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答他的話,一手拿起銀勺,一手端着碗,舀了一勺湯汁送到他嘴邊,擡眼笑說:“你試一下。”他神色一凝,似乎想了什麼,目注着浮在上面的幾朵皎皎茉莉花,眼中帶着一絲笑意,掠了我一眼,微微低了頭,竟就着我的手喝了下去。我手一抖,差點摔了碗,只覺得手越來越燙,竟好象握着的是團火,臉上越來越燒,只怕連脖子都已經紅了。低着頭,僵硬着身子,他抿了抿嘴,似是回味,眼睛卻默默凝視着我,眼睛裡隱隱含着一絲驚喜。我心中一動,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他看着我的眼睛,閃閃躲躲不敢對視他,一下子笑了起來,張嘴喝了湯。 “味道如何?”我問。 他俊顏生輝:好喝。 我歡快的笑了,“以後我學了做給你……”掃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澤,我心中一黯,不再說什麼,低着頭無意識地捋着微皺的裙子,幾縷髮絲垂在額前。他凝視着我,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手探了探似乎想幫我理一下額前的碎髮,剛伸出手,卻又縮了回去。我剛進來時的淡定欣喜通通消散不見,轉過視線,含笑說:“我已收拾了行李,明日便去青樓。” 他一直凝視着我,沒有說話,我當他默認了,放了碗勺,正要出去,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卻緊密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兒。我擡眼看着他,他斂去笑意,凝視着我:不要去。 我淡淡地笑着望他:“你對我沒有信心?” 繞:危險。 “你可以派人暗中保護我。” 繞:防不勝防。 我心中仍在思量如何叫他答應,嘻嘻笑着隨口說:“大不了,你陪我過夜。”說着望向他,沒想到他也正在看我,眼中帶上一抹訝色。兩人的眼神驀然相對,彼此一怔,他的臉竟然有些微紅,視線匆匆飄開。我第一次看見他臉紅,不禁琢磨着他剛纔心裡在想什麼,直直盯着他,看了又看,突然想起自己的話,猛地一怔,再看看他的神色,接着臉呼地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明白自己言語造次了,頓時尷尬無比,連連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那個意思!”眼看着他眼裡興起了些趣味來,倒是一副那你是哪個意思的樣子。我嚥了口唾沫,說:“我雖決定了做誘餌,但還沒有到了不顧生死的地步,所以還是希望你能護我安危。” 他靜靜地看着我,略一沉思,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有些澀,強笑着說:若和三弟鬥氣,也不必拿自己做賭注。 我猛然甩開他的手,盯住他,本來和暖的心驀然冷了幾分,想着就有些氣,沒過腦子就說出口:“我以爲所有人都可以不懂我,你會懂我,卻發現,你也不過如此……”正說着,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身子猛地一歪,等我反應過來,人已是靠在了他的懷裡,四目相對。我猛地就想推開他,他已伸手用力摟住我,我未及掙扎,就聽他在我後背輕輕輕寫了幾個字:我擔心你。 我一頓,心中一暖,就安靜地靠在他懷裡,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 屋裡靜靜的,我的意識有些模糊起來,只是想着一句詩,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就這麼過了會兒,只覺得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我的頭髮,又幫我捋了捋耳邊的碎髮…… 閉上眼睛冷靜了一會兒,我咽口唾沫,擡頭看着他,柔聲說,“柳情放浪多年,既無家室,也無財產,死後無人過問。謝玉英、陳師師一班名妓念他的才學和情癡,湊一筆錢爲他安葬。謝玉英曾與他擬爲夫妻,爲他戴重孝,衆妓都爲他戴孝守喪。出殯之時,東京滿城妓女都來了,半城縞素,一片哀聲。”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沉默了一瞬,說:“世間千般男子,唯有柳郎肯與她們不論風塵,只談情意,也正因此,纔有了這個羣妓合金葬柳七的千古美談。”
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