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橋上阻攔衆人的,正是嚴永昌手下的頭號打手,貼身保鏢於天宇。先前外面有手下報信,外頭打進來一羣工人。嚴永昌便派於天宇出來把人趕走。
於天宇站在橋頭,守着後方會議室的大門,佔着地利的優勢。工人們除非把他給辦了,否則還真繞不開。
但是這於天宇豈是等閒之輩,他出身武術世家,自幼勤奮習武。年少參軍,更是經過高人指點,一身八極拳剛猛威武。
另一個工人不信邪,他看到自己的朋友被打成重傷,頓時紅了眼,揚起鐵鍬就往於天宇頭上劈過去。
於天宇一手捏住,鋒利的鐵鍬在他的手中竟然不能寸進。這工人漲紅了臉拽着鍬柄,居然無法奪回。
這工人一咬牙,放開鐵鍬,合身撲向於天宇。他心中打算,就算打不過,也要把這人撞倒抱住。後面再上來幾個自家兄弟一齊壓上,他一個人還能翻了身嗎。
“垃圾。”
於天宇輕蔑一聲冷笑,這工人合身撲來,中門大開,是嫌自己命太長嗎。
老子就成全你。
於天宇化掌爲拳,手指骨節凸起。看似身形不鬆不跨,實則強大的力量在其中越繃越緊。
終於在工人衝到近前時,於天宇的崩拳蓄力到達極點,以萬鈞之力轟向來者的前胸。
這一拳打到實處,工人免不了胸骨塌陷,身死當場。嚴永昌權勢滔天,打死個把工人還真不是多大的事情,因此於天宇這一下就是死手。
危急時刻,一隻手握住了於天宇發力的手腕,將他的繃勁消弭於無形。這是孫象後發而先至,阻攔了於天宇的致死攻擊。
“退後。”他放開於天宇,手一掃把差點橫死的工人推到趙友光的身旁,“他不是你們可以對付的人。”
孫大掌門是一個活了很久很久的人,他的閱歷,賦予了他非凡的智慧,他對人心洞若觀火。
孫象一個人就可以殺光包括於天宇在內的所有人,然後抓住嚴永昌,把周青雪平安的換回來。這對於他來說和飯後散步沒有任何區別。
但是當他發現趙友光這樣一羣普通人,用自己的方式在拯救周青雪時,他的選擇是後退一步,作一個配角。
這不是吃瓜看戲,而是他對於普通人的最基本尊重。這個世界上,對待普通人最大的惡,就是所謂的聖母心。
當你看到一個風雨中拼命拉貨,爲孩子賺學費的父親。當你看到起早貪黑忙碌,只爲儘早能夠擁有一間安身之處的小商販。當你看到刻骨學習的學生,只爲今後能夠有一份高收入的工作,能夠報效父母的養育之恩。
他們或許成功,或許失敗,但這些努力的本身,就是普通人最後的倔強和尊嚴。如果這個時候,聖母心爆發的人,直接給他們一大筆錢,或者直接幫他們解決麻煩,這恰恰是踐踏了普通人的尊嚴。
因爲你這是在用自己的地位和財富,否定他的一切。所有奮不顧身的努力,都比不上你隨心所欲的一點所謂“善意”。其實生活中有許多這樣的悲劇。比如原本是工作努力上進的青年,忽然有一天老家拆遷,得到了一輩子花不完的錢。比如忽然雙色球中獎幾千萬。
他們中很多人會立刻辭職,放棄之前一切美好的品德,然後就是五毒俱全。很快他們就會發現,所謂一輩子花不完的錢,並不是真的花不完。
這就是孫象對待普通人的方式,他的善意是剋制的,智慧的,平等的。他可以坐下來,陪一位貧苦的農民聊聊收成,聊聊生活。但是他不會居高臨下的扔下一張幾百萬的支票,享受他人廉價的感恩戴德。
今天也是如此,當他看到趙友光帶領着工人,直接對上權勢滔天的黑幫大佬。他意識到這是屬於工人們自己的榮耀,孫象無意搶奪。
孫象只有在普通人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時,纔會站出來。比如剛纔的幾個小頭目手中的槍,比如現在正站在橋頭的於天宇。
實事求是的說,這是一位力量強大的武者,因爲經過刻苦的訓練和高人的指點,他在某些方面已經少許突破了人類的極限。
這不是趙友光仗着人數可以對付的敵人,況且於天宇還佔着地利。別看一百多號工人浩浩蕩蕩的,真的能近身摸到他的不超過三個人。或許工人們不計死活最終能夠把於天宇累趴下,但那時候恐怕這一方已經死傷慘重。這不是孫象想看到的結局。
今天應該是個開心的日子。
孫象在觀察於天宇,於天宇當然也在觀察孫象。來者輕易的化解了自己蓄勢待發的崩拳,顯然不是等閒之輩。
他打量負手而立的孫象,皺眉片刻。想到邵正業父子的描述,不確定的問道:“你是孫象?”
“正是。”
聽到這句話,於天宇周身爆發出驚人的氣勢。
他這是打算拼命了!
於天宇查看過倉庫裡的屍體,誠如他對老大嚴永昌的坦白,他認爲自己對上孫象,最多也就是六成把握——這六成還有個前提,就是是那具粉碎的屍體並不是孫象造成的。
於天宇知道,孫象是自己平生罕見的大敵。作爲一個武者,他有挑戰的心思。但是作爲一名務實的保鏢,他儘量避免與這個神秘的孫象正面接戰。所以嚴永昌提出利用周青雪誘殺孫象的方案,於天宇內心是舉雙手贊成的。
只是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這孫象竟然自己摸過來,還帶着這麼多的人手。於天宇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便振奮起十二分的精神,擺出殊死一搏的架勢。
反觀孫象這裡,可是輕鬆寫意得很。他負手而立,在棧橋上遠眺湖光。雖然已是夜晚,對岸依舊可以看到的楊柳鬱鬱蔥蔥。想來如果是個晴好的天氣,此地當時觀景的絕好位置。
這狀元樓,品味不俗!
