。
這個蕭君琦,她平時真的只是偶爾來東宮住住麼?
“姐姐喜歡什麼顏色?”蕭君琦挑了幾件,拿過來給北宮馥選。
北宮馥看了一下,隨意挑了一件淺紫色的衣衫:“就這件吧。”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衣服呢,連太子姐夫都說我穿着好看,姐姐可真有眼光。”蕭君琦說着拿着那衣服看了看,“姐姐把衣服脫了吧,我給你穿。”
北宮馥不習慣被人伺候的感覺,特別是在別人面前脫了衣服,就算在北宮家,聽雨軒那麼多丫頭,除了如雪外,她不會允許任何人幫她脫衣穿衣。
“不必了,我自己來吧。”北宮馥接過衣服,“君琦妹妹可以到門口等一下麼?”
蕭君琦笑道:“原來姐姐害羞啊,行行行,我這就去外面等着。”
北宮馥鬆了口氣,解了外衣,只穿了*,又將蕭君琦的衣服穿到了身上。
好在冬天的衣服厚實,雖然是在溫暖的室內,他們依然還是穿着薄棉的襖子,所以油漬並沒有滲入到*上,只需換了外衣就可以了。
才穿了一半,北宮馥忽然聽到外面蕭君琦大叫起來:“誰,誰在那裡?”
北宮馥皺了一下眉頭,非常仔細地聽聲音,才聽到除卻蕭君琦外,外面不遠處居然還有其他人的氣息。
那氣息很微弱,必定是武藝十分高超之人才能將氣息藏得這麼微弱。
北宮馥迅速穿好外衣,打開門道:“君琦妹妹,發生什麼事了?”
蕭君琦指着前面假山處:“我剛纔看到那邊有個人跑走了。”
北宮馥皺了一下眉頭:“我們過去看看吧。”
蕭君琦想了想,點點頭,似乎有些害怕的樣子,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
“啊!!!”假山後面,一名陌生男子,穿着侍衛的衣服躺在地上,引來了蕭君琦的一聲尖叫。
北宮馥眉頭皺得更緊,蹲下身子,見那名侍衛早已牙關緊閉,沒有呼吸和心跳。
“他死了。”北宮馥站起身子看看蕭君琦,在驚動宮中其他人之前,她需要先檢查一下這具屍體到底有什麼問題。
殺他的人應該是個絕頂高手,不管是從對方的呼吸,還有這殺人的手法,沒有使用任何兵器,應該是用手將對方的脖子擰斷了。
既然是大內侍衛,應該也會功夫,可他好像絲毫沒有掙扎的痕跡,應該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殺的,可見對方手段確實十分高明。
“來人那,來人那,,!”蕭君琦嚇傻過後沒多久,忽然大聲叫嚷了起來。
一大堆太監宮女跑了過來,有人認了出來:“咦,這不是前些天剛剛調過來的侍衛李同麼,怎麼會是他?”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有人在不遠處叫了起來,周圍的太監宮女給他行禮稱:“李公公。”
大內總管李慶,今年四十多歲,六歲就淨身伺候文帝至今三十餘年,可謂是宮裡的老臣子了。
“李公公,您……您的侄子他……”有人上前提醒。
李慶愣了一下,忽然急急撥開人羣走到了那屍體面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哎喲我的老天爺啊,阿同啊,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在這裡?”
北宮馥嘆口氣:“公公不要輕易移動他,應該儘快請仵作前來驗屍。”
“驗屍?”李慶不敢置信地看着北宮馥,“慧敏郡主的意思是,他……他死了?”
“我已經驗過,不會錯的。”北宮馥搖搖頭,“沒救了。”
李慶愣了好半晌,忽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我的阿同啊,我的好侄兒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慧敏郡主,你醫術高超,你救救他,老奴求您了,救救他吧。”
北宮馥嘆口氣,搖搖頭:“我和君琦妹妹來到這裡的時候,他就已經斷了氣,我是學過醫,但卻沒法醫一個死人。”
李慶一下跳了起來,對着身後的那些宮女太監叫道,“說,你們到底是誰害了我侄兒,我要讓他給我侄兒償命!”
北宮馥道:“蕭二小姐剛纔看到外面有個人影閃過,等我們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具屍體了,我懷疑那個人就是兇手,而且好像武功不弱。”
李慶往周圍查看了一圈,那些宮女太監都往後退:“我們不會武功,我們都不會武功。”
李慶想了想,他們說的倒也有道理,在場的不是女人就是太監,又怎麼會懂武功呢,而且還要很高超,在場恐怕沒有一個人可以辦到吧?
