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的蔓延速度遠遠比人的腳步快上很多。
很快整個房子便燒成了木架,再後來,便只剩下一堆黑色的房樑了。
葉柔躲在人羣裡,手裡端着盆,用帽子遮住頭,黑色的夜裡,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蘇老太太家怎麼會着火呢?我前幾天給她檢修房子的時候房子還好好的。”有男人嘆息道。
“是啊,這蘇老太太回來的時候,說自己是要落葉歸根,看來是早就預料了。”
“咱們瓔珞鎮的孩子好多都是她接生的呢,多少個難產的她都給救活了,本來我和我媳婦還想再生個二胎,想求她幫忙接生的,真是天有不測風雲。”
“對呀,蘇老太太那有祖傳的藥,聽說只要在生產前喝上幾碗,難產都能變順產。”
“那可不是都靈驗的,蘇老太太的外甥女生孩子的時候,兩個都是難產,不是差點沒了命嗎?”
葉柔一聽,立馬湊上前,“你們說的是詩宜和蘇芩嗎?”
男人轉頭看着葉柔,天太黑了,他看不清臉,只能從聲音裡辨別年齡。“你是外地人吧,聽口音不是瓔珞鎮的。”
“嗯,我是過來旅遊的,剛纔聽這邊起火,就過來幫忙。”葉柔撒謊臉不紅心不跳的。
“那你是怎麼知道蘇芩和詩宜的?”一個年長的老人開口問道。
“是這樣的,我也是懷孕了,但是身體太瘦了,大夫都說孩子可能保不住,有人給了我她的名片,讓我過來碰碰運氣,我人剛到這,就在麪館裡吃了碗麪,這裡就被燒了。本來麪館的老闆還跟我說蘇奶奶多厲害多厲害呢,聽說當年的蘇阿姨和詩宜阿姨生產的時候都差點沒命了,都被蘇奶奶救活了。”
“是啊,當年她們兩個人可是瓔珞鎮的紅人,長得漂亮,嘴巴又甜,可惜啊自從嫁人之後,就一直坎坎坷坷的,紅顏薄命啊。”一箇中年人,談到兩個人,依舊惋惜着。
“當年她們生孩子的時候,很驚險嗎?”葉柔佯裝驚奇的問道。
一個長者接話道:“當時我在現場,真的是很驚險。”
“老伯,我們能單獨聊聊嗎?”葉柔想到了對策。
“好。”老人跟葉柔離開了。
蘇老太太是瓔珞鎮上的很有權威的人了,她的死自然是瓔珞鎮的一件大事。
在郊區住着的蘇芩和葉空達,接到電話後,第一時間就去了瓔珞鎮。
北城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雷聲滾滾,映的天空慘白一片。
許溫涼從牀上醒來,因爲麻藥的藥效過去了,這會兒刀口疼的厲害,加上窗外的雷聲,讓她更是不安起來。
黎非夜見她醒過來,伸手去扶她,“狄景洛說要下地走走。”
“嗯。”許溫涼依靠着黎非夜,坐到牀邊,黎非夜幫她穿好鞋子,扶着她下了牀。
許溫涼看着窗外的大雨,有些擔心。“我很怕打雷,不知道寶寶在家會不會怕。”
“放心吧,這幾天你住院,孩子兮兒會照顧。”黎非夜解釋道。
許溫涼想到這裡就笑了,“以前總覺得兮兒是一個驕傲的小公主,沒想到她現在竟然可以當一個好媽媽了。”她怎麼也沒有辦法想象,那麼一個驕傲的小公主,看見髒東西都會吐個不停的人,現在竟然也可以給寶寶換臭烘烘的尿不溼了。
“所以能夠擁有如此偉大的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他勾脣,目光溫柔。
“真的?”她伸手想要去勾黎非夜的脖子,不想牽動了傷口。
“笨貓,總是這麼毛毛躁躁的。”他嗔怒,手落在她的傷口上很輕。“天氣預報說北城這幾天都有雨,這樣不利於傷口癒合。”
“嘿嘿,所以你要讓着我。你知道闌尾炎的形成原因嗎?”許溫涼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眸。
“怎麼行成的?”黎非夜知道許溫涼一定是在給他下圈套,可是她那雙波光瀲灩的眼眸,讓他怎麼也無法拒絕,就這樣甘心跳進她挖的坑裡。
“就是平時總生氣啊,上火啊,就會這樣了。”許溫涼看上去很認真的在解釋。
“這樣說起來,這病是因我而起了?”黎非夜邪肆的勾起脣角,讓許溫涼的心裡特別沒底。
“是啊,而且你知道闌尾切掉以後,更不能上火,也不能生氣,因爲沒了闌尾之後,很容易急火攻心、攻胃、攻肝的。所以你以後要對我好一點,多給我吃點好吃的,少欺負我。”許溫涼說完,一本正經的盯着黎非夜的眼眸。
他的聲音緩緩從薄脣裡飄出來,慢條斯理。“微表情心理學裡說,一個人在撒謊的時候,會很認真的看着對方的眼睛,想要從對方的表情裡看出自己的謊言對方是否相信了。”