孫大掌門點點頭,打定主意今後可以把俞笑月給拖出來,多在此地看看風景。省的整天對着手機刷刷刷,對視力不好。
這老人家啊,就是看不慣低頭族,俞笑月什麼都好,但就是整天刷手機這一點,孫象大人很不滿意。
孫象這麼雲淡風輕的點點頭,未料給了於天宇莫大的壓力,令他雲裡霧裡不知所云。似乎小時候練拳時,父輩旁觀也是如此點頭。難道眼前這神秘的強敵,竟單單憑一個架勢,看出了自己拳路的門道。
他根本沒想過,孫大掌門這是走神了。但這也不怪孫象。這就像一個成年人,看到有個小孩,拿着一把小水槍向自己比劃,成年人難免會走神。要不難道擺出嚴陣以待的姿勢?
於天宇沉聲道:“閣下看來對我這八極拳有所瞭解,不知師從哪位高人?”
孫象哦了一聲回過神,爲了掩飾,他打了個哈哈道:“你這六大開還行,還可以!不錯不錯!練得有那味了!”
任誰都能聽出孫象口中的敷衍之意,於天宇更是如此。他承認自己很可能不是孫象的對手,但是他是一名武者,武者的尊嚴不容褻瀆!
於天宇的眼中噴出怒火,咬牙道:“閣下這態度,看來是不把滄州八極拳放在眼裡了。我於天宇自不量力,今天便有請閣下指教一二。”
玻璃棧道,在他的腳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響。於天宇上手,便要拼盡全力。
從武者口中說出“指教一二”,那當然是拳腳上見真章。但孫象卻嘆了口氣,他不想動手。
“指教便指教一下吧”,他說道。
滄州八極拳孫象當然認得,這路拳法的祖師爺,跟他有點淵源。這八極拳的創立,跟他也脫不開關係。但是孫象並不打算在這裡和於天宇掰扯這些,畢竟只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說多了別人還當他年紀大了就知道囉嗦陳年往事。
孫象正了正嗓子,對嚴陣以待的於天宇說道:“你的問題不在拳法上,你的問題只有一個,就是不要臉!
你的師門祖上都是保鏢,你也是保鏢,這一點倒是不假。但你門祖上,在大革命時期,每一個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他們保護的都是爲國爲民的革命家、軍事家、大科學家。你呢,給一個黑社會當保鏢,可真有出息啊。這纔不到一百年,八極拳的門臉給你丟盡了,你說你是不是不要臉?不但自己不要臉,師門的臉都不要了!”
“你住口!”
於天宇被激得氣血翻涌,雙目血紅,他的鐵拳早已按奈不住,當下含恨而出:
撼山崩!
八極拳拳風剛猛,於天宇憤怒的鐵拳,有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甚至帶起了絲絲罡風。這一拳如果落實了,可以一擊立斃一頭健壯的公牛。一般的武術高手,被這氣勢震懾,恐怕也是抵擋不及含恨當場。
然而孫象不是公牛,也不是什麼武林高手。
他是修真者,完全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事情。
雖說孫象的靈力無法離開本體,但是單說拼拳頭,這地球上還真找不到對手。
孫象五指依次合攏,強大的勁力自腰間蔓延,提升涌動,最後凝聚於拳心,含而不發。
於天宇的拳頭在視野中慢慢放大,孫象目光一滯!
撼山崩!
同樣的拳法,由孫象使出,簡直是天壤雲泥之別。
於天宇看到眼前殘陽似血,百戰雄師全軍覆沒,只剩殘軍不足百人被敵軍團團圍住。他們甲已碎,劍已斷,全身浴血。他們向天發出最後一聲咆哮,最後一次舉起斷劍,向敵人發動最後的決死衝鋒!
慘烈如斯!
只一息,於天宇的拳勢破碎消弭於無形,他齜牙顫抖站在那裡等死,額角冷汗如注。再一轉眼,才察覺耳畔有雷鳴電閃之聲呼嘯而過。
原來孫象這一記崩拳,並沒有直接轟爛他的腦袋,而是擦着他的耳畔,擊在空氣中。
這打空的一拳,餘勢不減,拳風飛出幾十米外。湖邊依依楊柳林中,一時間風雷大作,幾欲折斷。
這當然不是孫象打偏了,而是孫象並不是一個喜歡隨意取人性命的人。這於天宇手上的血腥味並不是很重,似乎身上並沒有什麼血債。的確,於天宇作爲保鏢,主要工作是保護嚴永昌的安全。嚴永昌也知道這一點,平日裡那些髒活,另有人去做。
沒想到陰差陽錯,於天宇竟因爲這一點,今日在孫象手下保住了一條性命。只是他現在並沒有這個覺悟,孫象已經收拳,於天宇還呆呆的站在那裡,眼睛瞪得老大,額頭冷汗依舊。
孫大掌門這驚世駭俗的一拳,直接把於天宇的傲氣和尊嚴統統打散了。以至於他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於天宇懷疑自己這麼多年,怕不是練了個假八極拳吧。
撼山崩是這樣的?
撼山崩還能這樣!
孫象似乎看出他的迷惑,冷笑道:“有啥好愣着的?你們祖師爺當年,就是這個水平。”
說完,一腳把鬥志全無的於天宇踹到湖裡。
“別擋道!好好在湖裡涼快涼快,丟人現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