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女帝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卻並沒有立即迴應,這時一挑眼皮,幽沉的目光打量着他,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緊跟着,那笑意擴大了些,再配上那清冷的嗓音,平白多了幾分諷刺意味。 女帝問道:“再說一遍,你的意圖朕清楚得很。卻不知道,他告訴了你多少事情?又隱瞞了多少?” 軒轅夜目光還算平靜,雖然她這樣的語氣,讓人心裡有幾分不快。但這話確實是他先問出口的,便意味着承認了顏羽確實有所隱瞞。 偏偏,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人,只有女帝而已。 所以他沒有動氣,只重複道:“反正我明天要知道全部事情。” 女帝悠悠一笑:“你倒真是心急得很。” 軒轅夜看她舉止優雅從容,不時輕抿一口茶水,或者只聞着那茶的香氣,只覺得是有意在拖延時間,消磨他的耐性。 卻不料,她一語畢後,又輕輕喚了一聲:“墨白。” 段清黎和軒轅夜都同時聯想到了那個漆白,現在又聽得這一聲,頓時猜測這可能也是她的某個手下? 只是這名字,頗有幾分顛倒黑白的意味。 不過片刻,果然見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現在殿中,說不清楚他是從哪出現的,似乎是從陰影之中漫步而出,滿身從容之氣,卻又不失恭謹。 軒轅夜卻是微微眯了眯眼,剛剛殿中並沒有絲毫墨白的氣息,可他卻一定是一直在這裡無疑。 女帝身邊的人,果然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墨白只頓了頓之後,款步走到女帝之側,彎腰垂頭靜靜聆聽了命令,隨後飄然奉命行事去了。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一般,不過眨眼之間而已,看得段清黎他倆都無端心底一驚,暗道可怕。 這樣的執行力和能耐,未免可怕。 女帝方纔是下了命令不錯,聲音卻壓得極輕極小,不注意聽得話,是不可能聽得見的。就連軒轅夜,也只能聽見一兩個詞,因爲她用的是昆珝語。 她隨即開口解釋道:“你若想知道某些事,便再小坐片刻,朕已
命人去取顏羽的卷宗,有些事,是記錄在案的。” 軒轅夜眼皮一斜,即刻想到了她似乎沒說完的另一句話。有些事是有記錄的,也就是說,還有些事,是沒有記錄的咯? 不過他依舊面無波瀾,畢竟天色已是不早了,他不至於就此問題和女帝聊上一宿。 今夜先看一下卷宗,大致瞭解一下之後,明日再問一些心裡疑惑的東西,最是快捷有效。 這麼一想的話,女帝的心思真是細緻周到,除了耐心佈局其間,其餘時候大概都是不喜歡拖泥帶水的。 明亮的燈燭映照之下,女帝一手輕支着頜,半垂着眼窩在寬大的睡椅上,看起來似有幾分睏倦。 是以,殿中並無人說話。偶爾有風的呼嘯聲從外傳來,軒轅夜便將段清黎悄然抱緊了幾分。 不得不說,昆珝的寒冷倒是不容忽視。 等了摸約一盞茶時候,墨白回來了,將籠在袖中的錦袋呈交給女帝。 女帝拿出裡面的卷軸,略略查看了一下之後,遞還給墨白。他將之捲起放好之後,腳步輕盈的走過來,雙手奉給了軒轅夜。 段清黎大致打量了一下卷軸的尺寸,不算太小,應該能記不少東西吧。 東西既已到手,她便站起了身,軒轅夜隨後站起,牽起她一言不發便欲走出。 女帝毫不介意他的這般態度,只是悠然命令道:“備轎,外頭風緊。” 此事自然還是墨白去辦,軒轅夜倒是沒拒絕。 雖然想早點回去,但夜深天寒,怕她凍着,還是乘轎吧。 小半個時辰之後,二人終於回到自己的住處,見到一直侯在正殿中的顏羽和段清朗。 見他們安然歸來,二人皆是暗暗舒了口氣,段清朗道:“顏兄說得不錯,她果然沒爲難你們。” 軒轅夜抿了抿脣,大致說了今日之事,卻並未提及卷宗,隨後就勸他們回去休息了。 這時已是亥初,他與段清黎淨手洗臉過後,直接進了臥室。 房裡自然有保暖之法,倒絲毫不冷,反而溫暖如春。衆多燈燭映出一室光明,挑燈夜讀的話
,情況倒不算太差。 一起坐到牀沿上,軒轅夜看了段清黎一眼,而後展開了那材質特殊似是某種獸皮所制的卷軸。 觸目自然是昆珝文字,不過他們先前已拼命補學了一番,現在要辨認,也並不困難,二人便頭挨着頭,一起仔細研讀起來。 先是粗粗掃了一眼之後,二人心底已泛起訝然之感。全然沒想到,關於自己的身世,顏羽所隱瞞的事情,居然如此之多。 軒轅夜這時深深地感受到,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一段塵封的往事。他以爲自己的經歷已是坎坷至極,沒想到顏羽也不遑多讓。 不過顏羽雖然隱瞞了些東西,說出來的卻也沒騙他們,只是刻意略過了某些相當沉重的部分而已。 那日據顏羽所說,他自稱罪臣的原因,是因爲在女帝歸來之後的黨同伐異之中,出於報復而屠戮了諸多勢力。 這卷宗裡也是這麼寫的,同樣對那段血腥的歷史所言不多,但真正的重點,也是軒轅夜所關心的,屠門之後的事情。 卷宗說,顏羽七歲時遭遇滅門之災,然後和一些年紀相仿的孩子一起被女帝選中,加以培養。十年之後,成長爲文武兼具的翩翩少年,爲那一批人之中的翹楚。 軒轅夜看到這裡不禁皺了皺眉,根據這卷宗的暗示,像顏羽這樣的,其實是一批人?難道漆白那些人也是如此來歷? 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 此後,十七歲的顏羽繼續接受爲期兩年的地獄試煉。 看到這裡,二人已是有幾分心驚肉跳的感覺。所謂地獄試煉,這裡只是稍稍提及其規則而已,卻已讓人毛骨悚然。 那是一片幾乎與世隔絕的孤島,上面被扔了近兩百人--亡命之徒,武癡,惡貫滿盈的大盜…… 總之,都不會是正常人。 規則很簡單,廝殺,存活!直到只剩最後一人! 兩百活一人。 兩人凝着眉目對視了一眼,都是同樣難以置信的神色,依然無法相信顏羽會經歷這件事。 有這樣經歷的人,還能那般溫厚從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