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替倒了一杯,吹得溫熱時遞給她,可是,她卻擡眸看着他,將杯子推到他的脣畔……他朝她溫柔的笑笑,然後喝了一口,接着卻再送到她脣畔,仰着杯子,溫熱的水進入她柔軟的脣。
“冷不冷?”
樂子衿搖搖頭,喝了溫開水,心底舒服多了,
他攬着她的肩膀,:“困了就睡會兒。”
樂子衿搖頭,她沒忘記,奶奶還睡在花海中,只短短一夜的光景,她怎麼能睡去?
“靠着我。”這樣,她會舒服很多。
樂子衿沒有再拒絕,輕輕的倚在他的肩頭,但是,失去親人的悲痛讓她沉默着,心裡一片默哀。
下半夜。
夜更深。
夜更涼。
沉寂的空間,一片淒涼。
花海中,奶奶仍舊靜靜的躺着……那樣安靜,安靜得連呼吸都沒有。
趁着崔泰哲離開的一小會兒,樂志遠說:“他對你很好。”是的,一向懦弱的他,原本對侄女有愧疚,現在看着崔泰哲細心的照顧她,他的心裡,有些慶幸。
樂子衿不說話。
“都怪我太懦弱了,”依他的收入,其實他完全可以讓母親住在家裡,但是,白梅一再強硬的態度讓他沒轍,因爲他在事業上,還要過多的依賴白梅孃家..…母親的突然辭世,他很痛苦,
“叔叔,”樂子衿的聲音有些低啞:“奶奶不會怪你的。”奶奶在多年前已經對小兒子徹底失去希望了,但是,她卻從不在樂子衿面前說小兒子的不是…..
樂志遠痛苦着,是的,他,心有餘而力不足,慚愧,痛苦,
東方發白時,有工作人員陸續進來。
將樂奶奶被擡出靈堂時,一夜沉默的樂子衿咬着手背哭了出來……難以割捨的親情…她要上前,阻止奶奶被擡走,可是,崔泰哲卻抱着她的腰,對於她的拳打腳踢毫不動容…..最後,她累了,伏在他的懷裡,像小貓一樣,嚶嚶的哭泣。
崔泰哲的眼眸間有溼意,
他心疼。
心疼她。
他的手撫摸着她的長髮,輕輕拍着她的背,他無法勸慰她,因爲,他知道,她是真的悲痛,真的難受,真的痛苦,或許,哭出來,發泄出來,會好一些,
當太陽的第一抹光輝出現在東方時,奶奶的骨灰已經下葬。
子墨抱着奶奶的照片走在最前面….…而身後,是崔泰哲與樂子衿,樂志遠一家緊隨其後……
樂子衿生病了。
高燒不退。
醫生剛剛給她打了退燒針,
她面色潮紅,在牀鋪間睡得不安穩,
“爸爸,推高些,再推高些,”她囈語,頭微微的偏側着。
她不安的翻身:“奶奶,爸爸媽媽去旅遊,我和子墨在家陪你,”
“子墨,別哭,”昏迷中,她的眼角有些許淚滴:“爸爸媽媽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子墨,姐姐陪你好不好?”
“奶奶,我怕,我不敢,嬸嬸會不高興的。”她瑟縮的身子有些緊繃:“欣妍的鋼琴是我的,爲什麼我不能彈?,我要上學,叔叔,我不敢要你的錢,嬸嬸,”
“我沒有偷東西,我沒有偷,別打我,”她的眉間微皺,緊閉的雙眸沒有過一絲要睜開的痕跡,她的囈語,越來越明顯,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
“我不嫁!”她的聲音特別的清晰,“我才十九歲,爲什麼要鋤掉這些花?,奶奶,”她有些嗚咽,“子墨,你怎麼不去上學?,嬸嬸,我願意嫁,願意嫁,只要奶奶……只要子墨,我什麼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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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說什麼?斷斷續續,可是,脣齒之間,卻又是如此的清晰。
她的胡話,他多少也聽進去了一些,可是,隨着聽明白之後,他的心卻驀得疼了起來,她,從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嬸嬸?在她的話裡出現的比較多,可當她提到她時,卻是有些顫抖,有些緊張,她這是在怕她,還有,什麼不嫁?什麼願意嫁,
崔泰哲一直守在她的牀頭,聽着她一整晚的胡言亂語,天剛剛亮時,他伸手履着她光潔的額頭,發現她的溫度降了一些,心底稍稍安穩了些。張羅樂奶奶的喪事,第一晚,他淺眠,第二晚守靈,他一夜未睡,而剛從墓園回來,她就病倒了,他又是一宿未睡,實在是太困了,
不知睡了多久,樂子衿終於醒了,頭昏昏然,額角沉重不堪,一隻手,橫在她腰上,她轉頭,他的睡顏落入她的視線。
平時注重儀表的他,此時有些許落魄,他神情疲憊不堪,脣角一圈黑黑的鬍渣,她,從未看見過他如此不修邊幅的模樣。
他曾說:不是因爲交易,而是因爲,我愛你。”
