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意料之外的結果, 不僅祁月澤傻眼,連祁月翡也傻眼,二人不明父皇是如何得知這裡發生的事情的, 他不是病危, 神志不清嗎?難道是有人告密?可是是誰在幫祁月翡?
這個問題不僅是祁月澤想知道, 連祁月翡也想知道。
祁月澤不甘束手就擒, 打算魚死網破, 既然連父皇也偏向於二哥,那麼便別怪他不義了。
朝天空發射一枚信號彈之後,祁月澤埋伏在整個京城的人馬立即趕往花府, 營救祁月澤然後逼宮。
卻不料,祁月澤的人馬還未到達花府便被一股不明勢力的人馬擊伏, 祁月澤包圍在花府外的精兵也未多加反抗便被俘虜。
這天, 京城百姓無不閉門不出, 這天,整個京城瀰漫着一股肅殺之氣, 這天,花府血流成河,這天,聞名整個大陸的藍家與花家在政治鬥爭之下,成爲犧牲品, 從此以後, 再無這兩家的經商消息。
也是在這天, 藍家花家與三皇子勾結, 意圖謀反, 因被二皇子察覺,及時懸崖勒馬, 舉報三皇子,特此三皇子被判死刑,藍家花家流放邊境,財產充公,東庭帝傳位於二皇子之後便駕崩。
夜已深,此時在京城外東郊處一座僻靜宅子的柴房裡,藍兮仍穿着那件大紅喜服,毫無形象地趴在柴堆上裝死,花暮醉則靠在柴房一處稍顯乾淨的牆壁上閉目休憩,藍波則照顧着精神萎靡的藍沽,藍槿仍一言不發地緊抱着雙腿,將臉埋在膝蓋裡,縮在角落。
柴房的門並未上鎖,將他們救出的黑衣人只是將他們送進柴房後,說了句,宅子裡的一切都請便,不過還是小心爲好,切勿掌燈。於是幾人便也懶得動身,經過今天的遭遇,大家都累了。
天上那輪銀盤當空高掛,銀白微涼的光線自窗外投射到藍兮的背上,竟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今日的藍兮實在是太奇怪了,若說平日裡也稍顯冷淡,可也沒有今日這般冷漠至極,那看人的眼神彷彿是遊離世外的虛無,隨時都會離開。
花暮醉忽然睜眼,一把將裝死的藍兮提起,面若冰霜地朝門外走去。
藍波見狀,忙起身擋住,“你想做什麼?放下他!”說着便要跟花暮醉搶人。
花暮醉一個閃身避過藍波的襲擊,將藍兮護在身後,冷聲道,“讓開!”
藍波這孩子沒別的優點,就是容易跟人犟脾氣,以前鬥不過藍兮,就是那股子傻里傻氣的犟脾氣促使他當藍兮的小怪獸,時常被藍兮拿來練手,如今他也開始把這個傻氣傳統實施在花暮醉身上,“不讓!你放下藍兮!”
花暮醉沒耐心跟他玩,一怒之下就揮掌朝藍波劈去,若被這含七分內力的掌風劈中,藍波不殘也得躺牀上哼哼唧唧幾天。
不料花暮醉的掌風還未劈向藍波便被不知何時閃身到前的藍兮擋住,她硬生生接下那掌力,脣角頓時泌出鮮血。
“藍兮!”
“娘娘腔!”
兩人同時驚叫,藍兮卻臉色平淡地抹了抹脣角,對上藍波擔憂自責的眼神,涼涼一笑,“我腦子有病才替你擋下這一掌,別擔心,我會找你報恩的。”說着又轉向花暮醉,“你真不愧是粗魯的大力士,男人婆。”
藍波紅了眼眶,花暮醉卻並未如從前那般對藍兮發脾氣,而是目光復雜地看着藍兮,吶吶道,“我有話對你說。”
藍兮大咧咧地走出柴房,花暮醉跟在身後,藍波欲要跟隨卻被藍兮制止,“我與我媳婦兒親熱下,你跟來湊什麼熱鬧?”
