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一個兵的落幕
半小時後,操場再次響起車輛給水帶加壓的的轟鳴。
消防車一旦進入供水模式,那一腳一腳的油門,動力就全供到了水壓,水帶上。
整個連接到消防車的水流會隨着油門的深淺而加速,減速。
曹毅站在車輛前方,擔任着整個戰場的觀察者。
擡手,增壓,壓手,減壓。
連接水帶,水流不能大,大了連不上,會崩口。
水帶全部連接好,水流不能小,小了水太慢,水槍沒出水,全都得停在原地等待。
好的駕駛員和指揮員,力求在每個換水帶的時機,水流能緩緩通過,別給戰士們太多壓力;也能在戰士們連好水帶的那一刻,壓力剛好起來,配合上他們的前進。
特勤隊,在這一點上,無疑是專業。
只是這一次,戰士們沒有了剛纔的活潑,一個個的嚎叫聲,玩笑聲,都沒了。
水壓把一條條水帶充得梆硬,戰士們肩上不止是水帶驟然滿載帶來的的重力,還有水帶充水時,想直起來的那種……反正是力。
消防車機器人。
車頭:我來組成頭部。
車身:我來組成驅幹。
器材庫,出水口:我們來組成臀部。
水帶:我來…我尼瑪!
方淮快速把腦子裡閃過的鏡頭驅散,獨木橋前迅速甩開水帶,連接,遞接口,水帶上肩。
這次水跟得快。
郝成斌抱着水槍大喊一聲:“走!”
大家剛上肩的延伸水帶也在變得充實。
“嘶…簌!”郝成斌的水槍猛地噴出水流,黃永的水槍也迸出開花水霧。
大家扛着水帶往橋上衝。
方淮感覺後面的人用力有點歪,也不敢貿然把水帶甩直,大喊了一聲:
“看路!把身體擺直了再上橋!”
後面的人一驚,趕緊偏了偏身子,正對橋而上。
過這寬半米的橋不難,但如果誰上橋歪了,整條水帶會因爲強行繃直修正方向,像一條大蛇般扭起來,把所有的人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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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橋面因爲被前面的水槍澆溼,而變得有些滑腳。
還好,有水帶抱着,前面的郝成斌,黃永,方淮在一併使勁,把後面踩滑的人帶了上來。
每個人,都在藉助這條繃直的水帶幫助別人,或被別人幫助。
下橋時,方淮看到橋下跟着奔跑的張洋,提醒了一聲:
“延伸水帶可以甩開了!”
張洋被方淮一提醒,發現了最好的甩開點就在腳下,連忙一個急轉,往後面甩開水帶,沒把大部分水帶留在橋下障礙區前的那片空地。
隨後帶着兩盤水帶的四個接口瘋狂衝上來,開始鋪設延伸。
這算是個及時的精華操作。
地上的水帶太多了,很難捋清,這一下,就清晰多了。
雖然鋪開早了一點點,連接時間多了一兩秒,但勝在地上水路清晰,讓方淮飛快找到了自己應該上肩的那部分。
方淮此刻也表現出了非凡的力量,率先一人扛起水帶,抖肩,捋直,讓旁邊的人都沒有彎腰到處找,便直接接過水帶上肩。
“好樣的!”
近前的郝成斌和相隔幾十米外的曹毅看到這一幕,異口同聲。
這人選對了。
方淮在整個隊伍中間,發揮出了他頭腦清明和上身力量強勁的最大優勢。
最好的三號員。
剛纔的張洋,竟然也出現了一個經典操作。
不錯。
曹毅看了看手裡的秒錶。
58秒。
瘋狂擡手:“衝!”
駕駛員的油門加大,看到前面水槍出了水,又緩住油門。
衝刺過程中,肯定不是水壓越大越好。
水壓太大,可能會導致水帶脫口,水帶的拖拽力也會陡然提升。
可以說,駕駛員多踩半腳油,就能拖住整隊人的腳步。
一腳地板油,能毀了全場人半小時的所有準備。
所以對整個流程進度最熟悉的,也就是駕駛員,何時衝,何時緩,何時小幅度跟進水流,皆在心中。
郝成斌在前方瘋狂拖着水槍前進,只覺得一時無兩的爽快。
隊友強,那是真的不一樣,他在前面只管努力,其他的,身後的隊友會幫你搞定。
“注意要進塔了!前面快點,後面身子不要甩!不行鬆開水帶退一步,讓水帶繃直!我這裡拉得動!”
方淮一路大吼,站在中間,兩頭的速度都在由他控制。
他這裡手一鬆,前面立馬拖不動,但衝太快了,前面可能被水帶帶着往前摔。
關鍵是,他發現身後的熊傑竟然一路都有點搖晃,身體帶着水帶在甩。
後面的熊傑剛纔後腰劇痛,幾次操作都有點昏沉,此刻眼看到了訓練塔到了跟前,硬挺着往裡衝。
還好,方淮幾次提醒,沒太影響速度,方淮把水帶拖至樓梯口時,上面的人已經到達,然後是郝成斌和黃永的大聲喊好。
遠處,車輛的轟鳴停止。
遠處的曹毅喊了什麼,郝成斌立馬欣喜大吼:“可以!”
