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再次環繞身周，自是在保護王升的元神。
紫薇帝君略微擺了擺手，木舟在平靜的湖面搖搖晃晃的開始前行，紫薇帝君做了個手勢，王升也邁步走到了船頭，未敢與帝君並列。
周遭霧氣開始迷濛，紫薇帝君解釋道：“你剛修到真仙境，對混沌或許也不甚瞭解，你可知混沌從何而來？”
“還請帝君指點。”
“鴻蒙初闢，陰陽未分，這就是混沌。
混沌無邊無際，無窮無盡，又可當它並不真實存在，因爲此地本就是虛幻。
你且說，萬靈從何而來？”
“似乎……自虛而來。”
“確實不少修道大家會如此言說，但卻並非回答，此問是無解的，”紫薇帝君嘆道，“虛又是何物？若虛中誕生了靈，那虛本身豈非已是實？”
王升也有點被繞進去了，隨後便道：“其實，帝君，我開腦洞……也就是修爲低淺時曾胡思亂想。”
“說來便可。”
王升道：“我覺得虛與實的概念誕生之前，應該是存在一片真正的虛空，那是超過我們理解的存在，就是空無一物，乾坤、歲月、混沌都不存在。
但這虛無之地產生了兩兩相對的微小粒子，這粒子一虛一實會互相泯滅。
然後某一對粒子出現了偏差，也就是虛與實之間出現了偏移，就有了變化，於是保留下來的那個，就成了最初的‘實’……”
“嗯，你能有這般念頭，當真是悟性匪淺，”紫薇帝君並沒有什麼驚訝，只是笑道，“虛實之間其實並非那麼簡單，你且看。”
言說中，紫薇帝君擡手一招，一縷混沌氣息在他掌心環繞，漸漸化作了一團灰球。
帝君右手在這團氣息上輕輕彈了下，一點點光影浮現，隨之又恢復成了那團灰色的氣息。
王升卻愣了下，因爲他在那光影之中，看到了無數星辰，看到了金木水火土，看到了陰陽變幻，看到了羣山與汪洋大海……
“是不是感覺很神奇？”紫薇帝君笑着道了句，“待你修到大羅金仙，就能明悟其中的道理。”
王升：……
看王升一臉茫然，紫薇帝君這一縷道痕還是多點撥了他幾句：
“混沌之中，大道已是成型，卻尚未擴展，方纔你看到的那些情形，便是這些氣息中所蘊含的大道至理。
換而言之，此地是混沌，也是三界，只不過此地的道則蘊而不發，三界是大道延伸開之後的產物。
我觀你所想，其實以自身臆想居多，忽略了大道規則對萬物的影響，這對你今後修行恐怕有些不利。
修行本就是去參悟大道，進而明悟自身。
既已說到這，不如多與你說說，畢竟我便是用來傳承自身道承的道痕……你可知，混沌海中最先延展開的是哪三條大道？”
王升一陣沉吟，隨後便道：“歲月、乾坤、真靈？”
紫薇帝君目光中有幾分欣賞，隨後便輕輕搖頭，言道：“你思路不錯，甚至在遠古時，無數大能修士便是如此認爲的。
但三位老師與大道同化後，已經看到了混沌之起源，看到了道的根源，他們給出了最爲本質的答案：
打破了鴻蒙混沌的大道，是永恆之道，變化之道，因果之道。
而後永恆之道演化乾坤大道與歲月大道，這纔有了三界的基礎。”
“誒……”
王升頓時感覺自己腦袋不是很夠用了，下意識問了句：“創世的是大道嗎？”
“不然？”
王升道：“現在流傳最廣的是盤古……”
“那不過是我們最初起兵時虛構的傳說罷了，”紫薇帝君輕笑着搖搖頭，這種本來應該是天庭過往機密的大事，卻是說的十分隨意。
隨後他面容有些黯淡，輕輕的嘆了口氣，良久沒有言語。
王升也不敢多問，就在旁站着。
但根據紫薇帝君這道痕此時的反應來看，紫薇帝君之前或許對他說了謊。
有些事，這段記憶顯然存在。
王升又想，帝君或許隕落了，但他的意念和記憶碎片應該烙印在了他自身的大道之上，記憶碎片之間是否能夠相連？
