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二所乘的車子離開郡衙時,太陽便已沒入了西山之後。
時間永是流逝,街道依舊太平,牛車在如織的人流中,想快是快不了,想慢也慢不下來。
有感於車子的龜速,範二隻得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卻發現前些天還是含苞待放的桃李,如今卻也竟放了。
東風如昨,似乎空氣中的香味也比前幾日濃郁了一些。
範二還未將厚重的冬衣脫下,春姑娘卻已如約而至了。
路過孺子路時,田小雞家的酒肆仍在正常營業,而冉小賤的豬肉也還照常關着門。
範二想着身患重病而臥牀不起的冉小賤之父時,心中竟莫名其妙地多了些牽掛,竟毫沒來由地擔心起他的病情來。
範二正患得患失時,又感覺車子停了下來,這才發現已經到了蘇園門口。
守門的也還是前幾日的人,他們自能認出周如海和阿仁,所以依舊是將園門大開,車子毫無阻礙地駛入了園中。
車子穿過竹林後,走的卻不是上回那條爬坡的近路了,而是向右拐下了湖邊。
這一條是下坡路,甘絛從車窗上便看到,一大片一大片地競相鬥豔的杏花和梨花,還有成片的桃樹和李樹,枝頭上花骨朵也零零落落地開了一些。
看着眼前的景緻,甘絛心下頓時有種要下車的衝動,他只想徜徉於眼前的花海之中。
“想下車走走?”範二也有着一樣的心思,隨後轉頭問甘純,看到他情不自禁地點頭後便叫停了車子。
阿仁急忙上前撩起車簾,範二與甘絛一左一右地跳下車子,漫步於花海之中,周如海卻駕着車子先一步去了。
走到湖邊時,範二想起上回與甘純說過的話,便特意往園子的制高點看了一眼,便見上面多了一個崗亭。
兩個穿戴整齊的士卒,正在崗亭外來回巡邏。
範二不由得點點頭,頓時在心中爲甘純的執行力默默點了三十二個贊。
甘絛與範二並肩走出花海時,夕陽正好落盡,人口湖上的波光漸漸消失,遠處錯落有致的建築羣的倒影則分明起來。
“這個園子真美。”甘絛除了讚歎之外,實在想不出用什麼詞語來評價這座蘇園了。
“想不想住進來?”範二笑了笑,擺了擺手催他快走。
“可以嗎?”甘絛頓時興奮起來,又忙忙問道,“這兒離書院不算太遠吧?我只是覺得一直住在郡衙不太合適。”
範二點點頭,“怎麼不可以?我過幾天都要搬來這裡住了,其原因就是因爲這兒離書院比較近。”
兩人正在暢想搬入蘇園的未來生活時,卻聽到身後響起了鞭子的響聲。
範二回過頭時,便見一頭老牛從花叢中隱隱衝了出來,它的身後自然拖着一輛車子;當老牛在範二身前兩丈外停下時,劉穆之和雷恩加爾便一左一右地走下了車。
範二揮手與劉穆之和雷恩加爾招呼起來,兩人也都揮手以應,並急步往範二身前走來。
走近範二之後,雷恩加爾便有些誇張地對他道,“我就說是公子,果然猜得沒錯,屬下已好些天沒聽公子的教誨,實在是.......”
範二擺了擺手阻止他繼續這羅馬式的恭維,當即對他和劉穆之道,“兩位辛苦了,我也是掛念着你們的工作進展,這才特意趕來的。”
劉穆之正要說話時,雷恩加爾已是搶先說道,“按照公子的意思,我們這兩天都在爲買下這蘇園而辛勞;直到半個時辰前,我們纔算是將之收入囊中,總算不辱使命。”
“多虧雷恩的據理力爭,我們只花了四百八十兩黃金,就拿到了蘇園的地契。”劉穆之附和着雷恩加爾,邊說邊將手上拿着的紙包遞向範二。
範二並不接劉穆之的紙包,只是淡淡地說道,“買下來就好,咱們接下來就可以做重修圍牆的計劃了,還是邊走邊聊吧。”
甘絛聽說劉穆之已經爲範二買下了蘇園,他的眼珠子差點就驚得掉地上了。
這園子可是四百八十兩黃金買的啊!而且人家似乎並不將這些錢放在眼裡!
也不知他有多少錢?
甘絛實在無法接受剛剛得到的信息,他頓時就被震住了,心中一時混亂起來,又開始爲範二的真正身價而疑惑。
甘絛原本還以爲範二可能是劉穆之和雷恩加爾的牽線人,甘純也只是爲他們工作而已。
可從剛纔他們的對話中看,他的身份絕不僅僅入自己所想那麼簡單!
