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的生活似乎已經步入了正途。
在工作上,他是法制科的骨幹;在學習上,縱然忙,但沒什麼壓力;在生活上,他有了一個同樣在讀研的漂亮的校花女朋友,這個女友還溫柔,懂事,體貼,大方,善良,有修養,高學歷,反正趨於完美。
並且,之前因爲根本就沒有去了解,這會平安才知道,劉可欣的家裡有着她們縣最大的一個民營企業,一個生產塑料盆塑料桶塑料花塑料杯子塑料薄膜等等等等凡是能夠和塑料有牽連的塑料製品廠。
也就是說,劉可欣不缺錢,甚至是比較有錢。
這讓平安更加的不懂劉可欣:她當初的確是拒絕過自己的,難道給她屁股兜裡塞紙條不算是表白?不算是喜歡?
她帶着那個李思思來到了宿舍外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和自己只是同學的!
那麼,爲什麼在幾年之後又這麼(平安覺得劉可欣和自己發生關係的那天是很輕率的)輕而易舉的被自己所勾搭了呢?
劉可欣說已經愛了自己很久了,那麼自己爲什麼從來就沒有感受到過她的愛呢?
何況,她那會爲了個什麼臭屁李國忠接到的那封情書(是向前進以惡作劇爲目的的那封)還來指責過自己。
還有,自己如果沒有考研,還是在警隊,那和劉可欣再見面的機會可能就沒有了,那麼她愛自己,爲什麼就沒有表現的主動一些去找自己呢?
好吧,如果打電話打傳呼自己以忙爲理由推脫的那幾次也算的的話,那反倒是自己拒絕了劉可欣的示愛?
平安捫心自問,自己已經算是人生的贏家了嗎?畢竟那個牀墊下還有那麼多的錢在那放着,加上老家和米蘭面對面的房子萬寶的房子省大南門外的房子這會自己已經有三套房了,這是不是既沒有了遠慮,也沒有了近憂?
究竟是不是呢?
關於劉可欣,平安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劉可欣家裡有錢,她人長的漂亮,還聰明,於是她有足夠的金錢、智慧以及自信力能夠支撐着她成爲她所想要成爲的那種類型的人。
那就是說,其實自己也是劉可欣想要的那部分人生規劃的一部分。
這對於劉可欣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好,可對於平安而言,卻不在人生規劃之內。
平安是喜歡乾淨的,劉可欣也是,作爲正經的拿得出手的女友而言,平安在稅務家屬院買的這套房子沒理由不給劉可欣說明白,於是處於熱戀之中的劉可欣在這裡的時候不自覺的就會洗洗涮涮,勤快的真的像是一個賢惠的小媳婦。
劉可欣越是不將她當外人,平安就越會感到心驚肉跳,他覺得那個牀墊下的小秘密遲早會被劉可欣的這種勤勞給挖掘出來,於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劉可欣休息,還說這屋裡的一切沒有用壞都要被劉可欣給擦洗壞了。但是這種阻止基本沒有什麼作用。
於是,平安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的將除了臥室和洗手間廚房之外的房間都給鎖了起來,這樣,就縮小了劉可欣勞動的範圍。
劉可欣對平安的用心當然毫無所覺,她認爲平安的舉動是愛惜自己的一種反應。
但這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平安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會對一個女人束手無策,因爲劉可欣真的讓他想發火挑毛病都找不出要生氣的託詞來,而胡攪蠻纏指桑罵槐由小變大的致使兩人吵架互不理睬的事情平安又做不出來——以劉可欣的聰明,她一眼就能識破平安就是在無理取鬧,她會一語不發,會沉默以對,會讓平安自覺的知道自己很是沒勁。
這樣,好像能讓平安發泄不滿的就是做那種事情了,但劉可欣做到了她那會承諾的“在牀上牀下都聽平安的話”,不管平安怎麼瘋狂,怎麼的手段百出,怎麼的姿勢萬千,怎麼的索取無度,她都會予以接受,並且初嘗女人滋味的她會將平安的勇猛和霸道當做是愛她的最直接的表現反而更加的喜歡平安來愛撫自己。
完蛋了!
