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小姐請上車。”
唐韻一怔,這纔看到對面的老太監正指着臺階下一輛馬車。馬車周圍站着威風凜凜一隊御林軍,那個分明是萬公公自己的馬車。
再一側頭,離着萬公公三尺之外還有另一架馬車。秋晚和秋彩正一臉焦急的看着她,卻又不敢這麼貿然衝過來。
“不勞煩萬公公了。”唐韻微笑着說道:“小女身份低微,還是和丫鬟們坐蕭王府的馬車爲好。”
萬公公脣畔卻再度勾起那詭異的叫人覺得分外親切的笑容:“臨來的時候皇上吩咐了,務必要老奴親自請大小姐進宮。大小姐這是要叫老奴抗旨麼?”
唐韻:“……”這是非得與他同乘麼?話說,跟這種陰陽怪氣的太監在一起,真心難受好麼?
“那便請公公先上車吧。”她低下了頭,形勢不如人,就得乖着點。
萬公公這才滿意的一甩拂塵先上了車,唐韻朝着秋晚和秋彩拋去個放心的眼神也跟了上去。
馬車趕的很快,唐韻卻半點不覺得顛簸。着實對宮裡面物器的精巧讚歎了一番。
“駙馬爺叫奴才問小姐一句話,小東西玩的開心麼?”
唐韻:“……”她方纔聽到了什麼?萬公公那老太監一上車不就閉上眼睛睡了麼?莫不是幻聽,再說……
“駙馬爺是誰?”
老太監突然睜開了眼,一張臉頃刻間沉了下來。唐韻摸了摸臉心中很是尷尬,不明白怎麼會有一種小媳婦做錯事被家長逮到的既視感。
可是小媳婦又是什麼鬼?她用力甩了甩頭,一定是因爲今天中午沒有睡覺,腦子直接發暈了。
那一頭萬公公卻幽幽嘆了口氣:“駙馬爺不就是國師大人麼?難爲我們爺還這麼一直惦念着你,你卻直接將他給忘了?”
唐韻:“……”您還能選個更叫人記不住的稱呼麼?
真心不怪她沒想起來,是樂正容休那老變態頭銜太多。國師,太傅,宣王各種。長公主又死了兩年了,誰還記得他曾經做過駙馬?
話說,貌似國師是他最低的一個官職吧。
說起來他也是堂堂一個王爺,皇上欽賜見他如見君王,連太子都得行弟子禮。這人卻只許大家稱呼他爲國師。
這是什麼樣的惡趣味啊!
“小姐這會能歇着就多歇會子吧,老奴瞧着我們爺似乎不大高興呢。”萬公公靠在馬車上慢悠悠說着。
唐韻忍不住一哆嗦,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哪一點又惹的老變態不高興了。
“駙馬爺說了,等出了宮要小姐直接回國師府。”
“什麼叫回國師府?”唐韻表示不淡定了,她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出了趟門怎麼也該回自己府裡纔是,怎麼能回了國師府?
若是去了,她這張臉還能要麼?
“小姐不必憂心。”萬公公說道:“爺說能去便能去,不能也能。爺說不能去就不能去,能也不能。”
唐韻:“……”這麼盲目的崇拜真的沒有問題麼?
她倒真是很期待,看看樂正容休怎麼能從皇宮裡將她這個未來太子妃給帶到國師府裡去。
“所以。”她清眸一閃,瞧着萬公公勾了勾脣角:“您實際上是……他的人吧。”
萬公公卻嘆了口氣:“年齡大了,就是不中用。才說了這麼一會子話便乏得很。雜家睡一會,蕭大小姐請自便。”
說罷,便真的靠在馬車壁上閉緊了眼,工夫不大竟響起了細微的鼾聲。
唐韻暗暗磨牙,老變態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狡猾,都是狐狸!
一炷香後,馬車終於停了下來。萬公公伸手推開了車門,朝着唐韻笑道:“大小姐,請吧。”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車,秋晚秋彩早就站在了蕭王府的馬車下面,卻是動都不敢動。
“皇上在御書房等着大小姐,這兩位姑娘便在雜役房等着吧。”
唐韻擡頭看去,萬公公儼然又成了那個地位超然的皇宮一品總領太監。雪白的老臉上皆是倨傲,連眼角都不曾瞟過兩個儼然嚇呆了的小丫鬟。
“小姐。”秋晚到底年齡大些,狀着膽子走向唐韻:“奴婢隨您一同進去吧。”
“不必。”唐韻低聲說道:“我這是去面聖又不是去後宮,那處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
秋晚抿了抿脣退後半步,卻顯然很不放心。
恰在此時,甬道上響起一陣環佩叮咚。一個容長臉的年長宮女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萬公公留步。”宮女喊了一聲,朝着萬公公行了個禮。
“呦。”萬公公眯了眯眼:“歷姑姑怎的到這裡來了?”
歷姑姑脣畔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娘娘聽聞有蕭王府的人進宮來了,便潛奴婢來將人給請到鸞喜宮去坐坐。”
唐韻冷眼瞧着,這歷姑姑剛到了花信之年,眉目很是端莊,舉手投足卻異常嚴謹。瞧着到有幾分蘇媽媽的味道,想來該是宮裡得臉的大宮女。
方纔她雖然是在同萬公公說話,但那眼神分明卻瞟了她們一下。而且那眼神中明顯還帶着一絲輕視。
“真是不巧。”萬公公笑道:“皇上吩咐了定要叫蕭大小姐迅速前往御書房,怕是不能拐去鸞喜宮了。不若,姑姑先帶着這兩個丫頭過去回話,等大小姐出來了再去拜訪?”