甘絛呆愣了一下之後,劉穆之和雷恩加爾已是一左一右地走到了範二身邊,他便只好落後一步走在他們身後。
又聽劉穆之說道,“酒樓的事,果然如咱們那天中午計劃的一樣,實在找不到要出售的,所以.......咱們接下來的工作重心是修建圍牆的話,要不要先把酒樓的項目擱置。”
範二搖搖頭,“修圍牆和搞酒樓的計劃並不衝突,待會再詳細討論吧。”
說着話,幾個人很快就到了北面的大院門口,扶余清慧、甘純和蔡葵三人已經迎了出來。
甘純看着範二身後的甘絛時,便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他實在不想讓自己現在所做的事傳回甘泉堡去,於是給了範二一個幽怨的眼神。
範二呵呵一笑,“誰讓你那天到郡衙也不看他的?他也是關心你,才吵着我帶他來此的。”
甘純苦笑起來,“我手頭上事還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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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加爾察言觀色,轉頭對範二問道,“要不我陪他到處轉轉?”
雷恩加爾雖然比較倒黴,但他的智商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要不然也沒法當一個專業的騙子了。
雷恩加爾或許一開始並不知範二所圖,可他畢竟是能感受最近的事態發展的,——如果說收下蔡葵只是爲了讓他向善,現在在蘇園搞軍事化管理是爲什麼?難道只是爲了提高貨運隊的戰鬥力?
身爲一個外邦人士,雷恩加爾要的只是富貴,如果因爲追求富貴的過程中有很大可能丟掉性命的話,他一會會毫不猶豫地退縮的。
雷恩加爾並不認爲,範二現在所圖的會有成功的可能,所以他抱着的是得過且過的心思,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給範二納投名狀的。
看着幾個人迎接範二的駕駛,雷恩加爾自然能夠猜到他們有事商量,他正不知怎麼將自己摘出去呢,哪想到會有這麼好的藉口離開?
範二見到雷恩加爾時,還考慮過要不要將自己的計劃告訴雷恩加爾和甘絛呢。
雷恩加爾現在主動提出他們自己玩去,範二自是沒有任何反對的理由,因爲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範二唯一感覺愧疚的,是沒有徵求甘絛的意見。
無論是對範二和甘純有事瞞着,還是因爲他們的故作安排,甘絛都是極爲不滿的,可雷恩加爾這個陪客的級別實在太高了。
甘絛只能把牢騷壓在心底,無奈地屈服了。
範二心思複雜地,看着雷恩加爾和甘絛往湖邊走去後,便對身邊的幾個人道,“趁着晚飯前的時間,咱們開個短會吧。”
衆人紛紛應諾,跟在範二身後往大廳走去。
如果沒有會議記錄的話,或許劉穆之已經忘記這是第幾次會議了,但他仍然記得範二召集甘純和他,在那冰冷的書房中進行的第一次會議。
第一次會議離今已有兩個月了,參會人員也從原來的三人變成了五人,這樣的變化很能直觀地看到組織的壯大。
事實上,範二、劉穆之和甘純開始第一次會議時,他們除了希望外一無所有。
兩個月後的現在,他們已經不再需要爲錢而發愁,無論是人員還是物質上,他們都有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發展。
由此可見,他們離目標又更近了一步,而他們選擇的道路無疑是正確的。
會議正式開始了,範二先是鄭重其事地歡迎蔡葵的加入,而後又簡單地宣佈了會議紀律,劉穆之則仍然是馬不停蹄地開始做會議記錄。
蔡葵早就知道範二帶領自己所做的是大事,但他還是一時無法適應如此嚴肅的會議氣氛,而他也從這嚴肅中開始反思自己.......
單是從會議氣氛中,蔡葵便不得不承認自己不如範二。
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憑着一腔熱血,也就是小打小鬧罷了。
再看看人家,真有如雲泥之別啊!
衆人鼓掌歡迎過蔡葵後,範二便對近一段時間所做的工作,進行了簡單通報。
範二爲範寧所做的事都屬於私活,只有種甘蔗一事是屬於爲組織所做的工作,這當然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事實上,大家都覺得範二所做的是自己的事,而衆人都是爲他工作的。
範二覺得大家應該是互相配合工作的,但衆人卻都自覺爲他的幕僚。
對這個認識上的分歧,範二剛開始時並沒有認真解釋,他總覺得大家總有一天會水到渠成地與自己保持一致的想法,卻不知這樣的誤會只能越陷越深。
好在這樣的誤會,並沒有對組織內的工作產生任何消極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