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我們三個人才三雙眼睛，即使睜得比栗子還大，目光比鐵鍬還銳利，天黑之前也未必能把西奇翻過來。”“這事不能張揚。”我一口回絕：“多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情就多一份危險。”他點點頭，“也是啊，宋家父子機靈的跟黃鼠狼似得，稍不留意給他們抓了把柄可就麻煩了。”“小王爺，你說會不會是王爺一時忘了放在哪裡了？”“你當他是白癡啊！”如果他是白癡就好了，我就不用費這麼大的功夫和心思在這裡和你套近乎，直接問他要得了。我仍硬着頭皮問下去，“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嘛，你知道王爺平時把沙漠王子藏哪裡嗎？”他搖搖頭：“他不藏，都隨身帶在身上，不過最近幾日沒有見過他帶。”我睨着眼，“爲什麼？” “我怎麼知道，秦炎做事最不喜歡別人問了。”他話一轉，看着我：“你似乎很關心沙漠王子？”我笑了下，“王爺說了，找到了就給我一千兩銀子，一千兩，夠我吃一輩子的了。不過，你不要告訴別人，免得有人和我搶。”他輕笑，“我看你還是不要找這塊秀氣，還是趁秦炎現在沒有發火，趕緊找到玉佩，否則，你就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先笑個夠。”“你什麼意思？你在取笑我哭都來不及嗎？”“秦炎既然只讓你知道，就說明他希望你找到。”我頹廢的嘆口氣，“那秦王爺喜歡別人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還是把頭磕的血流成河？”他怔怔的看我，然後狂笑起來，我只覺得頭髮直豎。如果楚小王爺說的是真的，那麼玉佩要麼還在西奇小王爺身上，要麼被他藏起來。如果是前者，那麼他一定心裡素質良好，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或者壓根就沒想過我會得到沙漠王子，給我三天時間其實也是叫我叮咬沒有縫的雞蛋，然後自動退出。如果是後者，那麼他應該有想過我會找到沙漠，對這件事也挺上心的。但是，到底是那一種呢？哎呀，我呼呼的站起，不管那一種，反正西奇小王爺最清楚。進去時，西奇小王爺正坐在桌前寫字，瞅也沒瞅我一眼。我站在中間一動不動，低着頭心想，把我當‘隱形人’嘛。過了好一會子，他才放了筆，封好寫的東西，對旁邊的小廝道：“把摺子直接遞到兵營。”小廝揣好東西自去了。他抿了口茶，懶洋洋的看着我：“你不去尋找沙漠王子，在這裡做什麼？”我嘆口氣：“只有你才知道沙漠王子在那裡。”本想裝作一副被欺負了的小媳婦模樣，但是又怕吃不到魚，反而惹一身腥。“但是我不會告訴你的。”他倒了杯熱茶遞給我，我下意識的接過握在手中，一朵潔白的茉莉花在水中冉冉綻放。他走到書桌前坐下，拿起一堆摺子看了起來。我捧着茶，呆立不動。過了半晌，他擡頭笑說：“你很喜歡站着嗎？”我一驚，忙找了把離他最遠的椅子坐下。他笑着輕搖了搖頭沒有再理我，繼續低頭看着摺子。不時提筆寫些東西。我們就這麼坐着，間中小廝靜靜進來，換了兩次茶。動作熟練快捷，一點響動也沒有的很快就退了出去。 剛開始時，我根本不敢把眼神投過去，只盯着自己眼前的地面。後來發現他看摺子看得很投入，頭根本不擡。才慢慢膽子大起來，開始偷偷打量他。他一身淡青色袍子，臉色晶瑩，眉目清朗，嘴邊含着笑。看摺子時，偶爾會微蹙眉頭，但很快又會舒展開。執筆寫字時，姿態高潔。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不能不說他是：天之驕子。不知道坐了多久，肚子開始餓了。我四處瞅瞅，看見他的書桌上擺着兩碟點心。