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成繫鞋帶的姿勢,左右開弓拉扯腳面上的纏繞,不知道是心裡作用還是我腳上的皮膚比較敏感,我覺得這片還魂草遠不止獲得了普通植物的生命這麼簡單。
它像是具備了房東兒子那樣的性格:你陪他玩,他就爆發出數十倍的熱情粘着你;你越是想離開,他越是要挽留;你生氣了推開他,他卻強行拉住你的胳膊,又抓又撓又咬;你沒轍,只好繼續原先的活動,他卻生怕你跑了似的,非得一手拉着你,一手做遊戲。
我巨討厭房東催租,也不喜歡他兒子,現在,這樣的性格發生在一株植物身上,我還是絲毫不覺得那是什麼可愛的行爲。
我的腳踝被擰的生疼,只好安靜下來,慢慢靠在一邊,不再掙扎。還魂草雖然沒放手,但也不至於勒爆我的腳了。
“耗子!朝聞道!都學着點小幺妹,別亂動了!”冬煌不敢貿然靠近,他看着我的反應,急忙向情況更緊急的兩個人吼叫着。
我不敢有大動作,慢慢的側過頭,向中央區域看過去——
耗子被高高的舉起,他脖子、手臂上都纏繞着幾跟枝條,雙眼血紅,不住的咒罵着,聽到冬煌的聲音趕緊安靜了下來,不敢再動彈。
另一個呢?朝聞道呢?
我心裡一下子慌了,水坑四周的枝條生長的最粗最快,耗子好歹還有個迴應,這麼會兒的功夫過去,怪人怎麼樣了?
冬煌急的團團轉,和眼鏡一起呼喊着他的名字,讓他千萬別再胡亂掙扎。
瘋狂的枝條把中間的區域包圍的密不透風,我連怪人的一角衣物都看不到了!
耗子也在空中尋找着怪人的蹤跡,他一動不動,眯起眼睛費力的搜尋着,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聲音激動的喊了一嗓子:
“道哥!你……你他媽的……老子對不起你!”
“別亂動啊!”冬煌在遠處乾着急,頭髮都要抓掉了,“他沒事吧?”
“他……”耗子露出難得的自責神情,欲言又止。
“說啊你!”
“他在喝水,他把老子的洗腳水給喝下去了……”
我心裡五味陳雜,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樣奇怪的感受。
“讓他喝!”林醫生高聲喊道,“朝聞道!把水槽喝乾淨,不能讓它再生長了!”
耗子低着頭,眼睜睜的看着活受罪的怪人,特別難過的問道:“你還行嗎?不然先休息一下,我馬上就想辦法下去替你喝!”
我看不到怪人在裡面是什麼樣的處境,只能從耗子複雜的表情上看出些許倪端,隨着耗子的小眼睛越瞪越大,我知道他肯定出事了!
“我們別愣着,趁着它還沒完全復活,把邊角的乾草都撕開,這東西沾了水太難對付了!”
冬煌在遠處開始指揮眼鏡和林醫生行動起來,他們手忙腳亂的撲在乾燥的草墊邊緣,努力想分開一條前往中央的安全道路。
這時,中間密集的枝條突然閃開一道裂口,怪人的腦袋從裡面伸了出來!
準確的說,他不是“伸”出來的,而是被觸手一樣靈活的枝芽抓住了頭髮,硬生生從包圍裡拖拽出來的!
他顯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緊緊閉着雙眼,額頭上的青筋都凸顯的一清二楚,臉蛋和脖子的皮膚上密佈着淺紅色的條條道道,剛纔他在喝水的時候,應該是被鋪天蓋地的還魂草纏繞過腦袋!
我們幾個見狀馬上就緊張起來,林醫生這個無情的人,卻一點兒也不顧怪人的安危,張口就問:“水有沒有喝完?”
怪人睜開眼睛,剛費力的點了點頭,就又被觸手拎着頭髮往外拖動了一步。
幾根枝條纏上他的前胸,以肉眼看得到的幅度,猛的收縮了一下!
怪人胃裡喝下去的水正在被擠壓出來!他“噗”的一聲噴出來一小口,又連忙緊閉上嘴巴存住一大口水,兩個腮幫子高高鼓起!
乾巴巴的一小片草蓆,被怪人吐出來的水潤溼了表皮,立刻泛出一層嫩綠色,發了瘋似的反撲過來,纏住了怪人的整顆頭顱!
“完了……”
“道哥!你千萬別動彈啊!”
安全地帶的親友團們一聲接一聲的爲他鼓勁吶喊着,我也顧不得腳上的束縛,死命向他的位置撲過去。
只一下我就倒在了地上,這兩千年前的還魂草大概是修煉成精了,它不僅牢牢的抓住了我的腳腕,還涌出一股力量,把我整個人扯離了地面——
世界忽然顛倒了,我和之前的耗子一樣被倒吊了起來,全身的血液猛的涌向大腦,我差點就不會呼吸了!如此情況,我只得停下掙扎,憋紅了臉頰,無能爲力的倒看着怪人。
觸手一樣的枝條好像是有思維的,它從怪人鼓起的腮幫上緩緩滑過,然後……直接伸入了他的嘴巴里!
