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兒,有位公子要見你。”梅姨小步跑了進來,神色透着緊張,惹得我也不敢輕視。“誰?”“國舅家的大公子林凡鴻。”我愣了一瞬,“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這段日子,一直呆在花子閣,梅姨上上下下都叮囑過喊我乞兒姑娘,外人打聽我一律說不知,也曾有公子瞥見我的身影,不惜花大把銀子請我彈琴唱歌,能擋就以身子不順擋了回去,實在拗不過就隔着簾子意興闌珊的彈一曲《琵琶行》。有時候,那些財大氣粗的公子哥兒是得虛應一番的;花子閣說小不小,可也得罪不起那些人。 “這倒不清楚,不過他進門就點你的名。”我走到鏡子前,看了看自己,側頭對梅姨道,“請他進來吧。”梅姨卻沒有立即走,看了我一會,方道:“我聽說國舅爺有意招二王子爲女婿,我怕林大公子是有備而來,我怕他對你不利。”“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還沒有回答她的話,就看見翠兒滿臉委屈地帶着一個年輕男子走進來,想必就是林公子含着一絲笑,看向我,“你就是乞兒吧?梅姨遲遲未出來,我怕不肯見我,就自做主張了。”我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怠慢您了,本就想請您到這邊說話,比較清靜。”梅姨和翠兒都向衛少兒行了一禮後,靜靜退出。林公子隨意打量了我的屋子一圈,道,“紫謹姑娘在這裡可住的習慣?”我微微笑着點點頭,“習慣。”“無論姿色才氣,你比起我妹妹的確更勝一籌。表面上青春乾淨,卻心機複雜,懂得籠絡人心,又能屈能伸,懂得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但是你終究進不了王府,上不了大宴席,所以最後還是我妹妹贏了。”他一面神態怡然、漫不經心地說話,一面淺笑着瞟了我一眼,查看着我神情。我欠身行了一禮,“那恭喜了。” 我沉默地盯着地面,如果是別人,我可以不管對方說什麼都置之不理。可是這個人是凡若的哥哥,如今我與風曉恩斷義絕,國舅定會抓緊時間去撮合婚事,我的心一寸寸地抽痛,可面上更不敢絲毫泄漏。“你還挺沉得住氣。”“如果公子沒事可以回了。”林公子輕笑,”你認爲男人來妓院只是光看花嗎?““若公子採花,那乞兒恕不奉陪。”林公子有些怒氣,一把攬住我,猛地咬在了我耳朵上。兩人身體緊貼在一起,我想叫卻被他捂住嘴巴叫,欲掙不敢掙,他緊貼着我耳朵道,“好香的美人啊,真攝人心魂啊,沒想到我也能和大名鼎鼎的韓王府二王子共用一個女人。”他簡直失去了理智,竟用牙撕咬我的衣服釦子,面目猙獰,動作十分霸道粗野。當時,我一下子嚇得全身無力,猛然間,彷彿有神幫助,我一下子恢復了體力,拼出全力一拳打在他的鼻樑上,他似乎被震驚了,一下子鬆了手,我趁機奪門狂奔,衣衫不整也在所不惜。梅姨一直站在樓梯處,見我這般狼狽模樣,忙上前抱住我,我撲進梅姨懷裡,轟然暈厥。醒來時看到梅姨一臉擔憂, 我的手輕輕摸過腹部,知道他一切安全,才徹底放心。梅姨嘆道,“乞兒,你如此重視這個孩子,爲何不讓二王子知道?”一直在考慮告不告訴風曉,風曉有他自己的生活,我不能去打擾他,我不是那種女人,不是那種可以爲一點事情糾纏男人的女人,我不能逼他做任何選擇,即使他知道了,也不可能改變什麼。我沙啞着嗓子道,“這是我一個人的孩子。”梅姨一臉慈愛的看着我,突然想到了什麼,道“有位姑娘自稱是王府的丫鬟,說你有東西落在王府,特意給你送來。現在在我房間等着你呢。”有東西落在王府?可我留在王府的只有幾件衣服啊。難不成風曉真的要與我撇清關係?我的心如同跌入寒冰之中,不自覺的抱緊了自己,說“讓她放下東西回去吧。”“她說要親自交到你手上。”梅姨放低聲音道,“見見吧,我覺得出她倒是爲你而來的。”※※ ※ 我剛到梅姨房門口就見小蘭一臉焦慮的在房間來回踱步,我雖想過是她,仍是感到意外,在門口停下凝神想了會,然後轉身欲回去。聽小蘭道”紫謹小姐,你不要走。“我停下,背對她道,“把衣服放下就回去吧。”她幾步走到我面前,“我有話對你說。”我別來臉,冷冷的道,“你想說的,我已猜到了。”她伸手拉我,我一動未動,她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卻咬着脣,硬是不讓淚水掉下。哀求的看着我,我再也硬不起,任她拉着進了書房。關上門,她彎身欲跪被我攔住了,她道”對不起,我是逼不得已的,我娘在宰相手中。“我沉思着沒有說話,她又道”我娘是曾與宰相大人有娃娃親,可是姥爺嫌他窮就把我娘嫁給了我爹,宰相大人因此懷恨在心,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把我爹發配到新疆墾荒了。““可你也不能背叛朋友啊。”我的氣的消了大半,卻仍嘴不饒人。“對不起,我給你跪下了。”小蘭又要跪,我噗哧一聲笑了,她一愣隨即破涕而笑“你怎麼還是這性子?”“我八成這輩子就這麼定了。”小蘭欲笑,眼淚卻嘩啦啦的流下來,我伸手要給她擦,她卻驚叫了一聲,手忙腳亂的在身上找着什麼,我打趣道“你越來越像我了。