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女皇陛下。”
御書房內，看着等候已久的東方曉，許時很禮貌的朝她行了紳士禮。
沒錯，“單獨面見女皇”這個看似很過分的要求，其實也沒那麼過分。
至少在程古劍的考量中，還處於可接受的範圍。
因爲在他眼中，許時一個人的威脅並不算大——他的戰鬥力並不高嘛，能力方面他也已經見識過了，恰好有被皇室傳承的聖光剋制，就算放他和東方曉面談，他也做不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而且這只是面談，不是私奔，他本人也會在外面守着的，要是真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也可以第一時間做出應對。
最重要的是，此番他們王室和許時之間是談判，是想拉他一起儘可能消除海神石交易帶來的不良影響，本意可不是單純聊天來了。
說不好聽點這叫有求於人……之前討伐海神時他們就已經不地道在先，許時的不滿都已經寫在臉上了，如果還不做出點讓步，那纔是真的看不清形勢。
到時候他賺的盆滿鉢滿打道回府了，偌大的虧空口子都得王室一方獨自來填——反正教廷那邊是可以把責任推諉的一乾二淨的，我們又不是權力機構嘛。
屆時再整點粥棚善堂之類的操作，就能讓他們挽回不少名聲，壓力要小很多。
相比之下，王室真沒那麼輕鬆……不過既然是單獨會面，那地點肯定也不可能是主宮大殿，御書房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事實是平日程古劍自己和東方曉彙報情況時，通常也會選在這裡，清淨，不受打擾。
只是今天，坐在他位子上的是許時。
“許先生。”
東方曉笑吟吟起身回禮，連稱呼也不是之前“許使者”這種硬邦邦的生分稱呼，一句先生潛移默化的就拉近了距離。
哪怕是個吉祥物，對於一國之主來說，這份姿態也算做的很足了。
“之前幾次只是遠觀，便覺得先生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如今近看，更能讓朕感到驚豔。”
她甚至主動說了點漂亮話，試圖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些。
“是吧？”
許時坐了回去，很無所謂的點了點頭，“我也這麼覺得，從小身邊人都說我很帥來着。”
“……”
不得不說，這麼不要臉的回答的確給小女皇整的有點不會。
照常理來說，你不應該是也說兩句漂亮話互吹一下麼？客套一下你還真當補藥吃了？
就算你的確很帥也不該這樣吧……難道朕長得很不堪入目？不值得你誇兩句？
嘁，果然是個妖人。
“當然了，能得到女皇陛下這等美人的讚賞，也是許某的榮幸。”
就在她頗感不爽之時，許時卻又慢悠悠說出了她想聽到的。
有一說一，面對一國之君，這樣的言辭絕對談不上有多尊重，反而帶着點調侃的意味在。
如果換做一般的臣工，說出這樣的話，東方曉毫不懷疑自己一定是要重罰的，最次也得賞一頓掌嘴，敢和朕這麼說話，不要命啦？
可偏偏剛纔還在吐槽他怎麼不誇誇，加上許時本身又是外鄉人，她心中的不悅也就所剩無幾了，反而有種“這還差不多嘛”的感覺。
由此可見，某些人真的將語言話術運用到了爐火純青的份上。
《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的之我真的有在拉扯了，不信你看錄像》
“哈哈。”
這樣的想法下，小女皇忍不住掩面輕笑，順帶着調侃了一句，“你倒是油嘴滑舌，難怪身邊妻妾成羣。”
“不過朕更驚歎於你的能力……海神石交易的事情，你是如何想到的？”
玩笑歸玩笑，她也沒忘了切入正題，這纔是今天找他來要談的正事。
“這很難嗎？”
許時臉上的戲謔也收斂了幾分，正色道，“在我的城邦，這不過是很基本的操作罷了。”