“班長,多少?”方淮靠牆喘息着問道。 一趟下來,耳朵都整出嗡鳴了。
“一分23!”郝成斌大聲笑道。
目標雖是1分20,可那是最終夢想了,第一把正式出水就這麼高,這是他沒想到的。
“臥槽!牛B!”
立馬,樓內樓外都爆發出一陣興奮吼聲。
“不錯,這一趟,方淮功勞最大。”郝成斌不知後面情況,笑着鼓勵道。
但此時,孟強卻拿着對講機跑進訓練塔,對着熊傑道:“熊班長,指導員問你剛纔是不是腰痛犯了?”
剛纔和大家一起開心的熊傑,此刻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露出些疲態點了點頭。
“指導員說,不行的話,你去休息吧,別堅持了。”
熊傑這纔跟方淮一邊,靜靜的靠在了訓練塔的內牆邊,看着外面射進來的陽光,眼神裡有些英雄落幕的淒涼。
訓練塔裡安靜了,郝成斌和黃永都靜靜看着他。
外面的人,大概也在看着他。
孟強的問題,彷彿是警察上門,問他有沒有違法亂紀一般,讓他有了一絲慌亂。
半晌,他才用雲南話輕聲道:“好呢。”
方淮此刻忽然想起,熊傑是個雲南人,卻從來沒說過雲南話,普通話十分標準。
他平時說話溫吞,幹什麼事卻像把尺一般。
早上起牀,被子得理10分鐘。
水杯一定得放在學習室桌中間第三個,“中國人民武裝警察”幾個字對着正右側。
吹哨,兩分鐘內必到。
戰鬥服裝備,衣櫃,方淮他們每天都要幫老兵們再規整規整,但熊傑的,他們壓根插不上手,總是整整齊齊。
食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碗。吃完飯,他們幫老兵洗碗時,熊傑每次都會自己洗,洗完,用自己的碗接點水,漱個口,然後再衝一衝,自己放進消毒櫃裡。
跟他們講解科目,一定會說兩遍。
一些小動作,熊傑每天像個機器人一般,毫無變化。
極致的耐心和自我要求。
如果要給他一個標籤,那就是:一個兵。
一個兵拍了拍方淮的肩膀,說了聲:
“剛纔那把,多虧伱了。”
便走出了訓練塔。
方淮他們收拾好器材到消防車前時,司務長已經帶着熊班長出中隊,去人民醫院了。
……
中午,唱完歌開飯進食堂時。
曹指導嘴裡罵罵咧咧:“這個熊傑,什麼情況了,還在貪功冒進!我還以爲是輕微的腰病,結果都腰椎滑脫了!這還要上,簡直是拿身體開玩笑!”
韓勇正跟在後面,想到熊班長平時的好,忍不住辯駁了一句:
“指導員,熊班長…應該是自己也不清楚吧?他…我覺得他挺理智的,他要是知道,肯定不會拿中隊成績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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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毅瞪着眼睛回頭:“我不知道?還要你講?!”
方淮拉了韓勇一把。
韓勇初入部隊,還理解不了這種情緒,曹毅是在憤懣,熊傑這樣一個好兵,得了這樣無法完全恢復的病。
也不知道該怨熊傑自己沒有科學訓練,還是怨特勤的壓力太大。
不罵兩句,心裡不舒服。
這麼一個完美的兵,遇到什麼事,也不吭一聲,病情如此嚴重了,還跟着大家一起高強度訓練,橫逼得人心裡長倒刺。
這時候,就適合討論討論正事,別讓大家滯留在物傷其類的情緒裡。
方淮走上前,到曹毅旁邊,道:
“指導員,我覺得熊班長的位置,應該找個和我身高差不多的。
只要手腳靈活,能幫忙把地上的水帶捋一捋,節省時間,力量小一些都行,水帶,我感覺我這裡還能幫着頂一頂。”
曹毅看到今天早上方淮參與操法的卓越表現,
點了點頭,環視一圈:“你覺得劉劍鋒怎麼樣?”
方淮想了想:“可以,劉班長身高矮不了我多少,對水帶也熟悉。”
曹毅摸了摸下巴,認真思考了一下:“這樣吧,下午,我讓劉劍鋒進隊先磨合一下,他搞過大型操法的次數也不多,你們練的時候,多商量商量。”
“好的,指導員。”
身後的同年兵們都一臉羨慕。
方淮現在都能安排班長了!
此刻,郝成斌和幾個士官聊完,從背後走過來,拍了拍方淮的肩,嘆了口氣道:
“熊傑的病,以後你也要注意,訓練的時候別留下暗傷,感覺身體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就要講。”
曹毅也有些警醒,偏頭道:“對!你最近這麼練,身體如果有什麼問題,一定要提!”
方淮心裡呵呵一聲。
最近眼看瘦了一圈,都到了135斤,身體越來越靈活有力,五公里也快下20分了。
這個時候,你們開始注重科學訓練了?
你們不逼我,我得練到啥時候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方淮微笑:“指導員,班長,我這個身體,沒什麼太大的缺點,就是欠練。”
郝成斌:…
“下午少吃點,晚上跑大環城!”
曹毅也心情開朗了一些,大笑道:
“這小子,不僅欠練,還特麼欠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