只是，帝君不說這些，王道長也不敢多問，自己此時元神在混沌海漫遊，少了星光保護估計就是瞬間被混沌氣息碾碎，老老實實聽着就好。
小舟漸漸飄向了不知何處，王升突然看到了一旁的雲霧中有一道黑影，遙遙看去，像是一隻鯨魚一般。
他下意識壓着嗓音道了句：“帝君，那是什麼？”
“先天生靈，不過此時看來，還都只是一些……比較奇怪的存在，”紫薇帝君又露出了那恬淡的笑容，“我帶你在混沌海中遨遊，其實是遊在星辰大道之上。
你所見是實物，也是虛妄。
這些存在此時並未被大道所影響，他們就是真靈在一條或者幾條大道上的聚合，等天地被開闢之後，他們也會爲大道所左右，慢慢轉化自身形態，成爲強大的先天生靈。
混沌海的規矩，就是無法互相影響。
你我一旦離開了這木舟，就會迷失在此地，最終被混沌同化。”
王升緩緩點頭，而後朝着四面打量。
混沌無序，沒有時空的概念，大道蘊而不顯，一縷混沌氣息之中就包含了無盡的信息……
從此時的混沌可以判斷，自己所在的無盡星空，真的應該是無窮且無盡。
紫薇帝君所留道痕，只能接引自己來此地一次。
瞪眼朝着各處觀察了一陣，所見都是濛濛的霧氣。
“莫要多找尋了，混沌無窮無盡，無邊無垠，也沒有大小的概念，或許一縷混沌氣息就有數百先天生靈，又或許我們此時就是在一個先天生靈腹中。”
帝君忍不住笑出聲，“若我本尊未隕落，將你帶在身邊調教，卻也是一件樂事。”
王升優雅又不失尷尬的一笑，並未戳破自己有師父的事實；
且紫薇天劍也只是當做一門劍法，與純陽仙訣同修，並非是誕出修行的紫薇天劍。
帝君道：“混沌海中有無數異寶，但也都是可遇而不可求。
且冥冥中自有因果大道，後世之果，在制約此時之因。
但凡在遠古、上古，直至你修行的時代，已出世的混沌寶物，都不會顯化在你面前。”
王升不由問道：“帝君在混沌海遨遊，可曾撿到了什麼寶物？”
“無甚寶物，”紫薇帝君露出淡淡的微笑，“也就一兩顆混元珠，三四兩混沌曦，後爲了鑄造一把劍都融了其中。”
“就是那把能自己跟太乙金仙鬥法的仙劍嗎？”
“哦？你倒是知我不少往事，此事我其實不記得了。”
王升嘆了口氣，言道：“是我供養的一位劍靈說的……帝君可還記得十三公主殿下？”
紫薇帝君略微搖頭，“我這段記憶之中並無這個名字，這段道痕所記，大多都只是關於混沌的感悟。”
王升笑着點點頭，並未多說。
又漂流了一陣，似乎還沒到觀察真靈與虛靈的地界，紫薇帝君又開口道了句：“你可知，混沌異寶是何物？”
“這個……還請帝君指點。”
帝君道：“混沌之中的生靈與寶物，其實就是真靈與大道分別的顯現。
所謂異寶，就是大道之器，蘊含一條完整大道的被稱作至寶，而蘊含一條殘缺大道的，這被稱之爲靈寶。
這類寶物，大多是在天地成型後爲先天生靈所掌握，而後在遠古時代結束時，大量寶物隨着先天生靈的隕落而隕落。”
王升對寶物倒不是很感興趣，反而問了句：“帝君，遠古時代，後天生靈如何勝了先天生靈？”
紫薇帝君面露慨然，道了句：“神通再強，也抵不過人心險惡。
幾句挑撥，就是波及無數生靈的傾世一戰，但凡在那個年代活下來的，在上古時都成了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
這些事，並非一兩句言語就能說得清。
回過神來，卻發現最終的贏家，只不過是僥倖活到了最後。
罷了，不提此事了！”
紫薇帝君一擺袖袍，“你修爲尚淺，稍後到了那地界，你怕也悟不到什麼。
這道痕總歸是要在今次泯滅，倒不如成全你一次。