甚至都已經過了這樣的時代咯……對於各大財團來說，如果真想斂財，有的是比這更高效的手段。
而這也正是他想表達的意思，我的後手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多，這才哪到哪呢。
“是麼……”
東方曉喃喃唸了一句，眉眼間已經是笑意全無，“那朕是不是還應該感謝許先生，只用了些基本操作來擾亂帝國的市場？”
“應該的。”
許時點點頭，“到底是你們不義在先，將我們討伐海神的功績幾乎抹殺了個乾淨。”
“我還記得清楚，出海討伐海神前，陛下曾有言，想讓兩邦永世修好。”
他清清嗓子又道，“可如今我倒是看不出什麼誠意，那報復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畢竟，我這個人很小心眼的。”
“……”
聽着他如此直白的發言，東方曉再一次蚌埠住了。
這個人……這個人怎麼回事啊？
說實話，通過之前那次交涉，她也算是瞭解了，許時這個人的性格絕對可以用強勢來形容——如果不具備這樣的性格，恐怕他們的城邦也不會讓他作爲使臣帶隊出海了。
但這是不是有點強勢的過分？
你和人說話真就一點彎道都不拐是嗎？
她甚至心裡產生了一點莫名其妙的挫敗感——和你說漂亮話不起作用，用王者姿態也鎮不住你，那還要朕怎麼樣啊？
在東方曉看來，雖說這女皇當的憋屈，但身爲王者的基本素養他還是有的，至少一般臣工她也能壓制的住，並非完全是“世人只知大公而不知女皇”這麼一個局面。
可偏偏對上了許時，就感覺什麼招數都不起效了一樣。
嘖。
“……既然許先生這麼說，你的心情朕倒也能理解。”
憋屈歸憋屈，談話還是要進行的，於是她想了想道，“只是有些事情也不能代表朕的意思……不知先生現在有沒有好受一些？”“還好吧？”
許時的回答模棱兩可，“說到底我也沒落到什麼好，帝國人民怎麼看我倒是無所謂，真金白銀可是我實打實砸進去的。”
“朕覺得未必。”
小女皇搖搖頭道，“許先生做了什麼，朕還是知道一些的……似乎從一開始，你就開設了不少站點，和朕的子民們交易屋產家畜？”
海神石價格瘋漲時，其他貨物的價格只會越來越賤，這一點她心裡還是有數的，之前一頭耕牛的市場價是三個銀幣，但後面甚至一個銀幣就能買到，由此及彼，其他東西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
“如今海神石一文不值，這些東西的價格自然要回升，甚至要比之前更高。”
“所以，你實際上絕對是最大的獲利者，不是麼？”
平價甚至低價購買，如今再高價賣出，一進一出光差價就不會是個小數目，你可別在這裡裝了，朕看得懂！
更不要說這事情本來就是他一手掀起，東方曉可不信他是個願意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主，說他也虧了哪有人信？
“話不能這麼說嘛。”
許時也不否認，但得了便宜當然要賣乖，“我一個外鄉人，手上存着這麼多屋產牛羊有什麼用？還得專門花錢找人管理清潔……每天光飼料就不知道要支出多少呢，哪有陛下您說的那麼輕鬆。”
“既然如此，那許先生要不要考慮將這些東西賣還給王室？”
小女皇撇撇嘴，也不和他廢話，直截了當道，“你有多少朕要多少，至於價格可以談，朕可以保證你絕不吃虧，如此也算你出了一口氣，如何？”
許時聞言，輕輕挑了下眉。
挺聰明的嘛……說到底今天王室找他來商談，本質上就是想讓王室的虧損最小化。
而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方法——對於華蘭帝國，尤其是帝國的子民來說，這些的確是不可缺少的部分，他們還沒有完全脫離農耕社會的範圍呢。
這種情況下，用物產作爲補償安撫人心，效果絕對要比直接拿金錢填補窟窿要好。
如果換位思考一下，他或許會用更低廉的價格將東西售回給受到影響的市民，這樣不光可以減少他們的損失，王室的虧損也會更小。