自己完蛋了!
平安終於在劉可欣身上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女人是水做的,什麼叫做以柔克剛,什麼叫做男人的無可奈何和徹底的失敗。
這幾天偵查大隊抓了幾個賣假冒某知名品牌洗髮水的小販,但是在案子的定性上大家有些拿捏不準。
如果按照銷售假冒註冊商標商品罪定,這些小販的銷售數額是不夠的,請示了曲永超之後,平安帶人拿着那些洗髮水去做品質鑑定,用意就是打算以涉嫌銷售假冒僞劣產品罪拘留這些小販們。
但是鑑定結果一出來,讓平安幾個都大跌眼鏡:這些小販們賣的洗髮水竟然比真的質量還好!
假貨比真貨還要好!
偵查大隊的人簡直氣的要瘋了,這哪是作假?這簡直就是做真!比真的還真!
經過訊問——訊問和詢問的區別是對象的不同——犯罪嫌疑人說他們的配方是自創的,因爲沒錢去打廣告做品牌,所以只好用別人的牌子。
這件事實在是沒有辦法處理,平安原本是想將案子辦成大案鐵案爲自己增加資本的,到了這裡只有罵這些人連犯罪都不敬業,最後放人了事。
諸事都順,諸事都又不順。平安有些明白了有些人爲什麼放着家裡有漂亮聽話的女友妻子卻不回去反而想去哪裡鬼混一下心情。但是他有些做不出來,因爲畢竟他還顧忌自己的警察身份要保留一種什麼形象。
到底已經不是純粹的學生時代了。吃幹抹淨提起褲子不認賬的事情平安也不是沒做過,李思思那會罵他是人渣,他也只是淡然了回了“彼此”兩個字。
但此刻真的已經不是從前,隨心所欲荒誕不經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
再者,劉可欣也不是李思思,更不是其他人。劉可欣那麼的自愛,自信,自尊,那麼的剋制她自己,到了研究生還保持着女性的貞潔,這種女人想說甩就甩了她,想說再見就不再見,平安得好好考慮結果會是什麼樣的。
這就叫不想過按部就班的生活又缺乏破釜沉舟墮落腐化放縱自己的勇氣。
於是下了班,平安就拖延着不走,這樣給別人以工作積極的假象,而最近史雲祥這幾個傢伙也不知道都死哪去了,竟然沒有一個人打電話約喝酒聊天打屁的!
天色昏黃,平安慢條斯理的將文案材料什麼的收拾好,想這麼久了,要不今晚去一下萬寶那邊的小區,看看那個冷漠無情的女人究竟發現沒有她家的錢丟了?
剛剛打定了注意,小武的傳呼打了過來,要平安去濱河橋上見一面。
阿彌陀佛!
終於有人約自己了,終於有名言正順的理由不急着回去了!
看了小武的留言後平安給劉可欣打了電話,說自己有事,下午不在一起吃飯了。劉可欣回答知道了,那就不等他了,而後像往常一樣說了聲“平安我愛你”,平安只有也回了一句“愛你”,這才掛了電話。
小武穿着一身運動裝,像是夜跑的模樣,領子高的目的是爲了遮擋脖子上的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平安到了之後兩人一前一後的沿着濱河河岸走到了一個僻靜沒人的地方,小武站住吸着煙,用沙啞的聲音說:“我要離開了。”
“你準備去哪?”
“回老家。”
認識了這麼幾年,小武從來沒有說過他老家在哪裡,平安也沒有問過。
“我出來這麼多年,也該回去了。”小武將煙吐出,噴了一個又一個的菸圈,後面的一個菸圈總是能從前面的菸圈裡穿過,循環而無止境,這讓平安覺得,這也是一種本事。
“那,決定了?”平安問的有些空洞。
“嗯,我雖然恨我爸,但他畢竟也老了。我媽始終都沒有找到,或許,她就在哪個地方看着我、注意着我,但是就是不出現。”
“我想,如果我回家裡了,興許我媽就會出來和我團聚呢?”
