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身讓過高雅珍,陸一峰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欣慰,身體一個搖晃,吸了口氣又牢牢站住,樓海青本來還驚詫高雅珍怎麼一下子精神滿滿的樣子,看到陸一峰的表現,頓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走過去將陸一峰扶到牀邊坐下。
高雅珍從抽屜拿出一個黑色的小塑料袋,一層層的拿開,露出一個翠綠欲滴的手鐲來,走過來拉住樓海青的手,輕柔地將手鐲幫樓海青帶上:“這個是陸一峰的奶奶在我和他爸結婚那天給我的,到我這裡已經傳了整整五代了,現在我把這個給你,以後如果可以,你也把這個手鐲傳給兒媳婦。哎,這手鐲本來應該是在結婚那天我才能給你,可惜我的身體,估計是熬不到那一天了。”
樓海青笑道:“媽,你身體怎麼了?我剛纔看你下牀找東西的時候很精神啊?”
聽到這話,高雅珍一臉怪異地摸起自己的身體來,左摸右摸,上摸下摸,良久才道:“奇怪,我怎麼好了!”
樓海青把手鐲還給了高雅珍,道:“我看媽的身體條件至少能夠活到一百歲,這個手鐲還是在我們結婚的時候給我吧。坐了一天的車,我還真有點累了,我可以先回去休息麼?”
高雅珍在睡衣外又披了件外套道:“嗯,現在都快十二點了,我一高興都忘了。老頭子,快上來幫我把毯子拿出來,毛巾,水,把牀也擦一下。”
陸洪濤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你這樣的身體就歇着,我來就行……”看到面色紅潤有光澤的高雅珍,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你好了?”
高雅珍笑道:“我還要抱孫子呢,現在哪捨得死,別愣着,快幫我拿東西。”
陸一峰笑道:“妹妹呢,她在家麼?”
陸洪濤還在邊上傻笑,正考慮要不要把今天定爲全家的重大節日,陸一峰的話自然是一個字都沒聽到。
高雅珍道:“沒有,她到市裡上小學去了。有一次市裡有領導來鎮上視察,正好看到你妹妹,一眼就喜歡上了,後來就認了她做乾女兒,快上學時,說市裡的教育質量好,就到市裡讀書去了,不然的話房間還真不好安排,你們打算怎麼住?”說完滿臉希翼的看着陸一峰和樓海青。
樓海青本爲了完成陸母的心願叫了一聲媽,那兒子和兒媳住一起不是最正常不過?想着臉上飛起了兩朵紅雲,低下了頭。
陸一峰難得看到樓海青如此害羞的模樣,一下子看的呆了,猛的搖了下頭才清醒過來:“我們三男兩女五個人,三個男的住我原來的房間,兩個女的住妹妹的房間。”
樓海青微微舒了口氣,剛纔有如小鹿亂撞的心才慢慢平復下來。
高雅珍嗔怪地看了陸一峰一眼,陸一峰報之以微笑,她才嘟着嘴拿着擦席的毛巾出去了。
王虎將行李放下,看着躺在牀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平躺有如木乃伊的陸一峰,道:“師父,第一次發現你這麼不愛清潔。我發現屋後有一條清亮的小溪,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洗個澡呀?”
陸一峰閉着眼睛沒有回話,似乎睡着了。
站在門邊陰影裡的楊高笑咪咪地道:“把腳步和說話聲音都放到最輕,還有如果你能夠把嘴巴閉上,那就最好了。”
王虎滿眼都是問號,但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最近師父雖然恢復緩慢,卻也沒到如此疲憊的地步吧?”
“你認爲陸伯母剛纔的表現,是陸伯父口中半年之內可能就會死亡的樣子?”
“是啊,陸伯母精神好的很啊。”王虎抓抓頭,“可爲什麼陸伯父要詛咒她呢?”