同時還能賺到一大筆聲望，是王室拯救了大家於水火之中嘛，這可比教廷那點小恩小惠實在多了。
當然，如果能直接將物產免費分發回去，大家自然會更加感恩戴德。
都是切實可行的辦法，就看她願意割多少肉出來了。
所以說，這小女皇東方曉也不是真的只是個吉祥物，至少面對這種前所未有的棘手情況時，能很快的想到應對的辦法，光是這一點都很難能可貴了。
這也讓他對對方多了幾分欣賞，你不光是花瓶嘛。
只不過。
“憑什麼啊。”
他想了想後只是搖頭，“賣給王室還不如我自己回售呢，我覺得一定能賺的更多，如今市場供不應求，我出什麼價格沒準都會有人買賬。”
“你！”
這一句話就讓東方曉不淡定了，差不多得了！
從談話伊始她就一直在對許時示好，姿態也一直襬的很低，哪怕是面對程古劍，她都沒有做到過這個份上。
結果換來的就是一句“憑什麼？”，這她是真的有點忍不住。
“許先生別忘了，這裡到底是華蘭帝國，不是你的城邦。”
她的臉色陰沉如墨，儘量剋制着不讓自己的語氣太憤怒，“而朕是這帝國的女皇，絕不會任着你爲所欲爲。”
“但陛下你之前不也說了麼，很多事情你做不了主。”
許時纔不吃她這一套，微笑着給出了迴應，“就算真和王室談，我爲什麼不直接去找古劍大公？反正如果我沒猜錯，無論和誰談，這筆錢他都要出一部分呢。”
這話已經很委婉了，說白了就是爺壓根沒把你當什麼女皇，程古劍纔是真正的掌權者好吧？
我們之前還有交情呢，何必要在你身上耗費時間？
“……”
這已經是短短談話中，東方曉第三次蚌埠住了。
而且這一次可以說是戳到了她的肺管子，是最過分的一次。
畢竟哪有人真的在她面前，直言不諱表明她是個吉祥物的？這話就算再委婉，她聽着也是相當刺耳。
可偏偏許時這話還是一語中的，他想談是真的可以繞過自己，直接去找程古劍的。
畢竟他說的完全沒錯，這筆虧空本就不會是王室國庫一方承擔，作爲推行海神石交易的負責人，程古劍自然也少不了要出點血。
既然如此，程古劍恐怕也不在乎出的多或是少——不是太大的差距他絕不會太在意，如果能用這種辦法送給許時一個順水人情，對他來說反而更加值得。
畢竟因爲討伐海神的事情，兩人之間現在有所隔閡，他也剛好可以藉此機會，消除一些自己和許時之間的齟齬。
“那……你想怎麼樣？”
小女皇咬了咬嘴脣，聲線中帶着點顫抖的問道。
似乎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好像有些幼稚，但不可否認的是，從一開始，這場談話就是許時牽着她的鼻子在走，不管是情緒上，還是實質上。
只不過還是那句話，這或許真的是她此生僅有的機會，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輕言放棄。
“不想怎麼樣啊，只是想讓陛下明白一個道理。”
看着她略帶委屈，卻又無可奈何的小模樣，許時的笑容愈發燦爛，“你不是那個開出價碼的人，我纔是。”
“我知道陛下聰明伶俐，沒準早在一開始，就看出了海神石交易背後的彎彎繞。”
他十指交叉，不緊不慢道，“可你沒有加以制止，反而任由其發展至此……我想，恐怕就是爲了尋求一個可以和我合作的機會？”
“說實話，你這種壯士斷腕的舉動，我還是挺佩服的，肯用華蘭帝國的國祚來賭……這可是一般人想都不敢的想的事情。”
“當然了，自私也是真自私，畢竟你早就知道一旦泡沫破裂，不知會有多少子民傾家蕩產，甚至整個帝國都會陷入動盪……不過我能理解你啦，主弱臣強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我以前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呢。”
“所以，光憑這一點，我其實還挺願意幫你一把的。”
“只不過，我也是有條件的，就看你能接受多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