平安點頭,沒吭聲,小武說:“我不是一個人回去,我帶着我的女朋友一起。”
“誰?”平安的腦中閃過了楊鳳霞的臉。
“你見過的,就是那個女孩子。她人很好的。”小武笑了笑:“很奇怪的,她身上有一種氣息,是一種讓我能感到我媽的氣息,我和她在一起,總是……怎麼說呢,很平靜?反正就是不會胡思亂想,我說不好,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小武的臉上呈現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平安能夠覺察到他是真的喜歡楊鳳霞的。
是的,楊鳳霞的確是個好女人,這一點,時至今日,平安已經能夠確定了。
“本來想和你一起吃飯的,可是總是有事,大家總是坐不到一起,”小武嘆了口氣:“其實還是覺得有些障礙,畢竟,你是警察。”
“這不是問題,”平安打斷了小武說:“要不,明天?我帶上我的女朋友,咱們四個一起坐坐?”
帶上劉可欣就能多個人,多個人就多了一些話頭,免得見了楊鳳霞尷尬。
“不行了,”小武從兜裡拿出了兩張火車票:“票都買好了,明天中午十一點的車,到了家,就是後天早上了。”
“其實也不是因爲你是警察,主要還是因爲我女朋友。”
平安問:“你女朋友,她怎麼了?”
平安以爲楊鳳霞給小武說了關於自己的事情,但又覺得楊鳳霞不會那麼做。
“我和她是在萬寶娛樂認識的,”小武將一支菸吸完,就要扔掉菸屁股,但是就在要扔的時候又停手了,看看遠處一個垃圾桶,過去將菸蒂弄滅了扔進去,拐回來笑說:“她要求我的,不讓我亂扔垃圾,說掃垃圾的人也很辛苦的。”
平安嗯了一聲,小武仍舊笑着。
平安發現,小武談到楊鳳霞的時候,就會笑,笑的還不能停止。
“她在那裡坐檯,陪人喝酒唱歌。有一回,她喝多了,吐了我一身,我們就認識了。”小武說着做了幾個擴胸運動:“那天在電梯那裡見了你,我說了你是警察,她說,最好不見,因爲她不想讓你看不起他。”
“我說那怎麼會,我的朋友,我知道。”
“是!哪會看不起她呢?不會的,自食其力的人都值得尊重,”平安說着低下頭,用腳踢了一塊石頭。
小石頭被踢進了河裡,因爲天色黯淡,並沒有看到濺出的水花。
這一瞬,平安想起了那會在家裡,因爲楊鳳霞向自己借錢,她走了後自己用腳踢沙發的事情。
“誰無緣無故的會去陪唱歌陪人喝酒?”平安有些悶悶的說:“都是被生活所迫。”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的,”小武高興的用手拍了一下平安的肩膀:“反正沒時間了,這樣,我和她到了家裡,安定了,我們找份工作,到時候請你去我那裡,好不好?”
“行!”平安滿口的答應,念頭一轉,說:“我……”
“什麼?”小武隨口問了一句,平安本來是想說給小武一些錢的,可是話說出來卻成了:“我明天去送你。”
聽着小武說不必了的話,平安想小武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否則就不會成爲一個很厲害的賊。如果不是因爲母親失蹤,他要是繼續學業的話,誰知道他現在會做什麼呢?
是的,小武怎麼會缺錢呢?即便這會手裡沒有想搞也立即能搞來,否則不是有句話說“存錢是窮人的觀念”?
再說,自己的開鎖的伎倆還是跟他學的。
那爲什麼想要給小武錢呢?爲了感謝他教給自己的那項開門撬鎖的技術?還是爲了楊鳳霞?
夜風輕輕,和小武分開之後,平安沿着河堤又走了一截,心裡不斷的在想楊鳳霞,想過去的事情。
眼看已經快二十三點,平安往公路上走,他正想攔出租車,一輛奧迪停靠了過來,車窗玻璃落下,俞薇那十分脫俗又容易辨認的臉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