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莫名其妙的聞到了一種奇怪而又熟悉的氣味,這種氣味無影無蹤卻又無處不在,它似乎有一種致幻的作用,以至於讓他坐在主席臺上有些心不在焉,還有些坐如針氈。
他擡頭四顧寬敞的禮堂,主席臺上三排領導,個個正襟危坐;臺下幾百代表,正聚精會神聽取高國強不緊不慢的講話,臺前媒體記者們長槍短炮地忙碌着,一切都很正常,可是,這奇怪的氣味從何而來呢?
高國強講話結束,會堂裡掌聲如雷,接着致閉幕詞並宣佈大會閉幕,平安輕輕地鬆了一口氣,他忽然有了一種預感,難道是身體出了問題?
事實上到了平安如今的位置,親力親爲的事情已經很少了,費心的都在決策方面,時間基本都在文山會海之中,沒可能做什麼事情還像古代兩軍對壘的將帥一樣,單騎向前,互通名號,而後雙方廝殺勇者勝,接着兵敗或者決勝,那純粹是胡搞和不瞭解官場人的瞎臆測。
沒有激烈鬥爭的不是官場,但太過於激烈鬥爭的又不像官場,有時候矛盾像是火山爆發一樣的忽然聚集起來,簡直就像是世界末日,而更多的時候,就像是行雲流水和早霞和落日,讓人覺得沒意思,但其實寓意就在這種平平淡淡之中。
記得一位養生專家說過,一個人如果突然能嗅到一些別人嗅不到的氣味,要麼是你的鼻子特別靈,要麼是你的身體出了異常。
平安覺得自己肯定不是鼻子靈的一類,因爲剛開始他還能從李墨林給他的那個項鍊上嗅到李墨林身上的體香,可是後來,就聞不到了,鼻子就像是一個擺設一樣。
那麼就是自己的身體出現了異常?
在慶祝大會閉幕午宴上,平安對高國強說:“大戲唱罷,小戲不急,我請幾天假去做個體檢。”
高國強問:“怎麼,身體不舒服?”
“最近總是覺得鼻子有些問題,老是聞到一些奇怪的味道,我檢查一下鼻腔和咽喉,不過隴中在耳鼻喉科方面是弱項,需要到外地。”
高國強關切的看着平安,平安又說:“如果檢查不出什麼事情,那就是我神經過敏,大腦哪塊有故障了。”
高國強聽了笑:“工作重要,但身體要緊,你還是抓緊去檢查吧。”
其實,平安並不真的是想檢查什麼身體,他只是想出去走走,他覺得自己無論是工作還是人生,或者是思想似乎都又到了一個瓶頸,和那會在湘夢市差不多,就像武俠書裡那種武林高手,內功身手和修煉到了一種境界,但是不能突破自己,似乎對自己的現狀滿意又不滿意,心裡着急不知道該怎麼辦,因此還不如放鬆下來,將一切看淡,隨遇而安。
曾經的高國強也是一位很強勢的人物,要不然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但大江畢竟東流去,有些事情不服不行,比如他最近的眼睛不行了,讀書看報籤文件材料都需要戴着老花鏡,因此世界大家都有份,但畢竟會是屬於年輕人的,隴中則會是平安的。
所以說暗地裡高國強有時和平安還是有些磕絆的,但是人面子上絕對是一團和氣。
因此,隴中的班子在上面和下面的眼中,比較團結,是擰成了一股繩的,工作有效率,經濟能上去,各方面在發展,人人安居樂業,大家的日子也就顯得風平浪靜了。
平安似乎已經達到了一個坐吃等死的境界,因爲從王經倫死後,一切都風平浪靜的,沒有了外來的襲擾,要說不滿足的,只有內心的煎熬。
衣食足而知榮辱,溫飽思**,平安覺得自己已經超脫過了單純見了漂亮女人就想上去“**”一下的階段,他從來都認爲人是情感的動物,離開了情感人真的跟動物沒什麼區別,但動物也需要情感,只不過和人比較只在於低級和高級本能和後天形成的區別罷了。
這就好像一本書裡沒有情感的描寫而主角只在不停的升級打怪,那這個主角其實就跟動物一樣,每天除了吃飽了殺,殺了再吃,壯大自己再殺再吃,不停的殺、吃、吃、殺,那這個主角絕對可以劃分歸類到行走着純粹的野獸那一類範疇內。
一個作品,最主要的還是要寫情感以及人性的成長,否則別說要感動讀者了,估計稍微有閱歷有深度的讀者瞥一眼這書都能透過文字識別到這個作者是在哪一層境界裡殫精竭慮撓破頭皮的在搞文字堆砌騙錢。
小說不應該是紀錄片,更不應該是說明書。
鳥無翅不飛,蛇無頭不行,人無心則死。
人若有心,豈能無情?
