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召見夏天后派他去省城接回家長們,並保證要處理B鎮中學的豆腐渣工程,夏天走後,錢江在與錢老二和汪昊的爭執中又氣翻了病,昏倒在病牀上。
匆匆離開的夏天不知道他走後發生的情況,他在錢江病房警戒區外的樓梯上興奮地邊下樓梯邊對等在這兒的焦麗敘說他和錢江談話的情形:“其實錢市長這人對,他聽我講了我們鎮中學的娃娃些死得那麼慘眼睛都紅了,他說他之前不瞭解具體情況,他現在完全同意我的請求,要嚴肅查處,給家長們一個說法。但是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那幾百個呆在省政府門外梧桐樹下不走的家長些弄回來,以免再起衝突,錢市長說省政府裡有些具體辦事的官員脾氣惡劣,又不瞭解真實情況,萬一惹毛了對家長們採取強硬措施,吃虧的還是我們市的人。”
“所以他就派你去把人接回來,”焦麗抿笑着接過話說:“錢市長曉得只有你才把人弄得回來,解鈴還需繫鈴人。”
“你說話咋陰陽怪氣的呵?”
夏天聽了焦麗的話後很不舒服,斥責道。這時他和她已經走到醫院大門口,圍牆垮了的大門內外亂停亂放着各種車輛,一片片車窗玻璃反射着金晃晃的太陽,戴墨鏡的保安正不耐煩地吼叫着疏導交通,驅趕亂停亂放的車輛,夏天的藍色桑塔納和焦麗的紅色本田正好在被驅趕之列,倆人只得打住話各自去開自己的車,焦麗聽見走向車邊的夏天正打電話:“老胡,長話短說,你馬上辦一件事,緊急通知各村的村長,有車的開車,沒的車自己找一個,最好是長安車,半個小時之內到客運中心天府大道口子上來找我,另外從政府裡面抽幾個人,喊聯防隊老鄭帶隊來,馬上哈!”
焦麗坐進紅色本田後呻喚一聲:“我不曉得咋個遇上這個二百伍了?”
一個半小時之後,夏天率領着B鎮的幾十個鄉村幹部分乘十幾部大小車輛風馳電擊般地趕到了距S市五十公里的省城天府廣場的省政府大門口,只見停着幾輛警車,幾十個公安、特警持槍分列兩旁,對進出人員進行嚴格盤查。
平常只有三個武警站崗的省政府大門驟然增加了衆多警力,如臨大敵,是因爲緊鄰省政府大門的省信訪辦今天早晨遭遇了來自S市的死難學生家長的衝擊,本來只有兩個保安執勤的信訪辦現在也納入了警戒範圍,來訪羣衆被要求反映一個問題只能一個人進去,而且必須接受安檢。
被警察驅趕出來聚集在大門外梧桐樹下的二三百學生家長突然見到夏天和張禮雲等岷江鎮的鄉村幹部們,很多人都止不住悲傷放聲大哭:
“夏鎮長啊!那些警察狗日的好惡呵!對我們拳打腳踢,拿槍托子砸,那架勢硬要開槍啦!”
“禮雲!你不曉得你兄弟張昂遭弄的好慘呵!十幾個警察一齊撲上去採取人海戰術把他壓在地下,戴起腳鐐手銬拖上車的啊,他們幾個還不曉得遭打來啥樣子啊!”