再三猶豫後，還是決定過去拿。遂起身走了過去，隨便揀了塊點心吃起來。他擡頭，看着我，抿嘴而笑。我訕訕地說：“我餓了。”他嘴角含着絲笑意，低頭默了一會，復又擡頭，一邊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一邊道：“本王也餓了。”說着也拿起一塊點頭，隨手把摺子一丟，我擡眼看到“國不國，君不軍”幾個大字，心下好奇，卻不敢細瞧。他看了我一會，面帶微笑道：“想看就看吧。”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伸脖子探腦的動作都給他看見了，索性大方方拿起摺子看了起來：“宋王伺機擴展領土……威脅朝廷安全……”我心裡重重嘆了口氣，哪裡都少不了政治鬥爭。不對，他爲什麼把這麼機密的摺子給我看，他就不怕我就告訴那個宋什麼王的。他專心吃着點頭，沒有一絲異樣，他是在試探我，我蹙着眉，想了想說：“不知王爺知不知道晁錯削藩的故事？”他遞給我一塊點頭，道：“漢景帝時的事情。”我點頭：“想要鞏固一個國家的政權，及國主的尊貴，就必須集中權利。”但是這樣會有損王爺你的權利，我沒有說，但相信他已經想到。他帶着絲笑，點點頭：“不錯，但是晁錯最後還是被景帝處死了。”“那是因爲晁錯是政論家，不是政治家，他只想到了應該去做，沒考慮如何去做。說白了，就是注意是好的，但是太急功近利了，草率行事。而且他死不是因爲削藩錯了，而是他應對七國之亂的餿主意。他殺袁盎，激起了衆怒；讓景帝御駕親征，失了衷心。在他死後，景帝還是實施了削藩，而漢朝的昌盛絕對離不開晁錯的削藩。”這點歷史，我還是懂的，不過，我一直認爲晁錯死的很活該，誰叫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又引火上身呢！他笑着點點頭道：“有道理，不過削藩一定對嗎？”我輕笑：“除非王爺認爲自己的政論不及晁錯，政治不及景帝。”他怔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說：“你這是激將法。”我莞爾一笑：“不敢。”“先是美人計，又是激將法，本王想你不僅精通曆史，還通曉《三十六計》。”我咬了口點頭，“反正不會是‘走爲上計’。”他含笑道：“本王也不希望你用這招。”我愣愣的盯着他，他看着我微微笑了下說：“難得遇見你這麼有趣的人。”一口點心一下卡在喉嚨裡，大聲的咳嗽起來，他嘴角卻漸彎了起來。我緊着往下嚥點心，卻覺得連嗓子都漲的生疼起來，有些噁心的感覺……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看着我，手指輕釦着桌子，一副不花錢看大戲的樣子。 杯裡的茶被我喝光了，正一籌莫展時，一眼瞥見了他手裡的還有，想了想，實在是忍不住了，就咧着嘴強笑說，“可不可給我喝一口。”他一愣，揮揮手，我連着灌了幾口水，才緩過勁來。一上午，我寸步不離的跟着西奇小王爺，他去吃飯，我在旁邊站着，他上茅房，我門口守着。我都感覺自己多麼的死皮賴臉，但是依舊沒有從他身上獲得半點沙漠王子的信息。黑周黑漆漆的，他的背影像是一個灰色的影子，隨時都會被風吹散。我在他身後拼命地追他、叫他，可他彷彿什麼都聽不見，只是徑直地往前走，我只覺得他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遠到我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他就灰飛煙滅……一直追到我全身無力地跪倒在地，絕望地看着那抹灰色漸漸地隱沒在黑霧當中，發出傷心欲絕的泣喊……彷彿是從一場噩夢中醒過來，我大汗淋漓地睜開雙眼，穆繁一臉憔悴的靠在牀，見我醒來，滿眼驚喜，我想撐着身子坐起來，他輕輕的扶住我的肩膀：“別動。”