楊高瞟了個白眼過來,好像在說:“只有我們兩個人,還在這裡給我裝。”
看到楊高的白眼,王虎嘿嘿笑道:“那守護師父這個艱鉅而又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好久沒有在小河裡游泳了,啊,我逝去的童年呵!”說着搖搖晃晃地出去了。
楊高眼神中露出一絲笑意:“你追懷童年不要緊,但下水的時候,不要發出怪叫聲,知道了麼?”
王虎點點頭道:“知道了知道了,可我爲什麼要發出怪叫?”一邊唱着“魚兒魚兒水中游”,一邊放輕腳步走了,他還怕陸一峰父母太晚不讓他出去洗或者大張旗鼓的張羅或者擔心什麼的太麻煩,也就沒和他們打招呼,一個人跳牆悄悄的溜了出去。
屋後的小河靜靜地流淌着,在無數繁星的映襯下,彷佛一條鑲滿磚石的藍帶子,顯示出夢幻般的色彩。
王虎低低歡呼了一聲,脫了衣服,雙腿一蹬,在空中一個完美117C動作,向前翻騰三週半後直直射入了水中,動作優美連貫,連水花都沒濺起多少,但是王虎比剛纔更快的速度從河裡竄回到了岸上,黑着臉想罵幾聲,又想起了楊高的告誡,胡亂穿起了內褲,撿起衣服走了。
這條在夜晚看上去有如天上纔有的‘美麗’河流,王虎剛入水一頭就撞到了黑臭的淤泥,而河水水質竟然有如油般粘稠,河裡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咬他,河面上是無數細小的蚊蠅在盤旋着飛舞。
興致沖沖過來游泳,王虎沒想到這條在月色下顯得如此美麗的河流污染如此嚴重。就像剛開始一個美女躺在牀上招手說‘來嘛來嘛’,但是等人脫光衣服撲上去之後就變成了個大胖子,而且最重要的這胖子還是個男的,這也難怪王虎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實在沒臉敲門,王虎一縱身上了二樓,偷偷摸摸地閃進了陸一峰的房間,迅速把門關上,看着笑眯眯的楊高,氣不打一處來,低吼道:“臭羊羊,你明明知道河裡不能游泳,還不告訴我?”
楊高笑眯眯的臉竟然也能表達出無辜的表情:“我也是第一次來,怎麼會知道河裡不能游泳?而且即使我當時讓你不要去遊,你會聽麼?不要叫我臭,你現在纔是真的臭,簡直要臭死人了。”
王虎只覺得頭上有點癢,便抓了抓頭髮,手拿下來一看,竟然變成了烏骨雞爪,頓時全身奇癢無比:“你個死羊羊,那你剛纔說讓我下水的時候不要發出聲音,還有說這句話時候的怪異笑容是怎麼回事?”
“我當時笑的很奇怪麼?而且我只是不想讓你打擾到你師父而已,你在這裡如果把師父臭醒,打擾到他的恢復,那就罪莫大焉。”楊高笑着說,現在經濟稍微發達一點的村子裡的小河都不會乾淨,而驅車進入鎮裡的時候,楊高還看到了一家造紙廠,這樣的鄉鎮還怎麼會有好的水質,現在要想在河裡游泳,只能去山區。
如果白天讓王虎跳門口的河,那是拿鞭子抽他都不會去的,但是披上了月光的誘惑外衣之後,就會有不知情的人爭先恐後的往下跳了,世界上很多事不也正是如此。
王虎不停的扭動着身體,竭力抵抗着不斷出現的癢意,也沒心思追究楊高不提醒他的責任,道:“她們女的洗好澡了沒有,怎麼那麼慢啊!”
“海青姐洗好剛上樓進了房間,現在應該是陸凌霄在洗,速度是有點慢,那要不我隱身進去看看她洗好了沒?”
“你敢!”王虎眼睛都差點瞪出來,“還記得你以前發過什麼誓來着,不允許用隱身技能偷看女人洗澡,我說你這個人的品行怎麼這麼卑劣呢?”