、、、、
梧桐樹蔭下哭聲震天,引來很多閒人觀望,一拔看完後搖頭嘆氣散去,另一拔人又圍了上來。
跟夏天一起來的很多幹部都被家長們的哭訴感染得眼圈發紅,就連平時人們最討厭的鄭三娃也喉頭哽咽着對夏天說:“夏鎮,要想法把張昂他們救出來呵!”他這樣表現一是爲了取得夏天對他有個好印象,二是如俗話說的,人心都是肉長的,他雖然在地震那天爲保護張正輝被張昂打過,但此時此刻確實也佩服張昂,覺得他是條漢子,也同情他的遭遇。
夏天面對哭泣的家長們,自己也淚流不止,在心裡不斷責備自己:不該、真不該支他們來跳火坑。心裡這麼想,嘴裡就不斷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
“哎呀!”銜着葉子菸杆的張禮雲擦了擦眼睛說:“夏鎮長你不要啥都朝自己身上攬,這跟你有啥關係呢?說到底還是怪他們自己,做這麼大的事都不先給我們說一聲,風風都不得跟你漏點,還經常說我膽小,他就膽大哇!弄來這樣子。”說着,剛擦了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我、我、、、、”夏天面對張禮雲一時語塞了,他還沒有勇氣說出今天的事件是他昨天在李三響農家樂吃酒時鼓搗出來的。這會兒鄭三娃給他遞上一枝煙又捧上火說:“夏鎮,你先不是說錢市長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現在要趕快跟家長些說,說服他們跟我們回去,不然在這兒拖久了謹防、、、、”他說着緊張地看了看二百米開外的省政府大門口成扇形排開的特警。
夏天愣着沒說話,張禮雲卻取下嘴裡的煙桿衝鄭三娃吼道:“你說得安逸,光把這些人弄回去,張昂他們幾個遭抓過去的人呢?不管了嗦?”
“就是!我們不得丟下張昂他們!”幾個站得近的家長瞪着淚水漣漣的眼睛接過話茬道:“我們不得怕,把我們一齊抓過去,要死就死住一路,娃娃都去了,我們還怕個錘子!”
還有人瞪了鄭三娃一眼。
“我、我、、、、”鄭三娃瞠目結舌,對張禮雲說:“張大哥,我曉得我原來跟到那個、那個,”他最終也沒說出張老七的名字,繼續道:“我做過一些不好的事,但是這下我真是起的好心啊!我、、、、”
“不要講了,聽我說。”夏天揮手打斷鄭三娃的哆嗦,抹了一把眼睛跳上梧桐樹下一個水泥條凳大聲喊道:“家長們,鄉親們,事情已經擺在這兒了,我們長話短說,錢市長在病房裡答應了我的,一定要查處學校的豆腐渣工程,所以派我來接大家回去。至於張昂他們幾個,錢市長說他會親自打電話給省上領導要求放人,我們開了那麼多車子來接你們,你們先回去,我留下來等張昂他們出來,好不好?”
樹蔭下黑壓壓的一片只見人頭晃動,卻沒人應聲。
鄭三娃和張禮雲望着下不了臺的夏天,拉着同來的其它村的書記村長,走到家長中幫着夏天做工作,說了半天,多數家長還是堅持要等着張昂他們一起回去。有個腫着半邊臉的婦女哭着說:“夏鎮長你不曉得,那飲水機是我踢倒的,警察來了信訪辦那些狗日的喊警察抓我,我不服,狗日的用槍托打我的臉,張昂踢了警察一腳才遭抓的、、、、”
那婦女說不下去了,站在條凳上的夏天突然擡高嗓門說:“這樣子嘛,大家先回去,如果我把張昂他們弄不出來,我就不回來了,我、、、、”他本來想說他就去自首承認這次上訪是他支使的,讓有關部門處理他把張昂他們換回來,但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最後說的是:“請你們相信我。”
受人尊敬的夏鎮長把話說到這步,家長們也不好再犟了,只得跟張禮雲他們這些村幹部走了。主動留下來陪着夏天的鄭三娃望着戒備森嚴的省政府和信訪辦的大門不無擔憂地說:“這下我們咋辦呢?”
“我給錢市長打電話。”夏天胸有成竹地摸出手機邊按數字邊說,鄭三娃緊張地伸長頸項,支起耳朵聽,電話通了,但沒人接,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對方按接聽健的聲音,臉都脹紅了的夏天忙不迭地對着電話說:“錢市長哇?我給你彙報個情況,就是家長些已經被我勸回去了現在我想問你給省上領導打電話沒?張昂他們三個人還沒放、、、、”
“你不要講了,”沉默的對方突然打斷夏天急急忙忙的敘說道:“錢市長病了!”隨即掛斷了電話。
舉着電話的夏天脹紅的臉一下子變得紙一般慘白,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的鄭三娃咬着牙說:“狗日的汪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