她動容,那是他第一次對她說我愛你。
她相信。
這幾天,他的表現可圈可點,如若沒有他……奶奶的葬禮怕會是另一番淒涼的景象,雖然她並不在乎一些塵世的浮華,可是,畢竟是她的親人,她不願意看着奶奶離世之後淒涼的喪禮,
他對她,體貼入微,照顧有加,甚至,連子墨也是一口一個“姐夫”。
他應該很累了吧。
樂子衿的手撫過他脣畔扎手的鬍鬚,手指傳來微微的疼痛,是的,他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就在她的身邊。
“醒了?”她的觸摸驚了淺眠的他,他深遂幽黑的眸子有着濃濃的倦意,可是,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則是伸手履着她的額角,發現額角傳來的溫度時,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因爲,她退燒了。
她覺得孤單,想依着他。
於是,靜靜的靜靜的,靠在他溫暖的懷裡:“多睡會兒。”是的,她知道,他很倦。
崔泰哲低頭,脣落在她的眉間。
兩人相擁着,沉沉入睡。
待到午後,他們才醒來。
餐桌前,幾樣清新的小菜,一鍋粥。
崔泰哲盛了粥放在樂子衿面前,“先喝粥,暖胃。”他把她當作小孩子一般哄着。
而一旁的黎雅筠,則是靜靜的看着,看着她一向引以爲傲,自負立的兒子竟然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她真的跌破眼鏡。
“好點了嗎?”飯後,黎雅筠看着樂子衿懶懶的靠在沙發上,雙眸無神的睜着,
樂子衿憔悴的面容淡然的一笑,可是,這一笑,竟然比哭還難看。
“學校那邊,已經幫你請了一個月的假,這段時間,你就在家裡好好休息。”雖然不是她的女兒,可是卻勝似親生女兒,黎雅筠看着她無神的模樣,心疼。
“謝謝媽。”樂子衿的脣輕輕說着,是的,奶奶剛去世,她的心情很沉很沉,根本無法靜下心去學習。
黎雅筠伸手替她捋過額畔的一絲短髮,“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子衿,堅強一些。”
樂子衿頭重腳輕,甚至,連點頭搖頭都覺得是負累。
這些日子,崔泰哲靜靜的在一旁陪着她。
他知道她心底沉悶,於是,不說話打擾她,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對於她偶爾的一起舉動給予幫助:比如她脣一抿,他知道她要喝水了;她手一碰他,他就會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他知道,她在害怕。
夜晚,他在她的房間裡陪着她,可是她卻很容易驚醒,每次驚醒之後,額上全是密密的汗珠。
“做噩夢了?”他低語。
她點頭,他擁她入懷,將她纖瘦的身子擁在懷裡,給她溫暖。
就這樣,她會很快就入眠,而且,會一覺睡到天亮,起初幾天,她時常夢到奶奶、夢見到爸爸媽媽,後來,情緒漸漸安定。
起風了。
崔泰哲回房間替她拿着薄羊毛開衫,可是,在大廳裡卻遍尋不到她,他驚得一身冷汗,
“子衿!”他的心狂跳不止,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一樣,他瘋狂的在大廳裡來回尋找,廚房沒有,衛生間沒有,儲藏室也沒有,他掀開每一扇落地窗簾找尋她的身影,當他絕望時,卻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見了她落漠的身影。
她正坐在鞦韆上,脣輕輕開合着,似乎在說着什麼,她雙手緊握着鞦韆的繩索,可是,頭卻只是偏向另一邊,呆呆的,望着天空囈語。
崔泰哲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個天使一樣,讓他覺得是那樣的年輕,那樣的純潔,
當他經過花園,快走到她身邊時,她突然看着他,頭毫不經意的斜着,白皙的面容讓她看起來特別年輕:“推我。”
崔泰哲高興極了,這幾天,她幾乎沉默不語,偶爾的幾句話卻是他問她,她答,可是,現在她竟然主動的對他說話了。
鞦韆在空中飄蕩,蕩起好看的弧度,她披散在肩上的頭髮,飄逸的跟着鞦韆的弧度飛翔着,
“呵,呵呵呵,”迎風撲面的感覺讓她似乎回到童年,回到樂宅,回到那個鞦韆架下,俊朗的爸爸,美麗的媽媽,可愛的子墨,她的脣畔,有發自內容的微笑。
崔泰哲見她開心了,推得更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