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禮葬

身着白裙的人魚舞者託着一條小船在水中緩慢前行。

船上,人魚少女玉蟬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她的頭髮和身上滿滿地插着還沾着露珠的鮮花,略施粉黛的臉上,微微泛着紅潤,讓人怎麼都覺得她只是睡着了。

她身上穿着的藍底金線繡波浪圖案的長裙,和夏秋在夢裡見到她時穿的那條一模一樣,只是腰間多了根掛滿彩色寶石和羽毛的精緻帶子。

東堯城中的湖泊上早已揚起了千張白帆,圍繞在承載着玉蟬的小船周圍爲她送行。站在那些船上的每個人手中都捧着一盞蓮花燈,靜靜地朝着玉蟬的方向矚目。

作爲人魚,能得到如此的禮葬是史無前例的,千騎果然像對待自己親生妹妹那樣爲她精心準備了這一切。

夏秋和靈羽在宮中花園爲她親手採摘來鮮花並精心地妝點在她身上。在她眼裡,玉蟬是那麼美,爲了深愛的人寧願犧牲自己,無怨無悔。

她的那句“不求相愛,但求莫忘!”仍迴盪在歐陽小冷的耳畔,他不知能爲她做些什麼,於是誦起心經中最末的一段,只願它能指引她的靈魂前往光明的彼岸。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在人魚舞者的拖動下,小船駛向湖中央,伴着旁邊船上男性人魚歌者空靈的歌唱,舞者們開始圍繞着小船在水中起舞。

那是人魚族爲同伴踐行時纔會跳起的傳統舞蹈,千騎執意不讓她們跳什麼祭靈之舞,而只單跳這一支,因爲在他心裡不願讓這場儀式顯得太過悲涼。

擺渡人把他和其他幾個少年所乘坐的船劃到玉蟬的船旁邊,他們最後一次仔細地看了看這美麗的少女,夕陽下,她成爲了真正的公主。

雖然不捨,但千騎知道是時候了。他命擺渡人將船劃出一段距離,然後喚出手臂上的神龍火弓朝着玉蟬的船放出一箭,整條船燃燒起來,熊熊烈焰向空中竄去。

火葬是人魚族的傳統,千騎不想違背。

因他們來自水中,而過去的大多數時間,他們也都在那裡生活,所以爲了來生能獲得截然不同的命運,他們信奉在死去以後以大火燃盡這一世的皮囊,以求能夠浴火重生。

隆重的禮葬結束後,水城的破陣之行也暫時告一段落。見琥珀龍王已無大礙,幾個少年決定就此告別東堯,返回王城。

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日子裡,王城還算風平浪靜。

歐陽紅葉如計劃的那樣派出他訓練的秘密武器情報七人組,在暗中調查王爵赤耳魔靈的底細。

不知是不是巧合,奇列之陣中的土城青壤曾經就屬於魔靈族。而王爵赤耳魔靈恰恰又是魔靈族族長的後裔,直覺告訴歐陽紅葉這中間必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經過情報七人組連日的跟蹤和調查,終於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赤耳魔靈只有一個兒子喚作魁。魁在兒時曾遭到不明惡鬼的襲擊,自此身體虛弱且不再生長,本來早該成年的他,現在看起來仍是六歲那年被襲擊時的摸樣。在妖界,這種情況叫做鬼隱。

所謂鬼隱,就是那些力量強大並靠攝取他人的妖力而生的惡鬼或魔物,會將未成年的妖圈定爲他的供養者,他和供養者之間會被一條無形的管子連接在一起,而惡鬼就利用這條管子從這些孩子身上吸取其妖力和生命力,待供養者被完全吸空之時也是其死亡的時刻。

董穆雅和閔恩童也利用這段時間蒐集到不少關於青壤的資料。由於青壤的水土與別處不同,特別適合於種植能製造靈藥的幾種植物,而且用青壤種的植物所製造出的靈藥,不但藥效翻倍而且副作用也沒有那麼明顯。

青壤城主曾經居住的宮殿叫做王字宮,顧名思義,這座宮殿呈王字型,宮中一條大道分別連接前殿,正殿與後殿。

取七重天之意,階梯型的青壤城被分爲七級。魔靈族人按身份分層而居,身份越高居住的層次越高。宮殿在最上層,往下各層依次是貴族,商人,士兵,接下來幾乎都是靠種植靈藥而生的平民。

近百年來,出生在青壤城內的兒童屢屢遭到鬼隱,活不過二十幾歲就會死去,所以貴族和商人們相繼棄城而逃,整座城也因此衰敗,只剩下一下老弱者仍留在城內。可事實上,離開青壤並不能阻止鬼隱的發生,赤耳魔靈之子魁雖出生在王城,可仍然沒有逃脫鬼隱的命運。

這些年來,爲了能給兒子續命,赤耳魔靈經常往返於王城永川和青壤之間。

歐陽紅葉記得來自火城赤勒米爾的靈羽曾說過,青雲不知患有何種頑疾或是身負重傷,所以一直以來需要食用靈藥。火城城主蠑螈不定期地就會派出車隊出城爲他購置,而車隊所到的地方正好就有土城青壤,這難道只是巧合嗎?他覺得肯定不是!