唐韻心中一顫,立刻擡眼看向萬公公。
“也好。”歷姑姑顯然並不打算叫唐韻開口:“那便請這兩位姑娘先隨奴婢走一趟吧,娘娘吩咐了定要見到蕭王府的人。”
“公公,我這兩個丫頭膽子小又沒見過世面,萬一哪句話不對觸怒了主子娘娘豈不是不妙?”
“呵呵。”萬公公笑道:“老奴就是個奴才,娘娘卻是主子。主子的吩咐奴才可不敢違抗。”
“……”所以,秋晚和秋彩今日是一定要去鸞喜宮麼?
“二位,請吧。”歷姑姑繃着臉,做了個請的姿勢,身後跟着的宮女直接便上前挽住了兩人的手臂,儼然沒給人任何拒絕的機會。
“小姐。”秋晚眼眸一縮看向唐韻,小丫頭哪裡見過這陣仗,顯然是真嚇着了,連聲音都抖了起來。
反而是秋彩,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衝着挽起她手臂的宮女甜甜的笑着,一口一個姐姐叫的很是親切。
唐韻嘆口氣,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無知者無畏。傻一點有時候真的挺沾光。
“你們只管去吧。”唐韻幽幽說道:“鸞喜宮裡住着的是賢妃娘娘,誰不知道她性子最是和軟,又於咱們府裡沾着親。能見着她也是你們的造化。”
看不見的地方,唐韻飛快朝着秋晚遞了個眼神。
賢妃姓樑,是前丞相嫡出的幼女。那可是樑側妃的親妹妹,所以……適當的給她透漏點什麼,該是能幫上不少忙吧!
秋晚眼珠子一轉,顯然領會了唐韻的意思。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萬公公這纔不慌不忙領着唐韻向着御書房走去,唐韻與他保持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清眸中閃過一抹微冷光芒。
“爲什麼?”
“額?”萬公公一愣。
“爲什麼要讓人帶走她們?”
宮裡面哪裡有簡單的地方,到處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從來就不存在什麼沒來由的好。
即便樑賢妃風評再好,一個身居高位又盛寵不衰的女子,又真的能溫婉到哪裡去?
何況,她的三皇子比太子可小不了兩歲,如今該也有十六了吧。
她上午才藉着樑側妃敲打了林氏,下午賢妃便給桂園送了賞賜過去。是真的送賞賜?
所以,這時候請她去一定不會有好事!
“老奴以爲大小姐該明白。”萬公公眸光冷了下來:“不堪大用的人留在身邊是禍害。”
唐韻:“……”所以,他便臉不紅心不跳的直接推人去死?
“何況。”萬公公眼風一轉:“大小姐也沒叫自己吃虧不是?”
陽光下,妝容極是驚悚的老太監朝着唐韻擠眉弄眼的笑着。唐韻只覺得一陣惡寒,簡直想直接戳瞎了兩隻眼算了。
“這法子倒是不錯,卻太冒險了些。但願你那兩個丫頭能成功。”
唐韻心裡咯噔了一聲。
她叫秋晚適當的透漏一些樑側妃的近況,就是要讓賢妃認清楚到底該幫的人是誰。
林氏雖是樑府寄養長大的表親,但真正親近的人怎麼都該是自己的姐姐!
等林氏失了賢妃的支持,她一個孤女只仗着蕭景堂保護再沒別的後臺,還不是任她捏圓搓扁?
可是,她卻忘記了自己如今仍舊是那個名滿京城的廢物草包,樑側妃又是個隱形人。怎麼能將府裡那些個恩怨瞭解的清清楚楚?
若是一個不小心,說不得就得暴漏好些東西出去。
所以……秋晚她們還真是危險,即便賢妃不說什麼,爲了殺人滅口,樂正容休又哪裡能叫她們活着回到蕭王府?
“可用的奴才都是熬出來的。”萬公公低聲說道:“等磨礪的夠了,殺人的刀才能越發鋒利。”
唐韻:“……”她要殺人的刀幹什麼?老變態身邊就不能有個正常人麼?幹什麼總喜歡把好端端的人都給變成了機器?
這時候她卻也無計可施,唯有希望那兩個丫頭吉人天相。
……
御書房裡,唐韻跪在地上,心裡鬱悶的不得了,臉上卻是半點不敢表現出來。
她自打進來請安開始到如今,跪了有一盞茶的時辰了吧。怎的皇上還不叫她起來?
“皇上,可要換一盞茶水?”寂靜的御書房裡終於出了點聲響,萬公公小心翼翼站在北齊帝身側。
“哦?”良久方纔聽到有人應了一聲:“可是蕭王府的那個丫頭來了?”
“回皇上,正是呢。”萬公公朝着唐韻不着痕跡使了個眼色。
“臣女叩見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唐韻認命的再度磕頭,心中很是腹誹。聽這口氣,皇上您莫不是忘了自己桌子下面還跪着個人?
“起來吧。”
這一次北齊帝倒是沒有再難爲她,立刻便吩咐她起來。
“擡起頭來。”
唐韻聽話的很立刻擡頭,不過看了一眼,便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