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Frank:

“他睡着了。”從監控室走出來,我對Mike說,“多給他點時間吧……我想他可能累了。”我說。

Mike不似以前那般俏皮,他拿着David遞給他的案件整理書,有些沉重地擡眼看了看Kris。那眼神裡還有什麼,我說不清。

“我的任務結束了。”我笑笑拍了拍David的肩膀。

他也笑了笑,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有些猶豫地拿起了那份案件卷宗,“你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只不過……我是說,也許你該知道這些。”他把卷宗遞給我,“你自己看吧。”

一個小時以後,走在警局已經空無一人的走廊,我的腳步聲顯得格外孤單。

關於那之後的事……還是不要再說了吧。他卸下一層層的殼,已經血肉模糊,你看,每個人都得爲自己留點最後的東西,不是麼。

那大概是在倒計時還剩1小時左右的時候,也就是張藝興死去的一個多小時以後,他拿着一個椅子去砸客廳裡的那扇落地窗,椅子砸斷了,什麼都沒有發生。

接着,他又嘗試去開那扇密碼鎖的門,胡亂給了3次密碼都失敗了,什麼都沒有發生。

接着,他又拿起樸燦烈使用過的那個平底鍋去砸廚房的天窗,就是他攔住樸燦烈去砸的那扇。窗子被砸破了,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瘋狂地在客廳裡亂砸,踢翻了沙發和茶几,砸壞了牆壁。他跌跌撞撞地摔倒在跳舞機前,看見了鹿晗贏的那臺機器上跳動着的沒人注意到的字幕:surprise。

他顫抖地把手按在上面,牆上的遊戲規則慢慢消失,像是噩夢般,幾個紅色的字漸漸顯影出現,那是韓語的“兩週年!”

像是模糊地意識到了什麼吧,又像是什麼都看不清摸不透。所有人的夢都醒了,那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噩夢。

兩個月後的一天,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我們贏了,終身監禁。”電話的那頭David說。

幾天以後,我去警察局辦理完了跟這起案件有關的一些手續,離開前,我最後一次去探望了這個特殊的病人。

他穿着明顯比他的身體寬大很多的囚服,顯得異常瘦削。他的頭髮還未剪短,仍舊隨便地在腦後紮成一把,漂亮的手指隨意地放在腿上,臉色蒼白的有些厲害。

他時不時咳嗽,我詢問他的身體狀況,他輕輕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我不敢想象他的牢獄生活。就算穿着囚服沒有任何裝扮,他仍然漂亮得有些過分,就算這樣走進一個全是同性的酒吧我都會擔憂他的安全,更不用說在監獄裡,更不用說他還是不多見的亞洲人。

“如果……我是說以後,”我摸了摸鼻子,小心着自己的措辭,“服刑的時候,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可以隨時聯繫我,我有很多律師朋友。”我遞給他我的名片,“這個你以後恐怕不能攜帶,但你可以記住我的名字,很多警察都認識我。”我友善地說。如果我的病人選擇了死亡,對我的工作是莫大的否定,但這一切,好像又不是我能化解的。

他接過名片,看着我笑了笑,彷彿看透了我的意思,“我不會去死的,你放心。”

“那就好。”我看着他。

“我會活着,”他低頭說,“接受所有的懲罰,並且……”他甚至笑了笑,“並且努力地活下去,讓這懲罰的時間長一些。”

我看着這個男孩,像我第一次看見到他時那樣,散發着極端自我的氣場。

“我這裡,被許多座金字塔壓着,”他笑着指指自己胸口,“每一次懲罰,就像搬走一塊石頭……也許我在這裡呆了幾百年以後,就可以自由呼吸了。”他繼續笑着說。

我沉默着,也許,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我想象的那樣需要心理醫生。每個人都有別人救贖不了的痛苦,當這些痛苦消失殆盡的時候,他們的生命也就跟隨着一起消亡了。

兩週後的晚上,新聞節目裡依舊充斥着滿世界的災難,在那條不起眼的本地車禍片斷裡,我看到了意外死亡的鄭先生。

其實很多事情,也許不會再有人知道。

沒人知道,被推倒在鏡子裡的金俊綿也許曾沙啞地說出過那句話,“地下室有聲音。”

沒人知道,在那次最後的探望裡,Kris曾經低着頭小聲地對我說,“其實那個蹦牀,我覺得我只碰歪了一點。”

沒人知道,德國珠寶業巨頭Wellendorf在2014年初推出了價格不菲的限量版戒指,分成上中下三層的戒指表面彼此旋轉,很容易就能拼湊成固定的花紋圖案。而拼湊完的內側,是個簡單的斜體德語單詞: Liebe.

更不會有人知道,2010年冬天,張藝興終於買下了那塊看中很久的Tissot黑白款手錶,表的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It only stops when you fall in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