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五個8的尾號，方小武若有所思，抓着手機走到陽臺，避開寢室裡的景山和王鵬程，這才接通電話。
“您好。”
“方少？我是李戰。”
“我知道。”
“方少有我號碼？難怪……”
幾秒鐘時間，對話流暢的來回兩輪。
李戰對方小武的稱呼非常特俗，從語氣來判斷，“方少”不能理解爲獻媚，更像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的妥協。
很有趣。
至於那句“難怪”，完全是一個誤會，在方小武看來，李戰猜到一些東西，又猜錯一些東西，所以今天的突兀溝通……
很有趣。
方小武勾起嘴角，沒有在細枝末節上糾纏，直接搭梯子：“李董有事請說。”
李戰發出一聲輕笑，平和的問：“方不方便見個面，喝喝茶，聊聊天？”
方小武半年來最大的成長，就是心態上對如今身份的適應——真正把自己當回事，不會再像個孩子似的做些無謂的事情。
什麼是無謂的事情？
跟一個將死之人耀武揚威就是。
已經給予仇人最狠的懲罰，再去討些言語上的便宜，挺沒意思的。
心裡這樣想，出口的自然是回絕。
“不方便。我跟李董不是可以聊天的關係，您還有事麼？”
李戰卻出乎意料的冷靜，淡然道：“對楚天感興趣的人有很多，不知道方少是不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那確實沒什麼好聊的。”
方小武眼神一凝，心裡卻是歎服。
簡簡單單一句話，傳遞的信息卻含義頗深，非得拐幾個彎才能讀懂。
第一重意思：楚天是一塊惹人眼紅的肥肉，你若是“不感興趣”，我就親手送到別人手裡。
第二重意思：你到底是爲仇，還是爲利？爲利的話，我並非毫無反抗之力，你最好還是跟我聊聊。
最厲害的是，明擺着是威脅，卻說得如此藝術，一點菸火氣都不帶，又讓方小武絲毫不會懷疑，他是否能夠做到。
李戰啊李戰，果然不負其名，真梟雄也！
繁雜的念頭一閃而逝，但方小武的興趣已經被徹底激起，鬥志滿滿的笑起來。
“李董方便移駕雲大麼？待會我還有課。”
有課自然是託詞。
李戰沒糾纏，乾脆道：“我半個小時到，麻煩方少訂地方。”
“不麻煩，能和李董同席而坐，是光彩更是榮幸。”
說這話時，方小武有五分真心。
作爲一個敵人，李戰和李捷思池騁之流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其罪當誅，但是其才當認。
些許尊重，給李戰，也給自己。
掛斷電話，方小武簡單收拾一下就出門去找茶館。
驅車在校園附近轉一圈，沒找到茶館，只有咖啡廳，進去問一下，有包間，於是就定在這裡。
想來李戰也不會在意究竟是喝茶，亦或者是咖啡。
發個短信告知李戰位置，方小武撥通陌紫妍的電話，什麼閒話都沒有，上來就直奔主題。
“進度如何？楚天現在是什麼狀況？”
大陌總還挺納悶的：“昨天不就告訴過你麼？盛世華年已經停工，一切順利。”
“李戰找到我這裡，要跟我談談。”
方小武一句話，頓時讓大陌總笑起來：“也找你了？”
“也”字很精髓，方小武心裡瞭然，卻搖搖頭：“我估計要談的不是一回事。”
陌紫妍只是笑：“你應付吧。現在什麼都有可能，死到臨頭的人，不是聖如佛就是瘋如魔……對了，保護好自己。”
方小武也笑：“放心。我心裡有數，見面的地方跟學校就隔着一條街。”
說是半個小時，可是沒等方小武跟陌紫妍哈拉完，窗外馬路上就停下一輛賓利，李戰從後座鑽出來，站穩以後，背手仰頭，望向咖啡廳二樓。
玻璃窗是雙向透明的，毫無徵兆間，兩人的視線對在一起，沒什麼火花閃動，反而不約而同的點頭一笑。
區別當然有……一個平靜，一個苦澀。
再一次碰面的狀況，跟彼此的預想都不符，所以光是寒暄、點咖啡，就整整耗掉10分鐘時間。
終於平穩下來，李戰第一個問題是：“你特別恨思思？”
“沒有。”方小武搖搖頭，坦誠道：“相比較而言，他恨我更多。”
李戰啞然失笑：“也對。所以說，是他把情況逼到這地步的？”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他糾纏。”
這話有點狂妄，李戰卻點頭認同：“確實，你和思思不是一個級別的。”
方小武緩緩搖頭，仔細斟酌着說辭，像是好友聊天。
“李董，您應該知道，一個沒有底線而又擁有龐大資源的年輕人，到底有多大的破壞力。”
李戰再點頭：“對，你如此，思思亦如此。”
“還記得上次見面，捷思對我說的話麼？”
李戰微微一怔：“上次我走得快，沒太聽清。”
方小武笑笑，原話複述，一字不漏。
“方小武，今天你儘管開心、得意，咱們以後慢慢走着看！”
“有一個道理我剛剛想通，現在分享給你……”
“對我來說，輸一次、輸兩次、輸十次，都不算什麼，漫長的時間裡，我只要贏你一次，就能決定最終的勝負！”
“甚至，我都不需要贏，我會跟你慢慢糾纏下去，每年拿出1000萬來跟你耗，10年、20年……你能挺到20年麼？”
“哈哈！你要加油啊，可別死得太早！”
用平靜的語氣去複述這些語句，實話說，挺尬的。
不過李戰聽得很認真，目光一直放在方小武臉上，當然，沒找到任何特殊之處。
複述完，方小武端起咖啡，淡然道：“捷思沒說錯，我的容錯率遠遠低於他，我輸不起，所以更迫切的需要贏，而且必須贏得徹底。”
李戰苦笑——這是見面以後，他第一次流露出負面情緒。
“你說的沒錯。而且我還記得，上次我對你說過的話——”
“我的兒子，我打得罵得，別人一下都碰不得。小打小鬧我可以當做沒看到，你把捷思的名聲毀成這樣，要我怎麼輕輕放過？”
方小武像那次一樣，輕輕一笑：“如果不甘心，今天不道歉也可以的，我沒意見，真的。”
“那怎麼行？”
李戰揮揮手，扯扯嘴角：“場面上的事，場面上解決。背後的帳，背後算。”
“是啊……”
方小武喟然輕嘆。
“背後的帳，背後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