根據之前閔恩童的分析,土城青壤的列陣物質是香土。

青壤唯一和香土有關的,應該是魔靈族在王字宮後殿內浮屠殿爲他們所信奉的猿赤魔所打造的雕塑。

猿赤魔是七百年前魔靈族剛剛建立起時的傳奇人物,據說其高有八尺,身披金甲,腳步如鍾,心跳似鼓,力大無窮,最擅長的是在跳躍間大力踩踏對手,而他更爲奇特之處,就是傳言他生有千條手臂,且每條手臂都能使用不同的武器。

可是全部的記載裡,沒有一條是關於他是如何死去的。在妖界能與他抗衡的大妖怪屈指可數,按理說他不該突然在妖界消失,並且再沒出現。

在他消失以後,魔靈族就以紅銅塑造了這座雕像,雕像不但與他同樣大小,甚至也有着千條手臂。他們尋來香土填充於其中,並把它供奉在王字宮浮屠殿上,以求他的亡靈能夠繼續守護青壤。

關於他的傳聞中還有一條聳人聽聞的,說他在後期因一味追求力量,而喜食兒童以增加妖力,也有人說青壤後來發生的鬼隱正與這猿赤魔有關。

就在這幾天,更爲不尋常的事發生了。赤耳魔靈竟然趁夜帶着其子魁乘坐妖馬車偷偷離開王城,七人情報組暗中跟隨,卻發現他帶着兒子回到了青壤。在這個時期,他的舉動顯然具有某種特殊的含義。

歐陽紅葉吩咐這七人留守青壤,暗中不動,繼續觀察赤耳魔靈的動作。而這個時候他最希望的是望月能夠出現,助他一臂之力。

從望月在赤勒米爾救下歐陽小冷等人,他就沒在與三目的聯絡點出現過,沒有人知道他後來發生了什麼。但歐陽紅葉卻始終堅信憑他的實力和他哥哥聽月的在天之靈的保佑,他一定能夠逃出生天。

幾個少年離開東堯後,決定在回王城途中露宿一晚。傍晚時分他們路過一座荒山,恰好發現了一處洞穴能避風寒,就喚走各自的妖馬走進洞中。這時候在東堯得到的夜明燈有了發揮作用的機會,他們各自舉着往山洞裡走。

“真不想住在這樣的地方,又陰又潮的最容易生出些奇怪的東西!”靈羽抱怨了一句。

千騎瞪了他一眼說:“別胡說八道嚇唬夏秋!”

夏秋忙勸道:“沒關係,有你們在也沒什麼可怕的!”

看着他倆,她覺得有點兒好笑,以前千騎總是和歐陽小冷較勁兒,現在又多了個靈羽就更熱鬧了。

自打進入洞中就沉默不語的歐陽小冷突然做了個手勢,小聲提醒道:“別說話!”

他們幾個當中,屬他的嗅覺和感覺最靈,他早在空氣裡發現了一些異樣的氣息,但並不十分確定那氣息是過去留下來的還是氣息的主人仍存在與這個山洞中。但越往山洞深處走,他越覺得除了他們以外這山洞裡還有其他的人。

幾個少年喚出各自的武器,決定隨時迎接可能降臨的挑戰。他們在前方略開闊的地方找到了一堆纔剛剛被熄滅的柴火,很可能是對方也發現了有人進入山洞才快速熄滅的。

一個黑影由山洞上空衝了下來,歐陽小冷、千騎和靈羽忙把夏秋護在身後,與那黑影對決起來。

可那身披黑色斗篷的不速之,卻並不與他們正面交手,而只是來回閃躲,甚至還赤手空拳,令他們非常奇怪。

“別打了,影子大哥,我知道是你!”靈羽突然停了下來喊道。

只見那黑影把斗篷上的帽子一掀,露出真容,歐陽小冷他們一看果然是望月。

滿臉胡茬的望月,頭上的小辮子顯得比從前更加凌亂不羈,他爽朗地一笑對他們說:“又是好久不見了!”

歐陽小冷責問道:“既然知道是我們,幹嘛剛纔不說話?”

望月摸了摸頭應他:“這段時間一直躲躲藏藏,我也想着活動活動筋骨了!”

原來他自逃出赤勒米爾後,就一直被青雲的手下追蹤。開始時,他決定發現一個就殺一個,但後來卻意識到根本無法趕盡殺絕這些跟蹤者,他們總會源源不斷地涌出來。顯然一直潛伏在東邊旅館內又突然幫助妖王狐逃走的他,引起了青雲極大的興趣。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甩開了那些跟蹤者,但因害怕那些人仍躲在暗處,所以就不敢再回與三目接頭的地點,而選擇一個人在各處風餐露宿。這個山洞就是他這幾天落腳的地方,沒想到卻在這裡碰見了歐陽小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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