“穆繁。”喊出這兩字，才發現自己多麼開心見到穆繁。穆繁握住我的手貼在臉上，柔聲道：“歌兒，以後不要冒險了，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多擔心你。”看着他眼中隱含着的一抹恐懼，我微笑了笑，伸出手來，整理着他散亂的鬢髮，“我答應你。”他抓住了我的手，放在脣邊兒輕吻着，“再也別這樣了，再也別嚇我，再也別離開我……”他頓了頓，看住我，“我會疼你還有……孩子……”“什麼孩子？”我莫名其妙。他定定凝視了會我，說：“你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穆繁的聲音低的不行，卻偏偏那樣清晰的傳進了我的耳邊，我定定的看着他漆黑的雙眼，孩子……心底閃過了另一雙黑眸，啊……好疼，心裡好像被鈍鈍的刀子慢慢剌了一下似的，痛徹心扉……我緊閉了雙眼，忍耐的等着這波疼痛過去……“歌兒……”他不確定的聲音傳來，我呼了口氣出來，慢慢睜開眼，看着一臉擔憂的穆繁，只覺五內俱焚。穆繁用力把我抱在懷裡道：“你別怕，一切有我。”“不，不，我不能……”我掙扎着坐起，穆繁緊緊抱住我，我在他懷裡掙扎，卻掙不開他的蠻力。我氣急敗壞的打他、捶他、抓他：“放開我，放開我……”他緊緊地抱着我，任我打罵，既不說話，也不動，我打累了，全身驀然軟成一團，再也控制不了心中的恐懼和慌亂，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爲什麼？爲什麼要給我這個孩子，我明明都割捨了，爲何還要我們糾纏不清……”他緊緊地抱着我，彷彿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裡，我感到無比的絕望，爲什麼？爲什麼我會懷孕，爲什麼會離開他以後才發現自己懷孕，爲什麼？不，我不能要這個孩子，這個不該來的孩子，如果他早幾步來，或許會在父母的愛中誕生，疼如珍寶。可是，現在他的父親不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他的母親也無法給他一個同齡人該有的幸福生活，他只會讓他們更痛苦。我木然地道：“我不要這個孩子。”穆繁的手臂緊了緊，我木然地重複：“我不要這個孩子……”他道：“嫁給我。”“什麼？”我瞪大了眼睛，他說什麼？“你說什麼胡話？”我的聲音十分平穩，心卻慌亂無比。他用力握着我的肩膀讓我看向他，目光異常堅定，“歌兒，嫁給我。”這次我聽清出了，可是，可是，我心中零亂，不敢與他對視，靜了靜：“我非完璧之身，又有了別人的孩子，你不介意嗎？”“介意。”他猛然點頭道。我苦澀地笑着，“既然如何何必勉強自己，況且我也不需要可憐……”“我愛你。”他打斷我的話。我不禁嘆了口氣說：“愛，撫平不了一切，不是嗎？”他低下了頭，近的我們彼此之間呼吸可聞，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裡，那裡盛滿了疼愛與期待，聰明如他，他什麼都看出來了，怯弱如我，他知道我絕非因爲不愛這個孩子，而是因爲太愛，所以寧願親手毀掉他，也不願意他受苦。他看着我，“但愛可以使人忘記其他，只剩下愛。” 一時心中百味雜陳，我撇過了頭，“可我只留下了痛苦。” 他呆了一瞬，強把我的頭扭過去對着他，“歌兒，讓我和你一起痛並快樂着。” 痛並快樂着？就如明知那是萬丈深淵，爲了那懸浮半空的雲彩，不惜粉身碎骨的跳下去，任血肉之軀從雲彩中穿過，那麼無能爲力，卻在穿過那一瞬間歡笑着，然後哭着大喊“我沒有遺憾”。這是癡人的作風，這樣的癡人，情已成了一種信念……
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