“你不是癢,我這不都是爲了你!對了,你現在是不是全身都癢?”
“是啊是啊。你有一個什麼辦法止癢麼?”
“我還是從古書裡看來的,一般人我都還不告訴他。”
“你他媽的快說,我都要癢死了。”
“這個方法叫做風療法,就是如果一個人跑的足夠快的話,就可以讓身邊擦肩而過的風給他做全身按摩,這樣身體很快就不癢了,只是爲了能夠有顯著療效,病人一般都不穿衣服的。”
王虎鼓起了眼睛:“我靠,你這死小子竟然讓我去裸奔!看我不打死你。”頓了下,又不停地扭動起身體來,“真的有效麼?”
“絕對有效。”
“好,下次我去搞些癢癢粉弄在你身上,看你能夠跑的有多快。”聽到陸凌霄洗完澡進入了房間的聲音,王虎立即閃身出門進入了浴室,動作有如電光火石,速度之快讓楊高都嚇了一跳。
足足過了有大半個小時,王虎才臉色酡紅,像喝醉酒似得搖搖晃晃的走進了房間,發現只有陸一峰一人躺在牀上,王虎喃喃道:“死羊羊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讓他看着點師父人又不在,真是讓人不放心啊。”
楊高的聲音在王虎背後幽幽傳來:“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王虎將自己扔在了牀上,道:“你老躲人家背後說話更不是一個好習慣。如果我是你,老不知不覺的往人背後、陰影裡站,非精神分裂不可。”
楊高笑笑,他也無數次懷疑自己是不是會精神分裂,可都挺了過來,想想也是一個奇蹟。
楊高轉移了話題:“剛上來怎麼回事,一臉迷醉的表情?你強迫陸凌霄偷看你洗澡了?”
王虎做了一個噴血的動作:“阿噗!楊高,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有我的風範了!不過剛纔浴室裡真的好香……嘿嘿!”
楊高笑道:“你完全是一個大染缸,一旦靠近了你,別人想不被你染點顏色都不行。”
王虎笑道:“那說明我感染力強啊!書上說我這種人容易做領袖呢。”
“在這裡你準備領導誰?”
王虎想了一下,嘆了口氣:“看樣子我有必要去買條狗來養養,這樣我就有部下了。”
楊高笑:“這主意不錯。時間不早了,睡吧。”
王虎看了下時間:“一點都還沒到呢,以前這個時候正是談興正濃的時候,真沒勁,兩個人躺着聊天最爽了,我說楊高,你有躺下來的時候麼?”
“有啊。”
“什麼時候?”
“有敵人的時候。”
“那是趴着或者匍匐好不好,我說你休息的時候有躺着麼?”
“生前何須久睡,死後自會長眠。如果你看到我躺着一動不動,我九成九已經掛了,連搶救一下都不需要。”
“你平時都站着睡覺?”
“是啊,但如果你認爲我站着睡是在受罪,心裡面同情我,就完全不必了。因爲我覺得站着睡很舒服,黑暗也會給我很強的安全感。在暗之國度,我就是至高無上的國王,任何生命的掌控者,這種快感你是永遠都體會不到的。”
“變態,大變態。”王虎嘟囔了一句,“你說師父身體要不要緊,睡在他身邊我怎麼感覺怪怪的,他的氣勢一會凜冽一會祥和,這是一種什麼功法?老是冬春天交替我非感冒不可,還是睡地上舒服一些。”說着拉過一塊毯子,幫陸一峰的肚子蓋好,再拿過另一塊毯子,在房間內的乾淨的瓷磚上躺了下來,看來雖然陸一峰不在,房間全還是有人在不斷地打掃,王虎躺下不到五分鐘,便傳來了細細的鼾聲。
楊高在黑暗中亮如鬼火的眼睛也慢慢開始閉合,只留下了細細的一條縫,縫隙中不時有如刀鋒般冰冷的光芒劃過。
而現在看似熟睡的陸一峰,則完全進入了一個他從未進入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