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今天國舅家大公子到王府看望三王子時,和王妃說你自甘墮落,淪落風塵。”“王妃很生氣吧?”“不止王妃,二王子更傷心,晚上連飯都沒吃。紫謹,是真的嗎?”我笑笑,“他們說是真的就是真的吧,反正我說什麼他們都不信?”她無奈的看了我一眼,在衣服裡掏出一個信封,然後遞給我,神色憂慮的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疑惑的看看她看看手裡的信封,裡面厚厚的一摞,我欲打開,她一手按住我的手,道輕聲道,似乎怕嚇到我,“二王子要迎娶凡若小姐。”我腿一軟就要摔倒在地,小蘭忙伸手扶我,“還有五天就要舉行婚禮了,如果你不想王子娶別人,就看看這些信,這都是王子寫給你的。紫謹,我不知如何安慰你,能做的只有這些,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我耳朵嗡嗡作響,根本聽不進小蘭說什麼,連她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嘴裡反反覆覆默唸着小蘭的話。我用力的掐了自己一下,胳膊吃痛,心卻更加的疼起來,靠着牆緩緩滑在地上,慢慢打開了信封。紫謹,多好聽的名字,就像你的人天真浪漫卻不失莊重,高興就是高興,傷心就是傷心,不會躲躲藏藏,和你在一起,我不必絞盡腦汁揣摩你的話,猜測你的表情……其實,我初見你就有一種驚爲天人的震動, 你一身粉紅,像那三月的桃花,精巧脫俗,你微笑着對我說話,那時我好 希望自己可以說話……紫謹,我從來都不做沒把握的事,可是昨晚我卻情不自禁的給了你‘春去西湖划船,冬去漠北看雪,不再過問塵事’的承諾。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是多麼小!可是你偏說: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好像,這些愛情的事情我們自己做得了主。可是我喜歡你這種不服命運,敢和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說不的性格,這正也是我沒有的。不過你放心,我既然許下,就會到……爲什麼你會和二弟在一起?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爲什麼不肯告訴我,你說過,要和我坦然相待的。你叫我情何以堪?紫謹,你怎麼忍心拒絕我,怎麼捨得說要我恨你呢?那日我有追你的,可是朝廷來人,說皇后病危,她沒有孩子,從小待我如親子,非要我入宮。沒想到,我錯不過一時竟錯過一生,一生的愛人。紫謹,我愛你,一直沒有親口告訴你,是怕我給不了你幸福,怕自己承諾太多,會讓你失望越大。可是,我真的愛你,從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你,你知道嗎,你怎麼會知道呢?我是不是註定要錯過你了,可是我有感覺你會纏繞我一生一世,不過沒關係,無論我和誰在一起,我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都是愛你的。這一生錯過你,來生來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們生生世世一雙人,生生世世一雙人…………生生世世一雙人!我默唸着,突然一滴水滑落嘴角,鹹鹹的,澀澀的,我的手一下子抖了起來,是淚。我也有淚了,原來我非’絕情‘也不是’一生無憂‘而是未到傷心時。可是,我還不夠傷心嗎?佛,如果真的有佛,如果那晚不是夢,請你出來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不傷心,我到底要傷心到何時才能不傷心。我若真是爲了做人而轉世,可也不能讓我離開寒池,卻掉進了淚潭裡啊。這不公平,不公平……眼淚一顆顆滴落在掌心,匯聚成一彎淚潭,映着自己煞白的面孔,滿眼的煎熬和痛楚。“那你可曾後悔?”佛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我竟被他問住了,嘴脣動了下,想要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裡的答案連我都吃了一驚,經歷這麼多動盪與哀慟,我竟不後悔! “既然如此,只能有你自己去面對所有問題,自己解決。還記得夢裡那三岔路口嗎?其實在沒個人甚至神的心裡,都有這麼個三岔口,能左右甚至掌握自己的除了天生註定和外界的因素,其實更重要的是自己。”我自己?對啊,我不是不信命嗎,也不是不喜歡別人控制我,做事都有自己的風格,就算被含新說任意妄爲,我都樂至不迭。怎麼到了這個時候竟沒了主見,只會怨天尤人了?風曉你可以認命,可是我不同意你娶別人,我要證明給你看,你這一生只能娶我,和我在一起。
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