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已是前世約, 須知眼下是來生。
扶蘇如何不懂。
這人世如那東昇西落,已經無數個寒暑。
“父皇,天下初定, 遠方黔首未集, 諸生皆誦法孔子, 今上皆重法繩之, 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
“……長子扶蘇以數直諫上, 上使監兵上郡,蒙恬爲將……”
“而今大權全掌握在你我和丞相手中,希望公子早作打算。”
“父皇病逝的消息還沒有詔示天下, 怎麼好就去麻煩丞相呢?”
“公子不必再瞻前顧後,機不可失, 時不再來。這事沒有丞相的支持不行, 臣願替公子去與丞相謀劃。”
“皇上駕崩一事, 外人無從知道,給大公子扶蘇的詔書及符璽也在我那裡, 定誰爲太子,全在丞相與高一句話,丞相看着辦吧!”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斯本來出身低微,幸得皇上提拔, 纔有今日的顯貴。皇上現今將天下存亡安危託付給你我, 怎麼能夠辜負他呢!”
“丞相, 依你之見, 在才能、功績、謀略、取信天下以及扶蘇的信任程度這幾方面, 你與蒙恬將軍誰強呢?”
“不及也。”
“丞相是個聰明人,其中的厲害關係恐怕比高看得更清楚。大公子一旦即位, 丞相之職必定落人蒙恬之手,到時候,你還能得善終嗎?胡亥公子慈仁敦厚,實乃立嗣的最佳人選,希望丞相仔細度量度量。”
“遭遇亂世,也只能以保身爲重了!”
“陛下而今出巡在外,又沒有立定太子,諸公子必定都虎視眈眈,暗含窺伺之心。他委任你我監軍守邊,足見信任之深。今天忽然派使者送來賜死命令,怎知不是有詐?不如提出懇請,弄清楚再死不遲。”
“父而賜子死,尚安復請!”
“大公子聰穎過人、悲天憫人,然生不逢時。斯憶往昔,感念其德行,又聽聞海外徐福之音。大公子若得生還,斯之幸也。”
胡亥、趙高和李斯這些人的名字漸漸被淡忘,還有曾經那高高在上的他的父親秦始皇嬴政和陪着他出生入死的蒙恬。就連徐福也在一同服用仙丹後永生不死。
長生不老丹讓自己死而復生,可江山不在,他又該何去何從,不如隨波逐流,應了命數,又何必逆天長生不老呢!然而,爲何吞了毒藥的自己再許久後又醒了,只是這一次醒來,許多人都未能醒來。
寂靜無聲,不知走了許久,終於看見久違的陽光,那樣的耀眼刺目。
空寂的海島上鳥兒自由來去,就好像這裡根本沒有人聲。
扶蘇回頭喚醒了許多人,還有人他喚不醒,就像徐福。
“公子,賤婢曾是秦宮的侍女,隨大人求取仙丹。大人給公子用了仙丹,而後,衆人皆服了仙丹。如今大人未曾起來,想必必是那仙丹的藥效不到。如今該如何,請公子示下。”
“起來吧。”
“謝公子。”
“你喚何名。”
“回公子,賤婢家姓海。”
“既來之,則安之。吾既不死,自當安活。”
“公子如此想便對了。”
也曾走出這片海島看看當下的天下,只是改朝換代皆與自己無關了。秦宮不存,世事多變,自己的心境也老去了。看這東昇西落,這長生不老究竟是好事還是一種煎熬。直到那一天。
“我叫顧歡,你叫什麼名字?”
“吾名扶蘇。”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鬆,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扶蘇這個名字,好聽。”
扶蘇皺起眉頭,看着顧歡。
顧歡笑着道:“你不開心。”
“何以見得?”
“你的眼睛告訴我,眼睛雖然最是狡黠,卻也最爲誠實。”
“你也不一定開心。”
“我家公子本是皇孫貴胄,奈何不得天下,我只好隨着隱退。失意之人,自是心情不佳。你呢?”顧歡問着。
“我已無甚開心,亦無甚不開心。”
“哎呀,別這樣嘛,這樣滄桑的心境實在和你俊雅的外表不符。那,我家公子已經選好一處要道建城,雖然要大半天的時間,我們也算是鄰居了,常來常往哈!人與人之間,多多溝通,心境自然開闊。你呢,可以把我當做朋友,當然,若是當知己就更好了。互相吐吐心事說說話,這日子自然要過的舒服多了。”
“嗯。”
“你不愛說話,沒關係,我會說給你聽。如此,可好?!”
“好。”
“這就對了嘛!如此高興的日子,當喝酒慶祝,可惜,我沒帶得好酒。下一次,下一次定要與你一醉方休。”
望着水晶棺,顧歡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扶蘇甚至不敢觸摸水晶棺,怕一伸手,顧歡就如煙雲飛散。
顧歡,你回來呀,我多想與你再一次同醉,醉到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