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暴雨依舊在瘋狂落下,驚雷閃爍,劃破長空。
易東將陳煒軍和劉川放在另外一座別墅的臥室中,爲兩人服下了靈乳液之後,他便走了出來。
兩個人的身體和靈魂都遭受到了重創,短時間內很難恢復,最少還要昏迷幾天時間。即便是清醒,兩個人未來的修行之路,也會更加艱難。
靈魂的創傷,是最難以恢復的。
江如煙還好,畢竟快達到虛境了,靈魂和身體比陳煒軍兩人強大了不知有多少倍。
至於張志功,他看都沒有看一眼。
智慧如他,豈能不知道華復來爲什麼會找到這裡?
若不是張志功將華三生的事情泄露出去,李思雅又怎麼會遭遇厄難?陳煒軍和劉川又豈會遭受如此重創?
但是,他會殺了張志功嗎?
如果張志功只是一個尋常家族的家主,那麼他絕對會一巴掌將其拍死。
可……他卻是張瑋伽的父親。
“殺人者,人恆殺之。現在這句話,應驗到我身上了。”
易東走在東行莊園內,任由風雨打在身上,他眼中充滿痛苦,也有些迷茫。
不知道自己的路究竟在何方。
也不知道自己繼續走下去的動力到底是什麼。
父母嗎?
父母就如同一層迷霧,有時候是那麼真實,有時候又是那麼的虛幻。
艾麗絲嗎?
易東搖頭,眼中充滿苦澀。
太多的迷霧籠罩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卻沒有任何的能力去揭開,即便他現在已經今非昔比,實力超羣,甚至比那些術士界的天驕還要強大。
甚至可以擊殺潛力宗師榜前十的人物。
但是這一切的意義是什麼?
“東哥……”
張瑋伽、馮曉莫、青蘿姐妹回來了。
張瑋伽跑到易東的身邊,眼中充滿擔憂和愧疚。
如果說這一切的源頭,那麼是因爲她。
如果沒有她,就沒有華三生的糾纏,沒有易東與華三生之間的衝突,也沒有華復來的報復。
“我沒事,只是需要靜靜。”
易東站在暴雨之中,心中悽然,彷彿天地都在落淚。
張瑋伽無聲的點點頭,步履蹣跚的朝唯一亮燈的那個別墅走去。
走進別墅內,她便看到了站在客廳中,面色依舊蒼白的張志功。
“瑋伽!”看到張瑋伽進來,張志功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父親,你走吧。”張瑋伽看着自己的父親,眼中唯有漠然。
她知道,當自己的父親對華復來坦白一切的時候,他就已經爲了張家而放棄了自己。
自己的生命對於父親來說,只是一個籌碼。
爲了家族,自己可以成爲隨時被拋棄的一個物品。
世人羨慕仙神,羨慕術士,但是他們又豈會知道生在術士家族中的悲哀呢?
若不是自己從小展露出強大的修煉天賦,現在或許早已經是某一個虛境老怪的第幾十房小妾了吧?
“這就是你對自己父親的態度嗎?”看到自己女兒臉上那極度漠然的表情與語氣,張志功臉上的喜色斂去,微微陰沉。
“父親?呵呵,是啊,你是我的父親,給予我生命。但是除了生命呢?”
張瑋伽笑了,臉上寫滿了譏諷與自嘲,“你走吧,我不想你死在這裡。從今以後,我與張家再無任何瓜葛。我也不會再是瑤池派的聖女,如果說若有一個身份的話,那我就是易東的僕人。”
“你……”
張志功臉色越發陰沉,但是在聽到易東兩個字後,陰沉的臉色中又充滿了一種難以掩飾的恐懼。
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彷彿只是一瞬間,恐怖絕倫、掌控一切的華復來便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此時的華復來,失去了四肢,整個人趴在地上,掙扎着爬行。那痛苦與絕望的樣子,哪裡還有半點虛境圓滿大高手的樣子?
