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搬入新辦公樓的S市政府這兩天很奇怪,工作人員們表面上按部就班地工作,上下班,實際上又互相瞪大眼睛盯着對方,看誰被調查組叫去談話了?被談話不光是有問題需要交待,也有可能調查組需要你提供情況,還一種可能在新組建的班子中得到重用。
分管組織人事的副市長田萬全被叫到了調查組辦公室,因爲他在清風山陳氏祖墳沒有被點名,現在調查組又要找他談話,他知道好事來了,興奮得無法保持平時的穩重和皮笑肉不笑,見到接待他的還是頭髮花白的調查組組長,老領導,而且親切地稱呼他:“小田,坐嘛,自己倒杯水喝。”在S市機關里長期被呼爲老田和田市長的田萬全激動得沒有去自己倒水喝,而是拿出了夏天的辭職信顫巍巍地捧到老領導面前說:“老領導啊!,你們終於來了,你們再不來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當然我也有責任,請組織上處分、、、、”
從調查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田萬全對尾隨進來的焦麗吩咐道:“把門關死。”
焦麗望着他那高高在上,不容違抗的神態,詫異地眨了眨眼,不敢像平時那樣跟他扭着了,乖乖地反鎖了門,乖乖地被他拉進後面休息室裡,讓他一邊舒服地運動着一邊講:“、、、、老子終於熬出頭了,老領導已明確跟我講了,叫我作好接管全面工作的準備,錢江那瓜屌這回死定了,我談完話出來的時候,看到秦正明又被叫進去了,肯定是覈實材料嘛、、、、”
秦正明也是屬於在清風山沒有被點名又被叫去談話的人員,他從調查組辦公室出來時已經淚流滿面,徑直來到了錢江的辦公室門口,只見門虛掩着,裡面傳出他已經聽熟悉了的樑軍醫的抽泣聲:“其實我不願意離開你,可是我們的援助任務已經結束了,必須回部隊。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哈,不要一個人喝悶酒,心裡不舒服就找人傾訴嘛,像李市長和小秦主任都可以跟他們談嘛,我看得出他們對你都挺忠心的。經常給我電話哈、、、、”
在門外尖起耳朵的秦正明只聽到樑軍醫嗚咽着的嘮叨,就聽不到錢江說話,後來樑軍醫突然生氣地說:“你啥意思嘛?一直嗯嗯的不說話,你是討厭我巴不得我走嗩?”
“不是。”秦正明終於聽到了錢江的說話聲:“小樑,其實我很喜歡你、、、、”
“那抱我一下。”
秦正明聽到這兒趕快轉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以爲錢江和樑軍醫要關門,哪知道眨眼功夫樑軍醫就出來了,對送出門來的錢江說:“你記住哈?晚上請我吃大蝦。”
“好的。”錢江削瘦的臉上拚命擠出慘淡的笑容,待樑軍醫走了,他對秦正明辦公室裡喊道:“小秦,回來了哇?過來一下。”
秦正明進入錢江辦公室就反手關上了門,望着錢江哭了,“錢市長,對不起,我這人說不來假話我、、、、”
“你不講了。”錢江搖了搖腦袋制止秦正明往下說,然後走到辦公桌後從抽屜裡拿出一張銀行卡說:“我叫你過來不是問你在調查組說了什麼,是想委託你一件事。你知道這張紅標卡是我們公務員的獎金卡,上面存有二十多萬,是我幾年來的積蓄,每一筆錢都經得起調查,麻煩你幫我交給我的女兒小玉,她在京城攻讀法律博士,需要錢,另外替我轉告她一句話,以後就好好的做一個律師,就算有機會也千萬不要從政。”
權傾一時的錢市長在交待後事了。
秦正明想到一年來錢江對自己的提拔,尤其是對他呆頭呆腦不靈活的容忍和點劃,想到這一切馬上結束了,更是淚如泉涌道:“我不該跟調查組說實話,說你和李市長解除了魏局長的權力把他逼上絕路,對不起、、、、”
“不講這些了!”錢江再次制止了秦正明說:“你不說事實也擺在那裡,況且我的問題何止這一點,小秦啊!你是個好小夥子,中文系出來的知識分子,但你的智商不適合從政,我勸你去做一個教師,教書育人,過得踏實也有意義。”
“我、我也這樣想過。”秦正明泣不成聲了。
“好,就這樣。”錢江強力控制着自己,竭力做得平穩地把紅標卡遞給秦正明說:“密碼234567,記住向我女兒轉達我的話,謝謝你。”
秦正明一手捂住嘴不讓自己放聲痛哭,一手接過紅標卡轉身就去拉辦公室門,門開後見李元國兩眼泛紅地立在那兒,這兩個市長錢江的左右二膀第一次這麼喪起臉互相望着不說話,一個往裡走,一個往外走。進門的李元國想關門,沒想到出門的秦正明主動替他拉上了。
秦正明站在門外巷道中間,沒有馬上進入對門他自己的辦公室,也沒有返過身體把耳朵貼在門縫上就清楚地聽到了李元國下跪的“撲通”聲和錢江的喝斥聲:
“你跪什麼跪?有啥話站起來說!你咋個連小秦都不如?說了什麼都敢於面對,況且現在調查組已經掌握了很多真相,沒有你們的供述一樣可以下結論,所以你們不要有出賣我的內疚感,我已經在思想上作好了準備,我是自作自受。”
“不是的!師傅,我給你說,現在有一個核心問題是我們給汪昊那狗日的多劃的那五千萬調查組認爲不是失職或不作爲,而是共同貪污,汪昊在調查組交待是我在他那兒拿了工程故意多劃錢給他,事實也是如此,而且那劃款報告是我模仿你的筆跡簽字的。我已經向調查組如實陳述並承擔了一切責任,那你就只剩下B鎮中學教學樓垮塌後處理不到位和殺人案件中干預執法的責任問題,估計最多就判個幾年,你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沒什麼可以報答你的,我不想自己辦的混事來加重你的責任,你歲數大了,在裡面時間長了會受不了的。”
“你說這些已經沒意義了,就在你模仿我的筆跡簽字把錢劃出去的一週後,財政局培局長跟我彙報其它工作時提到過這事,我承認了知道這事,也等於承認了那字是我自己籤的。”
“師傅啊!你爲什麼要這樣?”
、、、、
李元國困惑痛苦的哀嚎讓秦正明難以承受,他不想聽了,跨進自己的辦公室撲在沙發上扯着頭髮想:錢市長啊!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秦正明在沙發上閉着眼睛痛苦地折騰了不知多久,隨後還有點眯糊過去了,李元國什麼時候走的他也不知道,只是聽到了錢江出門的腳步聲,而且聽得出他沒關門,秦正明悄悄走到門口,看到了錢江提着那個平時很少或者說幾乎不用的黑色公文包正在走向樓梯口。
他要跑?
秦正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拿出了手機,因爲調查組已經命令他監視錢江的行蹤。
然而,電話打通後秦正明竟對調查組那邊哭着說:“錢市長是好人,正派人,他走到今天是被別人逼的,特別是陳春霖、、、、”他對錢江離開辦公室一個字都沒提,心裡甚至想:大不了把我開除公職。
秦正明沒有向調查組報告錢江可能要跑,但他還是走出市長專用小樓就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