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十天之前,範二便從留在江陵和天門的探子手中,得到了桓玄正在攻打荊州的消息。
範二對於他們之間的戰爭是早有預測的,並且也早猜知了結果,他唯一想不到的沒有料到的是,這場戰爭竟然來得這麼快!
對於殷仲堪、楊銓期和桓玄的最後決戰,渾水摸魚才能讓範二實現利益最大化。
因爲荊州現在還在糧荒之中,殷仲堪一方的戰鬥力幾乎可以說是忽略不計的,桓玄想要打敗殷仲堪幾乎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若是讓桓玄輕鬆入主荊州,範二以後還有翻身的可能嗎?
最好的結果,顯然是幫助殷仲堪打敗桓玄,這樣才能與之平分秋色。
問題是,剛剛纔建立起來的陌刀隊,根本就沒來得及訓練,這樣的隊伍能夠抗衡桓玄的大軍嗎?
如果再有一年的時間鍛鍊隊伍,陌刀隊以一敵十甚或以一敵百都不是問題,可他們剛裝備起來十天都不到啊,現在就將他們拉上戰場真的沒問題嗎?
可要是不救援殷仲堪的話......
這一仗必須打!
要打仗就必須考慮後勤問題、行軍問題,以及使用什麼樣的戰術等等。
白蓮鄉根據地的後勤顯然不是一個問題,因爲他們的存糧至少還可以吃上一年時間,酒肉什麼的也沒有任何問題,關鍵時刻甚至可以將兩千頭牛都殺了。
關於行軍,使用船隻打海戰顯然是不切實際的。
一來是範二一方現在擁有的船全是貨船,這種船隻能擔當運兵的作用,在海戰中毫無戰鬥力可言,而且桓玄一方的人數也是自己這邊的幾十倍......
二來是從石門到江陵的水路實在是繞得太遠了,兩地的四百里的直線距離可以生生繞出三千里來;要是走水路的話,路上消耗的時間至少需要十天八天的,時間上實在耽誤不起。
範二正在猶豫之時,孔儀便帶着兩個江陵的鐵匠闖入了他的小院中。
範二看着他焦急的神色,不由訝異道,“孔先生這是?”
孔儀開門見山地道,“公子應該聽說桓玄率領大軍攻打荊州的事了吧?請公子務必救援江陵!”
他身後的兩個鐵匠也都紛紛開口,希望範二帶着他們領兵打出去。
對於他們的焦急,範二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們的家人老小全部都在江陵城,——如果桓玄的大軍進入江陵的話,誰敢保證江陵城內不會上演搶奪百姓的悲劇?
反正現在造反的人都差不多,無論是王廞還是孫泰,全都是以起兵的名義魚肉當地百姓的。
他們現在算是賣身給範二了,自然是將希望寄託在了他的身上。
範二笑着擺擺手,“諸位稍安勿躁,桓玄此賊趁着荊州遭遇糧荒而動兵,實乃不義之舉,我豈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入主荊州?我已想好了對策,這幾日就要帶兵殺出去,你們放心吧!”
孔儀以爲範二已經有了定計,當即放下了心來,告辭而去。
範二則命人快速將顧愷之、甘純、蔡葵等人聚齊在一起,第一時間將桓玄與殷仲堪正在交戰的消息說了出來。
這個消息既然連孔儀等人都有所耳聞了,甘純、蔡葵等人當然也早就聽說了,他們此時聽範二鄭重其事地將它說出之後,眼中自是充滿了熱切。
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戰馬上就要到來了!
在座的五六個年輕人都無比興奮地看向範二,等着他宣佈作戰計劃,只有顧愷之有些憂慮道,“老朽以爲,咱們應該多帶糧食,儘快趕到江陵幫助殷荊州守城,以逸待勞等待桓玄纔是上策......再過半個月糧食便可以收割了,到時候便是咱們從江陵城中對桓玄反戈一擊之時。”
範二笑了笑,“我很高興大家都沒有逃避這一戰,但這樣咱們會不會被動了些?如果沒有咱們相助,殷荊州肯定是擋不住桓玄攻擊的。如果桓玄入主荊州之後,說不定很快就帶兵來討伐咱們了,所以說這一戰無疑是咱們正名的機會。當然,我會以我叔父的名義打這一戰,至於怎麼打,大家還是討論着來吧。”
衆人面面相覷了一陣,蔡葵終於開了口,“主公剛纔以爲參軍的提議過於保守,那我就來提一個比較激進的辦法?”
“伯賢,有什麼想法就直接說吧。”範二點點頭。
“我的意思是,咱們可不可以來一場伏擊戰?”