“難道……難道易東真的是真我境大宗師?如此年輕的大宗師……”張志功的眼中依舊震撼無比,同時心中嘆息與後悔。
他若是當初相信易東的話,將張家暫時搬到燕島,或許以後的張家真的有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一個不到二十歲的真我境大宗師,這幾乎已經代表了在未來的歲月中睥睨整個世界。
“你走吧,我不想對你動手。”張瑋伽輕輕嘆息。
“動手?難不成你還想對爲父動手不成?”張志功冷冷的直視着自己的女兒。
“曾經我天真的以爲,只要我足夠的努力,努力做到最好,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可以不成爲一件隨意可以被拋棄的商品。”
“我按照你的要求,在宗門不同意的情況下踏入俗世。只爲了獲得足夠的知名度,爲張家帶來利益。我按照你的要求,拼命修行,終於成爲瑤池聖女,無數人羨慕的對象。張家的地位也從一個卑微的小家族,漸漸地有了底氣。”
“我一次次的按照你的要求去活,我以爲有一天我可以成爲你的驕傲,成爲張家的驕傲,我以爲有一天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可是我一次一次的失望了,而現在,你居然可以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不管無數無辜人的死活。”
“擁有你這樣的父親,是我的不幸,我沒的選擇。但是現在,我終於可以做出那個曾經無數次想要做出的決定了。”
“我要脫離你的掌控,脫離張家的禁錮,我要爲自己而活。”
張瑋伽的聲音很低沉,雖然僅僅十八歲,但是她的十八年受過了太多的煎熬。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響起,張志功臉上充滿憤怒,“孽女!簡直是豈有此理,大逆不道!”
“父親,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現在,請你離開這裡。”
感受着臉頰傳來的痛楚,張瑋伽笑了。
“如果我不離開呢?”張志功冷冷道。
他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已經將易東得罪透了,但是在見識到了易東的恐怖之後,他不想這麼輕易地放過這樣一個讓張家真正崛起的機會。
或許現在易東會恨他,充滿憤怒。
但是隻要有張瑋伽在易東身邊,一切就皆有可能。
可現在……自己這個女兒居然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大逆不道的話!
“那我只好請你離開了。”
張瑋伽面色淡漠之極,她擡起手,一股雄渾的真力匯聚於手掌之上,朝着自己父親揮出一擊!
“砰!”
張志功面色一變,舉手迎擊。
但是下一秒,他的臉上就只剩下驚駭。身體猶如一片狂風中的落葉一樣,被擊飛出去,砸在門外的風雨中。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在說完剛纔那番話的時候,修爲已經突破到了虛境。”
張瑋伽的聲音傳來,是如此的淡漠,如同面對一個陌生人一般。
“虛境……”
張志功眼中露出悔恨與苦笑。
十八歲的虛境,堪比三大天驕。
這是自己隨隨便便就要犧牲的女兒嗎?
他從地上緩緩地爬起來,朝着遠處走去,步履蹣跚。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做錯了,錯的很離譜。
但是有時候,錯誤是無法彌補的。
……
“瑋伽……”
江如煙嘆息着將倔強站在那裡的張瑋伽攬入懷中。
“我沒事,如煙姐。”張瑋伽眼中無淚,一顆心完全寄在院子裡那個依舊站在風雨中,猶如一座磐石一般的男子身上。
……
“我不信……”
“我不信……”
“這是幻境……”
華復來在客廳裡來回的爬行着,不,不是爬行,而是蠕動。
因爲他沒有了四肢,只能如同一個巨大的肉蟲子一樣,蠕動着。
鮮血不斷地從他身體中流出來,但是他並不會在短時間內死去。即便丹田被毀,但是他的身體強度依舊比一般人強大了太多。
張瑋伽從江如煙的懷中起身,緩緩地轉過頭,漠然的望向在角落中蠕動的華復來,這是瑤池派的大長老,這是華三生的親爺爺。
她的眼中充滿無盡的殺意,但是並沒有動手,她知道,易東肯定不會這麼輕易讓此人死掉。
……
“姐姐,大哥哥不會有事吧?”青濯小聲的問自己的姐姐。
“應該不會吧……”青蘿眼中閃過擔憂。
“喵嗚……”阿喵趴在青蘿的肩膀上,如玉一般的眼睛中,同樣有擔心的情緒。
……
“這就是術士界嗎……”馮曉莫不敢去看華復來。
她目光呆呆的望着外面的大雨,心中的思緒在隨風飄零。
……
“咔嚓!”
天空中響起驚雷,手臂粗的巨大閃電光柱在西天的雲彩間劈落。
易東站在那裡,如同一座冰雕。
他心中時而有千重身影,時而一切歸爲虛無。
他這一站就是一天,從大雨磅礴,站到烈日炎炎。
他在思考,思考自己的路。
又或者,是自己的道。
“我不想坐一片浮萍中的落葉,只能隨着潮水飄動,我要掌握自己的方向。”
“我只願隨心而行,即便殺戮千萬又如何?”
“人人都渴望天堂,因爲,這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地獄。”
“而我,不過是想將地獄變成人間而已。”
“我從不是一個好人,更不是一個聖人。”
“我只想做我自己,哪怕,我只是一個數據,只是一串代碼。”
“但那又怎樣呢?”
易東仰頭望向天空,此時夕陽西沉,晚霞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