外出的第一站是南方大城市,秘書長秦奮曾提議去首都,但被平安給否了。
秦奮被平安提到隴中當秘書長沒多久,這些年秦奮辦事有根,人也機靈,到了隴中後,口碑不錯,平安決定好好培養他,因此這次出門的事就由他來操辦。
平安一向對去首都沒興趣,不開會去那幹嘛?人多車堵,那要堵還不如去南方,也能見幾個老朋友,還有,前幾天幾個同學打電話說,平時同學會平安總是缺席,這次趁着校慶聚會,讓平安一定到場。
平安不想去,從那年李國忠這個狗日的給男同學派妓女給女同學送鴨子開始,他堅決的不去參加這種同學聚會,所以離本省越遠越好。
以前沒當市長沒人邀請,這會當了市長有事就請沒事變着法的無中生有請,好像自己去不大傢伙吃飯都不香睡覺都不甜男人全會陽痿女人都會月經不調似的。
嗯,那自己就成了中藥裡的“國老”甘草,在哪個處方里都能搭配。
除了帶着秦奮外,石一舟也跟着平安。這幾年石一舟在平安的幫助下,在隴中做的很不錯,兩人也走得很近。
石一舟通過朋友在南方聯繫了一家一流醫院,給平安做了體檢,檢查結果完全正常,走出醫院後秦奮提議是否給高國強打個電話,報一下平安?
平安點頭說:“打個電話也好,但不要說檢查情況,就說還在等結果。”
秦奮和石一舟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平安爲什麼要這樣做。
不過這些年來兩人都習慣了平安做事的風格,領導發話,屬下執行就可。
因爲平安這樣的保密,讓秦奮有些遭罪,來電一個接一個,有市裡的領導,也有下面的一些幹部,還有企業界的老總經理董事,都是無一例外的問平市長身體如何啊?
平時口齒伶俐的秦奮這會只能支支吾吾,竭力瞞着平安這個非常正常的檢查結果。
平安一會又給秦奮說,將所有來電話詢問自己的人都記下來。
這又是爲什麼?不過秦奮沒問,倒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將電話號碼簿拿出來,接到誰的電話,就將這人的名字在在電話簿上畫個記號,這樣誰打了電話誰沒有打,就一目瞭然。
在這期間,平安自己也接了幾個電話,一個是高國強打來的,問平安檢查的怎麼樣,還說既然出去了,就別再想工作上的事情,好好調理一下,另一個是張一白打來的,說平市長在外不要節省,該怎麼花錢就怎麼花。
還有一個電話,是隴中賓館經理殷桃打來的,殷桃說,您出去的這幾天,隴中的人都在傳言平市長您得了重病,外面議論什麼的都有。
殷桃聲音輕輕的,很甜美的詢問平安,是不是需要用什麼方法和途徑闢謠?
這個殷桃是平安前不久在思縣發現的,殷桃長的很像當年湘夢千山賓館的客房部經理廖紅,廖紅那會是亓明遠的禁臠,平安當時見到廖紅只是想想,更多的時候是在和別人女人興風作浪的時候幻想一下此刻和自己肉搏的就是廖紅。
而殷桃身材似乎比廖紅更爲窈窕嫋娜,生得標緻不說,像仕女畫的翻版,舉止文雅,笑容可人,只是平安還沒有顧得上鑑賞一下。
有些事要細水長流,火急火燎的嘁哩喀喳上去脫衣服你死我活一瀉千里軟趴趴那是青春萌動的小青年的做法,那跟豬八戒囫圇吃人蔘娃娃是一個級別,沒品嚐到女人的味就繳械投降了,那是一種對優質資源的浪費。平安如今絕對不會那麼去做的。
夜已經深了,平安習慣性的看着房頂,腦子裡像是放電影似的想着過去的現在的或者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時,手機震動了,他一看號碼,是李國忠打來的。
“這次校慶你一定要去,”李國忠總是這麼的直接,說話從來沒有過渡,所以有時候乍一聽感覺莫名其妙。
“我看看安排,”平安轉移話題說:“怎麼還沒睡?”
李國忠說:“不睡,睡了屬於我的時間就越少了。”
“你說話越來越哲學了,”平安回答說:“我儘量吧。”
“你別儘量了,我知道你不想來,歷年都是,這次一定要來,我將咱們班裡如今活着的都叫去,他們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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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楊鳳霞。”
好好的李國忠特意提到楊鳳霞幹什麼?
楊鳳霞當時和自己又不是一個班的,如今在另外一個省任縣委書ji,在平安所熟知的同學裡,除了自己外,數楊鳳霞在體制內的職位最高。
平安沒說話,李國忠說:“平安,我要死了。”
“嗯!?”平安將頭在枕頭上挪了一個位置,李國忠重複了一遍:“我說我要死了。”
這個李國忠,他媽的幾十年來從不讓人消停!什麼要死要死的。
平安沒法,取消了原定的行程,去首都見到了李國忠。
“我要死了,”李國忠喝着酒看着窗外,似乎悄悄的瞥了平安一眼,平安猜李國忠是在估量他這句話能給自己帶來多大的震撼效果。
可是平安沒有任何的反應。
李國忠只有再補充道:“醫生說我最長還能活三個月,你看我像不像是要死了?”
平安認真的看看李國忠,搖頭,李國忠笑了:“真的,我第一個告訴你。我這人其實最喜歡說謊話,可他媽的在你跟前就跟脫光了露着屁股,說假話你一眼就能拆穿我,比我的思思還火眼金睛,因此,我不騙你。我要死了。”
平安終於愕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