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裡。
空氣彷彿凍住了一樣,一片可怕的沉默。
蹲着身子在門口的葉小欣低頭默默垂淚,裡屋鑰匙她從來沒用過,就在裡屋的抽屜裡,而現在裡面被小傢伙反鎖了。
霍峰站在窗前,沉默地望着窗外,身影蕭索地噴吐着煙霧,也一直都沒出聲。
過了大半個小時。
在葉小欣煎熬得幾次三番撞門,最後徹底動怒,又是痛哭又是威脅着對着房門又踢又踹時——
房門終於打開了。
哭得一雙大眼睛紅腫的小傢伙,剛打開門就一下子撲入到她的懷抱中了,嘴裡更是嗚咽着喊着媽媽……
葉小欣心中那一塊高懸着的巨石終於落了地。
躬着身子欠腰低頭,憐愛地撫摸着小傢伙的小腦袋,扭頭淚眼模糊地看向窗前的男人,不知何時他早已掐掉了煙,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們,還是靜默着不說話……
小傢伙哭了一陣,終於從她的懷抱中掙脫開來,在她的一陣緊張忐忑中,慢慢地走向霍峰,緩緩地揚擡起小臉,悶聲憋了一聲:
“爸爸……”
葉小欣看到男人失態了,看到他有些乾澀的薄脣嘴角抖動着,俯低臉,躬下腰身,緩緩伸出手,像是不敢觸碰一樣小心翼翼,卻終究還是摸了摸小傢伙的小腦袋,聲音有些輕微發抖:“噯”,算是應了一聲。
她更是忍不住一辛酸,淚水又滾落了下來。
接下來。
小傢伙顯然還是有些鬧彆扭,與他的相處很不自然。在破涕爲笑的葉小欣的撮合下,勉強與霍峰說了兩句話,就又一路小跑跑裡屋了。
“已經快傍晚了,挑一下附近的餐廳,你熟不熟?”
面前的男人顯然心緒很波動,心事重重的樣子,又捏起了雪茄,她看到他笑得有些勉強地問她。
“我會做飯,家裡有青菜,做麪條好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開口,而一出聲,她就愣住了。
擡眸看向他,他也有些發愣,淡藍色的煙霧中,一雙帶着吃驚遲疑的俊眸看着她,很是有些意外。
葉小欣低下臉,不知怎麼地,心頭一陣陣泛疼,又揪痛起來……
麪條?
自己是魔都本地人,吃慣了滬菜、淮揚菜、浙菜,自幼也都是習慣了吃米的。
而在帝都才五年,自己就已經習慣晚餐做麪條了,北方的湯麪條……
再想想自己曾經,無論是從小長大的葉家,還是之前呆在霍家,有幾次下過廚啊?
人真的是會改變的!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改變得太多太多了。
“對不起……”
低沉磁性的聲音,又帶着一絲愧疚自責,從神情黯淡的男人嘴裡說出。
擡頭看他一眼,他眼神滿是歉意地看着她,目光充滿了心疼與憐惜。
她看着他的眼神,內心一陣陣感慨,勉強笑了一下,故作輕快地笑着出聲:
“我給你做麪條吃好嗎?我做的面特好吃的,思峰都特別喜歡吃呢……”
“好。”
她驚訝詫異地看到他竟然答應了,笑容無比難看地看着她,那苦澀已極的笑容讓她感到一絲心疼……
她站起身來,就走到窗臺邊的案板旁,繫上圍裙準備開始忙活。
租住的地方是一室一廳,裡屋是她和小傢伙睡覺的地方,這個堂屋則是既有小方桌、小板凳,又有廚房的案板、廚具,牆上又掛滿了各種生活小用具,廁所則是裡屋裡很窄小的一個小隔間……
其實她已經對這個租住的地方挺滿意了,這個城中村快要拆遷的破舊四合院,鄰里還算熟絡,房租也比不遠的單元樓上的合租屋要便宜得多,唯一最大不好的,是衛生條件太差。每到每年夏天,臭水溝與各個小廁所的味道就薰死人了……
一邊做飯,一邊笑着與他談論着住在這裡的種種好處,與鄰里間的彼此照應,偶爾看看大媽大嬸們的搓麻將說閒話,看大爺們出門遛鳥釣魚……
不多時,面做好了。
雞蛋麪。
細細的龍絲面,打了三個雞蛋,切了番茄,放了青翠的小菠菜,放了小蘑香油。
掀開鍋蓋,熱情騰騰的一大鍋,香味撲鼻而來,葉小欣拿筷子麻利地沾了一下嚐了嚐甜鹹,笑着關了煤氣竈。
叫喊小傢伙一起過來吃飯,一邊給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她發愣的男人端上一碗。
霍峰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抿嘴而笑的淺淺盈盈的笑容,看着她繫着圍裙的盛飯端飯樣子,那溫婉賢淑的模樣,那做飯的麻利熟練動作……
第一次看着女人在面前做飯,看到熱氣騰騰的麪碗端到面前時,看着她眨着眼睛示意自己嘗一下的嘴角輕揚淺笑樣子,他的心中莫名地涌起了想要站起身來擁她入懷的衝動……
這就是家帶來的溫暖,妻子帶來的溫馨嗎?
他目光有些發呆地看着她,看到她臉上那一抹動人的淺笑,內心像是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擊中一般,只是愣在那裡,不知所措了……
小傢伙被叫出來了,往小木板凳上大咧咧一坐,孩子的心性,之前的什麼情緒都似乎消失不見了,雖然還是沒有說話理會他,卻是埋着頭筷子挑起麪條就哧溜溜吃麪,不多一會就大汗淋漓……
他低着頭,佇着筷子,打量自己面前的這碗雞蛋麪:
素色的清湯,細如髮絲的細面,飄着數片青翠的小菠菜葉子,白裡透黃的荷包蛋,兩片淡紅色的西紅柿……
小蘑香油的清香撲鼻而來,雞蛋的香味也隨着熱氣溢了出來,令人忍不住胃口大開,食指大動……
吃慣了山珍海味,享盡了西餐宴席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面前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一碗清湯素面。
低頭拿起筷子嚐了一下面,細軟而綿滑,甜鹹正好,香味撲面而來,微帶一絲西紅柿的酸味,味道真的非常好……
他又不禁擡頭看她,她還沒有動筷,眼眸柔柔地看着他,眼睛裡似乎又盈了晶瑩,泫然盈潤地看着他,卻是見他看她,嫣然一笑地低下頭去,掩飾着什麼,疾快地抓起筷子就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