“額。”很顯然,她的謊言被揭穿了,“我說的也不全都是假的,比如胃火肝火那部分就是真的。”
她急急的解釋着。
“所以以後要儘可能吃的清淡點,辛辣和油膩的容易上火。”黎非夜的薄脣上噙着半分薄笑。
“誰說的,明明是要多吃點好吃的,這樣有利身體健康。”許溫涼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微表情心理學上說,一個人說話的時候聲調不自覺的揚起,要麼是在肯定自己的話,要麼就是在生氣,很顯然,你是前者,而前者代表了你在撒謊。”黎非夜每一個字都說的氣定神閒,許溫涼都快氣炸了。
“這本書誰寫的,這就是給我寫的吧。”她小聲嘀咕着,“我要去洗手間。”
“我扶你去。”他的長臂放在她的腋下,輕輕把她架起,讓許溫涼的重量都壓向自己。
許溫涼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把身體的重量都交給這個男人,依靠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所謂依靠,先有依附,才能靠着……
黎非夜把許溫涼送進洗手間,自己便出來等,口袋裡的手機響起,看着上面的來電顯示,語氣溫潤。“喂。”
“非夜,溫涼在你旁邊嗎?”蘇芩的聲音裡帶着哭腔。
“在。”黎非夜說完,剛好許溫涼也從洗手間出來,他把手機遞給她,“媽找你。”
這個時間找她?家裡肯定出事了,接過電話,許溫涼對着電話裡,“喂”了一聲。
電話裡蘇芩的聲音裡帶着哭音,“溫涼,你姨姥姥過世了。”
“過世?”許溫涼的目光木訥,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姨姥姥身體很好的,怎麼會突然過世了?”
“她回了瓔珞鎮,幾個小時前,房子突然起火,她沒有出來,被活活燒死在裡面。”蘇芩的語氣很激動,她拼命想要穩住情緒,可是卻怎麼也穩不住。
許溫涼蠕動着粉脣,手指上的溫度漸漸變得冰涼。
黎非夜握緊她的手,拿過她手裡的電話,因爲許溫涼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喂,媽,我現在過去。”
“好。”蘇芩不知道許溫涼做了闌尾手術,兮兒怕她擔心,也對她守口如瓶。
掛斷了電話,黎非夜把手機放進口袋裡,“溫涼,你剛做完手術,不能激動。”
許溫涼的雙手死死的抓住他的手,“黎非夜,送我去好不好,送我去。”
黎非夜的長眉擰起,臉上繃緊,“你剛做完手術,不能坐車。”
現在她連走路都成問題,要怎麼去現場?
“求求你帶我去,我和寶寶的命都是姨姥姥給的,我要去。”許溫涼的眼淚砸落在黎非夜的手背上,有些燙人。
“好。”終究是拗不過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出了門。
狄景洛看着許溫涼滿臉淚痕的樣子,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能看向一旁的黎非夜,“夜,她剛做完手術,不能亂動。”
“蘇老太太過世了。”黎非夜輕聲解釋道。
“過世?怎麼可能,我們在法國見面的時候,她的身體硬朗得很。”狄景洛也不相信會出這樣的事情。
“房屋起火。”四個字,蘊含了很多層意思。
弦外音狄景洛自然是聽得懂的,“上車,我儘可能慢點開。”
狄景洛幫他們打開車門,讓許溫涼躺在後座上,黎非夜一直抱着許溫涼的身體,許溫涼的刀口脫離了麻醉藥很疼,更疼的是心,姨姥姥過世了,她還想要她看見五代同堂的,可是現在……
瓔珞鎮她是去過的,那裡的房子都很有歷史了,但是不至於起火啊,她的心裡充滿疑問。
一路上大雨瓢潑,雨刷在車窗玻璃上不斷的滑動着,像是無數個人的眼淚,那麼憂傷。
他們到瓔珞鎮的時候,姨姥姥家門口已經搭起了棚子,用那種塑料搭起來的,很大很大,瓔珞鎮的人幾乎都來了,就連七夕也沒有如此多的人。
黎非夜先下了車,一把黑傘移到她的頭頂。
雨下得很大,大風夾雜着雨水,不停的刮落在她的身上。黎非夜不知道在哪裡弄來一件雨衣穿在她的身上,生怕她的傷口會被雨水淋到。
許溫涼從車子上走下來,蘇芩看着她白色透明的雨衣下,還穿着藍白相間的病號服,微微一怔,“溫涼,你這是怎麼了?”
“她……”狄景洛想要解釋,卻被許溫涼搶先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