我們所有人都呆住了,眼看着越來越多的枝條順着他的脣縫滑進去吸收水分,怪人拼命的搖着頭,把嘴裡的那口水硬是吞嚥了進去!
還魂草可不幹了,它還有一半的身體沒活過來呢!
它像要把怪人碾碎榨汁似的,觸手立刻就加緊了對怪人胸口和腹腔的纏繞!
怪人長大了鼻孔,整個面貌都痛苦的扭曲成一團,他在盡力把耗子的洗腳水保持在體內,不讓還魂草有繼續生長的機會。
“呃哇——”怪人突然發出一連串乾嘔的聲音。
我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存在如此不依不饒的植物,一根枝條居然又插入怪人的口腔,試圖鑽進他的喉管吸水!
“我操你媽的!別碰他!衝着老子來!”耗子再也忍不住了,他激動的臉都變了顏色,朝着下方喊叫着,“老子有水!來玩我!老子有水!”
怪人的嘴巴都快被撐裂了!他的下巴上拖掛着綠鬍子似的觸手,一副快要死掉了的表情,倒在地上直翻白眼!
狗日的還魂草!它們要插到怪人的胃裡面去吸水!
“放開他!來吸老子!”
耗子大吼一聲,突然從褲襠裡滴落出斷斷續續的液體來。
兩三根枝條馬上就從怪人嘴裡抽出來,拖拉着幾絲粘液順着耗子裸露的小腿,向上爬去。
“對頭對頭,來喝老子的尿吧!齁死你!”
“完蛋了,耗子的小雞雞不保!”冬煌驚呼一聲,他們幾個已經撕開了不少乾燥的草墊,累的氣喘噓噓的,再有幾步就能來到我的面前了!
那條觸手繞着耗子的大腿根停在了他溼淋淋的內褲前。我渾身一寒,心說這還魂草不會那麼重口味吧,萬一它像對待怪人那樣,從噴出水的的地方鑽進去……耗子當場就得暴斃啊!
當前的情境下,我們根本來不及採取什麼措施拯救他,我只得毫無意義的往死裡咒罵這株喪盡天良的怪物!
耗子大口大口的深呼吸,死死盯着自己胯下虎視眈眈的觸手,然後慢慢將沒被束縛住的那隻腳擡至與腰平行。
他還立在空中,整個人的形態像是狼狽的芭蕾舞演員,我完全不明白他在這樣的關頭還有什麼打算。
他彎曲膝蓋,一寸一寸靠近,將腳趾伸向腰帶上緩慢的摸索着。
他的動作柔軟又連貫,我根本想象不到,一個大男人居然可以把身體的柔韌性練到這樣一種極致!
“耗……”
“噓——”
眼鏡張嘴剛要呼喊,就被冬煌止住了聲音。
我只眨了一下眼睛,耗子就低吼了一聲,腳趾間夾住短刀的手柄,從腰帶上把它拔出來,奮力一踢——
襠前的觸手瞬間萎縮了下去,他的小雞雞保住了!
我從沒想到耗子居然還深藏着如此一種功夫,他母雞刨窩似的劃拉着一隻爪子,試圖把另一條腿解救出來。
冬煌他們不敢有片刻的放鬆,玩兒命似的破壞那些隱約要生長、但是又沒有充足水源的還魂草枝葉。他們看看我,又看看耗子,有點猶豫該往哪個方向前行,我趕忙揮揮手,讓他們直奔中央,別爲我費神。
耗子他們的情況依然非常危急:怪人歪倒在一邊,明顯的很想嘔吐,但他在每一次的抽搐後都鼓起嘴巴又把胃裡的洗腳水頂了回去;耗子的進攻已然惹惱了其他活着的觸手,它們非常聰明,大幅度搖晃着他空中的身體,耗子連夾住刀柄都極其困難,他再也無法使用短刀對觸手構成威脅了。
我所踩踏的這片草地,只是略微沾染了一些潮溼的水汽,半死不活的枝條不像水槽邊的那麼犀利,但它們好像認了死理似的,牢牢扣住我的雙腳,片刻也不放鬆。
耳膜嗡嗡作響,眼睛又癢又熱,我還被倒掛着呢!整個腦袋都變成了即將爆炸的大血球,再這麼耗下去,我非得向外噴血不可!
我努力讓身體擰成了麻花,才從運動褲深深的口袋裡掏出小刀來,不顧抽筋的大腿和即將斷裂的後腰,扭曲着姿勢開始切割腳上的束縛。
一道亮光劃過,耗子的短刀反射着閃眼的光線,從他的腳上高高拋起,“噹啷”一聲掉在了很遠很遠的石板地上。
“操,老子要廢了……”
耗子哀嚎一聲就被直撲過來的觸手淹沒了,他從空中被包裹成一隻嫩綠色的大蟲繭,重重摔在我們看不見的茂密草叢中。
我嚇得渾身直出冷汗,這株草絕對修煉成千年妖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