一句話,藍波黑了臉,花暮醉喜了眉梢。
久無人打理的院子雜草叢生,亂石凸起,碎了一地的月光。
好在這段時日並未下雪,因此院子裡並沒有殘雪,空氣乾冷,讓人感覺不到陰寒。
藍兮倚靠在院子裡那棵乾枯的樹幹旁,將隨手拔起的雜草放入嘴裡叼着,一副吊兒郎當不成氣候的樣子,身上的喜服因爲月光的照耀而稍顯慘白,雌雄莫辯的俊美容顏在喜服的襯托下愈顯白皙。
偏瘦的纖細身材,完美的側臉,花暮醉發現自己好像還從來沒有如此仔細看過藍兮,最開始是不屑,後來是逃避對他的感覺,若沒有那些人的鬥爭,他真的願意今日與他成親,就此白頭偕老。
可他不能,他無法眼睜睜看着那幾百口人就此喪失性命,在那些鮮活的生命面前,他的愛情,真的微不足道。
“怎麼?發現本少爺其實很合你胃口?準備將本少爺撲倒然後這樣,那樣?”藍兮見花暮醉久久不語,轉頭望向她直愣愣看着自己的眼神,油腔滑調道。
“你……傷到沒有?”花暮醉承認自己不會安慰人,在遇到藍兮之前,他的滿腔抱負是爲國效力,保人民平安,讓那些戰爭不再波及到無辜的子民身上,讓那些鮮活的生命不再輕易消失。
藍兮摸了摸胸口,痞痞道,“死不了。”
花暮醉張了張嘴,自責內疚的神情愈加明顯,“我……我其實沒有想真的……傷人……”想上前去檢查他的傷勢,可又擔心他會排斥自己,只好將懷裡的內傷藥朝他丟去。
“知道,你就是一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接過藥瓶,藍兮倒出一粒藥丸艱難地吞下之後,不以爲意地嚼了嚼嘴裡的雜草。
因爲他如此瞭解自己的話語而開心,愧疚之情也隨之增加,“你……你沒有話要問我?”比如藍家,比如花家,比如聯姻,比如今天發生的事。
藍兮吊兒郎當的神情幾不可查地一滯,很快便恢復原有表情,“沒有。”事到如今,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她所能做的便是沉默,然後抓住機會……
花暮醉沉默許久,終是鼓起勇氣向藍兮坦誠,“可我有話要告訴你!”
“這一切都是我與二皇子在背後計劃,想必你已知道三國都對藍家與花家藏有加害之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兩家家主正是考慮到家族將迎來此一劫,因此暗暗決定合作,對外宣佈兩家聯姻,加速皇室剷除兩家的決心,然後暗地裡轉移一部分財產,將明面上的財產交出,令那些人信服,之後兩家尋一處地方隱居,不問世事,只要能保命脈便可,失了財產事小。”
“自然,這一切必須要與皇室之人合作才能完成,否則我們搭進去的便是藍家花家幾百條性命。而後兩家家主商定,一人暗裡投靠一位皇子,藍家投靠三皇子,花家投靠二皇子,最後兩位皇子必會起爭奪之心,三皇子性情殘暴,實非良君,即便最後三皇子贏了也不會放過兩家,因此我便將這個計劃告訴了二皇子,但隱瞞了藍家投靠三皇子之事,皇家之人皆性格多疑,若告之會引起他的猜忌,對計劃反而不利。”
“我們負責收集三皇子謀反的證據,與二皇子合作的唯一要求便是放過藍家花家幾百條性命。二皇子雖心急深沉,但他確有治國之材,也是信守承諾之人,於是便也有了今日的事。二皇子只道花家是因爲與藍家聯姻,才替藍家求情,因此便允了。只不過,我未想到他會誣陷你……”
花暮醉幾句話便交代了藍家花家聯姻背後的真正目的,聽的藍兮唏噓不已,費了這麼大勁只是爲了讓兩個經商世家沒落,還真是敗家子中的敗家子啊,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錢啊,嗚嗚。
“經過這麼多年的起起伏伏,兩家家主其實對財富權勢早已看開,這些年來他們千方百計的去鬥,去算計,最後卻要落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不得安享晚年,這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錢財可以再賺,可命卻不能重來,所以,他們纔會有這個計劃。”見藍兮不語,花暮醉邊道邊觀察他的表情,卻看不出一絲變化,心嘆,這些年來他受了如此多的苦,被冷落,被利用,今日甚至被誣陷,更是差點命喪黃泉,他心有怨恨也是正常。
想到此,花暮醉心裡又止不住的爲藍兮心疼,他這個人,什麼都不說,什麼都放在心裡,所以纔沒有人知道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
“你若心有怨恨,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裡。”花暮醉忍不住向前將藍兮的肩膀抓住,急切道,他真的不喜歡他這個樣子,只有常年不變的笑容,沒有憤恨,沒有怨氣,沒有哀傷,沒有這些感情的人還能是人嗎?
將低低的頭擡起,藍兮的脣邊仍然盪漾着那抹招牌式微笑,她緊盯花暮醉蒼白的容顏許久,那雙漆黑的瞳孔在這夜色中竟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容顏,“好神奇。”藍兮忽然蹦出一句。
花暮醉有些摸不着頭腦,“什麼好神奇?”
“除了藍樞,我竟然能在你的眼睛裡看到我自己。”藍兮眨着眼睛,好奇寶寶一般研究起花暮醉的眼睛。
聞言,花暮醉從未流過眼淚的眼睛竟然有些許溼潤,他不能說自己完全理解藍兮這句話的意思,但隱約能懂,這是不是說,這些年來,除了藍樞,自己是第一個認真注視他的人?
“以後,我這雙眼,只容得下你一人!”揚起的寒風中,月光鋪灑滿地,花暮醉表情溫柔,微笑着,醉了滿地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