李慶想了想,忽然又擡頭怒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去請刑部莫尚書來一趟,還有,讓他帶仵作來,我一定要找出殺害阿同的兇手,爲他報仇!”
他氣恨恨地下了命令,又轉頭看看北宮馥他們:“慧敏郡主,蕭二小姐,實在對不住,這侄兒是老奴從小看着長大的,也是老奴親自帶進宮的,若是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老奴沒法跟哥哥交代啊。”
蕭君琦似乎已經嚇得沒了主意,北宮馥拉着她的手,點點頭:“應該的,不知公公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二位都是第一個到達這裡的人,我想莫尚書應該會需要你們幫助,你們現在再仔細想想,剛纔那個逃走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北宮馥搖搖頭:“我在屋內,是蕭二小姐看到的,那個人,我恐怕幫不上你了。”
李慶趕緊看向蕭君琦,蕭君琦卻只是搖搖頭:“我看不見,我什麼都沒看清,太快了,真的太快了,那個黑影閃過就不見了。”
衆人不由有些失望,刑部尚書很快就帶人跑了過來。
他大概也沒有想到,只是到宮裡吃頓晚餐,結果還要跑來審查命案。
仵作驗了屍體,那邊早有人扶了北宮馥和蕭君琦到旁邊花廳小坐,給她們壓驚。
太子和太子妃也聞訊趕了回來,畢竟是在東宮發生的事情,一旦有什麼問題,對他們的聲名影響也是不好。
“慧敏郡主,君琦?”太子妃看看她們二人,“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蕭君琦立刻躲進太子妃的懷裡:“姐姐,我好害怕,我只是弄髒了馥兒姐姐的衣服,陪馥兒姐姐來這裡換衣服而已,沒想到居然會看到一個死人,姐姐……”
太子妃拍拍她的背:“你呀,從小到大不是膽子最大麼,如今竟然怕成這樣,就不怕人家說你以前是吹牛麼?”
蕭君琦忍不住嘟起嘴:“那死蟑螂,死老鼠怎麼能跟死人比啊,那可是一個人呢,一個人啊姐姐,就這樣死在我面前,好嚇人好嚇人……”
北宮馥擡了一下眸子,掃視了周圍一圈,卻聽太子有些歉然地道:“真是抱歉,本宮這個姨妹素來愛闖禍,沒想到這裡還連累了慧敏郡主。”
北宮馥微微一笑:“不過就是趕巧了,又不是有心的,我又怎麼會怪罪君琦妹妹呢?”
太子點點頭:“難得慧敏郡主大人有大量。”
“是啊,還是慧敏郡主寬宏打量。”太子妃也加了一句。
兩口子一人一句,說得好像北宮馥肚裡真的能撐船一樣,讓她有些哭笑不得。
“換了別人也會這麼做的,意外的事情,誰也不想的。”北宮馥笑得有些尷尬。
“是啊,真的只是意外而已嘛。”蕭君琦嘟起嘴,看着太子,“太子姐夫,你也不能把所有的錯都怪在我一個人頭上吧?”
太子一臉無奈地看着她:“你呀,總是什麼時候都有理。”
“當然有理。”蕭君琦瞪着他看。
“不害怕了麼?”太子回瞪她,蕭君琦立刻又躲進了她太子妃姐姐的懷裡。
太子本還要說她兩句,不過刑部尚書卻來報告說仵作已經驗好了屍體,結果跟北宮馥之前驗的結果差不多,也並不見有什麼新的結果。
太子皺了一下眉頭,忍不住有些煩躁起來:“若是真有這樣的高手,能在大內出出進進都不會被人抓住,那他如果有一日想取本宮,取父皇母后的頭顱豈不也是易如反掌?”
蕭君琦一下跳了起來:“那個人真的很厲害,咻一下就不見了,都不知道他怎麼殺的人。”
太子眯起眼睛:“不行,這件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然住在宮中,就彷彿把自己訂在箭靶上當靶子一般,賊人已經拉開弓箭對準你呢,你連逃都沒法逃。”
他的比喻倒是真的恰當,不過那也要那拉箭之人樂意把箭對準他才行吧?
看現在這個架勢,那個殺死李同的兇手,要殺太子估計如同探囊取物,如果真的要這麼做,應該早就做了,沒必要只殺了一個侍衛就跑了。
也許,他真的只是想殺這個侍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