“伏擊戰?這不太現實吧?”範二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桓玄的主力大軍是乘船逆大江而上的,要伏擊他們只能選擇在江邊。可大江最寬的地方達五六裡地,最窄的地方也有兩裡,咱們的遠程武器......”
聽了範二的分析,衆人也都點頭附和,表示蔡葵的提議缺乏操作性。
蔡葵卻站起身來,走到範二身後的掛在牆上的荊州地圖前,笑着說道,“如今桓玄的大軍駐紮在零陵,這兒離江陵的距離大概是二十里。這條水路我已走了五六趟,發現從零陵到江陵這一段路上有四五處灘塗,這些灘塗並沒有被標註出來,但我敢保證他們是一定存在的......”
“你的意思是咱們將伏兵放在灘塗上?這想法不錯,那你詳細說說這些灘塗......”範二聞絃歌而知雅意,當即點了點頭。
“江陵城三裡之外的三八洲,這個洲正好在大江中間,應該是最適合咱們設伏的。一是因爲這兒水流比較急、水域很窄,兩邊的水道最快不過一里而已;二來是這個灘塗比較大,足足有三裡見方,足可陳兵兩千!唯一的缺點是,這兒地勢開闊,若敵人從四面一哄而上,咱們防守起來可能會很吃力。”
還有一點蔡葵沒有直接說出來,那就是呆在這兒搞偷襲其實只有防守的效果,沒有反擊的機會;更有甚者,敵人會集中力量以遠程武器對這兒進行無差別攻擊,在此伏擊的人甚至都沒有任何逃跑的機會。
範二當然想到了這一點,但他還是當即拍板道,“咱們接下來的準備工作,就按這個計劃來,到時候是否真的實施,我需要具體考察!”
要打贏這一場伏擊戰,準備足夠的遠程武器纔是最重要的,比如說投石車、牀弩、弓箭等。——若是需要用陌刀與桓玄的人拼殺的話,也就意味着這場偷襲戰失敗了。
會議結束之後,衆人便開始分頭備戰,但士卒們還不知道明天到底是要去哪,他們得到的命令是——接下來會有十天左右的拉練時間,需要他們帶足乾糧,武器被褥什麼的當然就不用吩咐了。
第三日一早,範二便帶領着一千一百士卒分批離開了白蓮鄉根據地,只讓顧愷之、扶余清慧和王綿帶領一百人留下來看家。
又過了三日,範二的人已經趕到了江陵城對岸的樹林,他得到了桓玄還未攻到江陵時便暗暗鬆了口氣,而後又聽到了楊銓期應殷仲堪之邀而來增援的消息。
結果是不言而喻的,楊銓期單槍匹馬地逃回了襄陽。
這天晚上,範二蔡葵的帶領以及冉小賤等十餘人的護衛下,第一次對三八洲進行了實地考察,結果很令他感覺欣慰。
一如蔡葵所言,這個三八洲似乎是老天專門提供給範二,伏擊桓玄的勝地。
回到駐地之後,範二便命人加快了製造投石車的速度,又派出偵察兵時刻監視桓玄大軍的動向......
又是三天過去了,桓玄已經給殷仲堪下了最後的通牒,開始意氣風發地率領着兩萬餘大軍坐着戰船緩緩駛向江陵。
看着山裡之外,隱藏在青山綠水間的江陵,桓玄忍不住笑了起來,“荊州幾易其手,到底也還是桓家的。”
站在他身邊的江州長史卞範之附和道,“老殷太不識時務了,面對主公的兩萬大軍,他竟沒有投降的覺悟。”
桓玄點點頭,不無憐憫地說道,“他也不容易啊,聽說去年他一直抗戰在救災第一線,連小腿都被泡壞了。寡人來此是解救他啊,他明天就可以好好在家享清福了。”
這個時代的士大夫還是可以使用“寡人”來自稱的,這個稱呼並不是帝王、王子的專屬,桓玄尤其喜歡以此自稱。
哪知桓玄話音剛落,便聽身後響起一聲尖叫,“敵襲!敵襲!”
這個驚慌失措的聲音頓時傳遍了江面,使得近百艘船上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喊了起來。
敵襲?
桓玄回頭一看,一眼便見無數的泥球和火箭正在射向其中一艘船,船帆很快就被火箭點燃,船舷各處也都冒起了團團清煙。
船上的士卒們大多不明情況,但這並不礙於他們驚慌失措,甚至是第一時間選擇跳入江中逃生。
桓玄又將目光看向江心的三八洲,終於發現這個原本是佈滿荊棘和長草的灘塗上,不知何時就多了成百上千的人。
難道殷仲堪企圖反抗?
簡直是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