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嚶嚀一聲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半天不肯起來,她在體會這一刻的溫馨與浪漫。
過了一會兒,芸芸忽然想起了什麼,擡起頭來說:“你給雅妮姐打個電話吧,她好像找你有急事,已經打過兩次電話了。我先去給你弄水洗腳。”
庭棟皺了皺眉,他知道白雅妮找他什麼事,不外乎就是問他爲什麼突然離開,爲什麼和她生氣。
庭棟已經想明白了,他和雅妮姐不是一路人,他們不可能成爲朋友了,那會讓彼此都很痛苦,因爲他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差異太大,大到近乎水火不容的地步。
不是他不能容納白雅妮的價值觀,恰恰相反,正如他說的,他很尊重那種傳統的純粹的價值體系,可是,他做不到,很多人都做不到,只不過擺出個樣子給別人看,這是宣傳的需要,也是愚民的需要。
他看不起那樣的人。可是不等於他就完全否定那種真正堅守高尚價值觀的人的存在,他相信白雅妮就是那樣的人,他會尊重她,可是無法親近她了,因爲他覺得和她在一起會讓自己很壓抑,而不是像原來那樣把自己的苦悶說給她聽。
他的苦悶已經沒了,隨着他的墮落,他變得不再苦悶,彷徨,他要爲自己的價值觀而奮鬥,要用自己的能力去幫助自己的親人過好日子,去剷除那些企圖阻止他過好日子的人,包括貪官污吏,和一切邪惡的勢力。
他想了一下,決定還是給她回個電話,雖然不能成爲道義上的朋友,可是,人家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畢竟幫助過自己,又沒有在什麼地方真的得罪過自己,何必電話都不打呢,那不是男子漢所爲。
電話只響了兩聲,那邊就接了起來,白雅妮那清脆熟悉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喂!你好!哪位?”
很標準的回話,一絲不苟,庭棟有些恍惚,似乎第一次聽見白姐姐這麼正式的打招呼,好像自己每次給白姐姐打電話都是在早晨,或者求她辦事。
他的內心有一絲酸楚,似乎自己做得有些決絕了,其實,沒必要分得那麼清楚的,人生本來就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最起碼,自己不能主動去傷害一個曾經無數次的幫助過自己的善良的女人。
他嘆了口氣,說:“師姐,是我,周庭棟,你找我?”
這個稱呼是他經過考慮的,白雅妮即將成爲自己恩師的弟子,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她也就順理成章成了自己的師姐,沒有什麼感情因素摻雜,只是客觀事實。
白雅妮也沒有像往常一樣親熱的稱呼他一聲“小鬼頭”,而是遲疑了一下,直接問道:“你在哪裡?是在店裡還是回家了?”
“我在店裡,和芸芸在一起。”庭棟似乎故意強調了一下和芸芸在一起,而且沒有稱呼芸芸姐。
白雅妮沉吟了一下,問了一句:“你似乎是故意想讓我知道什麼?”
庭棟頓了頓說:“不是的,我只是再說一個事實,是芸芸告訴我你找我。”
“是的,是我找你,今天的事情你不想向我解釋一下麼?”白雅妮的口氣有了一些不悅。
“師姐,你大概是搞錯了,那兩個人是我的客戶,不是你的採訪對象,我怎麼對她們似乎和你沒什麼關係吧?”
庭棟也不甘示弱,直接說出了問題的實質。
白雅妮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立刻說:“這件事本來和我確實沒什麼關係,可是,我畢竟是給你陪客人的,你當時一生氣就走了,把我一個人扔在那裡,你不應該向我道歉麼?”
庭棟讓自己冷靜了一下,然後,緩緩說:“對不起,師姐,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那樣直接走掉。可是,我記得當時我是拉着你一起走的,後來是你沒跟我走,主動留下的吧?不過我當時確實有些激動,可能記得不大清楚了。”
白雅妮一陣啞然。
事實確實如此,一開始是庭棟拉着她一起走,後來被王思可攔了一下,庭棟交代了兩句話才走的,如果自己想跟着一起走的話,沒人能攔得住,可是自己沒走,而是選擇留了下來,而且還和她們兩人交談了一番。
自己爲什麼會那麼做?當時也沒多想,現在想想,確實有些莫名其妙,這本來就是庭棟的事,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人家正主都走了,自己還留下幹嘛?盡地主之誼?用得着自己麼?盡朋友之義?她們是自己的朋友嗎?
不是,都不是,那麼自己做的確實有些莫名其妙了。
白雅妮似乎才理清了思路,她離開兩個人以後,就直接回家了,給庭棟的家裡和店裡分別打過兩個電話,都沒找到他,她也就沒多想別的,一直在琢磨庭棟爲什麼對人家那麼不客氣,很失分度的。
可是,她又隱隱的覺得那裡有些不對勁,對了,庭棟當時非常激動,是流了眼淚的,他似乎是第一次見她流眼淚,自己也流了眼淚,當然自己是受他情緒的影響,可是他爲什麼那麼激動呢?她一直沒想明白。
雅妮這纔想起自己爲什麼打電話找庭棟,不就是想問問他當時爲什麼那麼激動麼。
她斟酌了一下說:“庭棟,你能和姐說實話麼?”
庭棟苦笑了一下說:“我和你說過謊麼?難道在你心裡,周庭棟因爲某種人格的瑕疵就真的一無是處了麼?不但爲人淺薄無知,而且謊話連篇?是的,我是向你說過謊,可是那是什麼情況?
“現在,爲了一件和你根本不相干的事,兩個和你不相干的人,你先是懷疑我是爲了她們沒有先向我表示感謝而發火,剛纔又懷疑我說話的真實性,師姐,我們以前有過這樣的不信任麼“我在看守所的時候,一點消息不能直接溝通的情況下,你都能選擇相信我,默契的配合我把“周扒皮”弄進了陷阱,那時候,我們之間的溝通是多麼默契啊,甚至都不用對方開口,有時候就知道要說什麼。
“可是,現在,我已經說明白了,你卻不相信我,當我離開的時候,我本以爲你會和我一道離開,可是你沒有,你選擇了和陌生人在一起,爲什麼?你要爲我的粗魯向她們道歉嗎?還是想通過她們瞭解到事實真相?
“無論是因爲什麼,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你已經不信任我,寧可相信那兩個沒一句準話,企圖挑撥我們姐弟關係的騙子,而不相信我。
“師姐,我知道,你曾經對我很好,是我讓您對我失望了,我沒辦法,我曾經想過,要做一個你希望的那種人,爲人謙恭和善,表裡如一,沒有一絲缺點和毛病,可是,我做不到,我已經不是那種意義上的好人了。
庭棟儘量壓制着自己激動的情緒,是語言儘可能的平和,可是,聲音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提高。
芸芸已經打好水回到了他的身邊,輕輕的拉起了他空閒的左手,拍了拍,在他耳邊小聲說:“別急,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