我且催起星辰大道，讓你在混沌海中遨遊一番，送你去曦光瀰漫之地；若是能尋到幾兩曦光護身，今後便可鍛鑄一把趁手的兵刃！”
王升頓時提了下心。
此時他雖然很想說一句‘帝君別鬧’，咱們老老實實去看看風景，觀察觀察什麼是虛靈、什麼是真靈就算了，不用非要搞這種幺蛾子。
但話沒出口，紫薇帝君雙手已是掐起了繁複的法訣，一隻魚鉤憑空出現，吊在了王升身周包裹的星圖上。
隨後紫薇帝君手中莫名就多了一把魚竿，隨手一震。
王升就如同魚鉤上串的魚餌，直接憑空飛了出去。
“機會難得，我也只能送你去我此前得過曦光之地，看到曦光，記得張口吸納！”
王升轉眼消失在了混沌氣息中，紫薇帝君站在木舟上靜靜的佇立，手中持着那魚竿，一縷星光凝成的魚線彷彿能無窮無盡的擴展。
很快，魚竿向前彎曲了下。
紫薇帝君眼前一亮，“這小傢伙，竟然還真找到寶物？”
他不敢遲疑，混沌之中有多兇險，他雖只是道痕碎片，卻也是一清二楚。
甩了下魚竿，魚線瞬間光芒大作，王升的身影竟然從正上方出現，頭朝下直接砸在了木舟的篷子上。
紫薇帝君見狀也是一陣輕笑，但隨後，這道痕所化的人影的笑容就瞬間隱去。
只見王升在船篷上爬了起來，嘴裡咬着半塊粉紅色的根莖，肚子裡有微弱光芒閃亮，小肚子明顯鼓了起來。
隨後王升擡手將這根莖抓在手中，指着元神腹部那一團緩緩流淌的七彩光芒，“帝君，這東西怎麼弄出來？”
“你元神迴歸道軀之後，它自會從你元神中出來，蘊在你體內……你在哪吸來如此多曦光？我當年爲了鑄劍苦苦找尋也只是尋到了一縷，你這……”
王升一陣尷尬，隨後又拿着那塊巴掌大小的根莖道了句：“帝君，這是什麼？”
“應當是一株混沌靈草，可以煉製丹藥……”帝君一陣皺眉，“你如此修爲，如何能追上混沌中的靈草？它本體是何物？”
“嗯，一株蓮花，泡在這些曦光裡面……”
王升簡單描繪了下那蓮花的形狀，以及剛剛的情形。
總之，當時場面很混亂，他迷迷糊糊間元神遨遊了不知多遠，突然發現一池子七彩曦光，立刻把握機會衝上去，張口猛吸。
池子中卻泡着一朵蓮花，那朵蓮花像是成了精一樣，用了一條根莖對着他元神戳了過來，似乎想將他直接戳飛。
王升牢記紫薇帝君的囑咐，元神張嘴將這根莖咬住，隨後就感覺到身後傳來一股拉扯之力，帝君將他拽了回來。
仔細看，這根莖還真像是還沒長開的‘藕’。
“帝君？帝君？”
“無事，走吧，看完真靈與虛靈就趕緊回去吧。”
“帝君，混沌的規則，不是不能互相影響嗎？”
紫薇帝君做了個深呼吸，隨後仰天長嘆，站在那又是搖頭、又是哭笑不得。
“混沌海有四大奇寶，其不受任何規則約束，哪怕因果大道也無法對它們產生影響。
那株蓮花便是其中之一。
按理說它不該出現，但卻偏偏出現在了你面前，若非它想見你，莫說是你這小小真仙元仙，上古時有十數位大羅金仙聯手搜查，都未能在混沌海中找到它的蹤跡。
這或許是某種預示，那根莖戳來，應該是想給你一場機緣。
結果……”
王升嘴角一陣抽搐，“我把這場機緣……一口咬斷了？”
紫薇帝君拍了拍王升的肩頭，“我曾有部衆不知幾凡，卻從未有你這般超凡脫俗的後生，混沌青蓮的點化都不要，就直接咬斷了它的根莖。
你可知，它在後世化成了多少至寶、靈寶，其主體更是與三位老師相伴，若是對你懷恨在心……
當心了。”
王道長張張嘴，整個人當場石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哭，看着手中的這段根莖，忍不住舔了舔嘴脣。
真·有點蘿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