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雙眸子好像在看着自己,又好像在看着其他更爲遙遠的地方。濃密睫毛所覆蓋的眼睛裡,充斥了一片讓人捉摸不透的大霧。他極少見到霧,只有一次,在一個甜美的夢之後,他走出大殿,在太陽尚未出現的清晨,他見到底比斯被淡淡的霧籠罩了起來,那是一種令人難以明喻的虛無感,好似觸手即是,卻又遙不可及。只在太陽撕開雲層出現後,那種朦朧的感覺才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一刻她眼中的神情,就宛若一場霧,但是卻遠比曾經所見的更加濃密,不管他如何去猜想,也抓不出她思想中的半分端倪。?
不知爲何,他不想讓她出現那樣的面孔。?
他一直以爲,自己不假思索地同意滿足她三個條件,是因爲這樣她就可以乖乖地前往古實、幫助埃及、幫助帝國……但在那一剎,他竟蹦出了一絲古怪的想法,他希望她的第三個願望是,說她想留下來,留在埃及、不去任何地方。?
爲什麼。?
在那一剎,一種奇妙的衝動好像凌駕於所有的分析與理智,他竟然覺得,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答應,不管她要什麼,他都會給。?
不管合理與否,不管可能與否。?
只要她說出口,他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地滿足。?
究竟是他在下棋,還是棋子迷惑了自己??
突然急躁了起來,她眼中的霧,好像在那一刻鋪天蓋地地瀰漫了出來,以征服性的姿態涌進了他的心裡。?
“第三呢?我滿足你!”?
他脫口而出,那一句完全不像自己說出的話。來不及懊惱,來不及撤回。迷茫的那一刻,她眼中的大霧卻突然散去,清澈的眸子好似剔透的晶石,銳利地看着自己,卻已讀不出半分的猶豫。?
“就是它,我要的就是‘荷魯斯之眼’。”?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到她的脣邊勾起了一絲微微的笑。荷魯斯之眼是什麼,答應她又有何難事!她並不是因爲要幫助他,她不是像她所說的那樣“要他快樂”,原來——原來只就爲了這所謂的秘寶,她就可以心甘情願地離開埃及、前往古實,嫁作他人!?
原來,內心如此混亂的人,只有他一個嗎??
突然煩躁了起來,煩躁到自己無法控制。?
“依你。拿到荷魯斯之眼,你就速速出發吧!”?
在那一剎,他看到她重重地閉了一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痛苦、還是滿足。他狼狽地轉身逃回到自己位置,再一次拿起文書,想要強迫自己的思緒能夠再一次聚集在那張紙上。但是腦海卻依舊塞滿了毫不相干的思緒,沒有辦法不去在意隔着偌大桌子,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他曾經是那樣地厭惡她……所以他本是那樣樂意讓她去扮演一顆可以遠離自己的棋。但現在,他卻無法再忽視她的存在,他的每一個細胞好像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存在。?
這樣的錯覺,究竟是爲什麼,誰能告訴他。?
這樣的迷茫令他煩悶,令他……懼怕。?
原來,他也有怕的東西。?
他重重地放下文書,仰頭深深地呼吸,然後靠向椅背。深棕的髮絲沿着肩膀流淌下去,他用力的閉上眼睛,心中一陣陣沒來由的煩悶、迷惑、不安,到底應該怎麼辦,到底應該如何說明……那個時候,不如殺死她就好了!?
右手緊緊地扣住胸前的薄衫,俊挺的眉毛重重地踅起。?
但現在……做得到嗎??
突然哪裡也不想去,他只想入睡。在過去的一千個夜晚,他只想見到她。……唯有她,才能安撫他凌亂的心情,輕而易舉地打消他所有的迷茫。?
“拉神,哈比女神,請讓我入睡,我要入睡,我想在夢中再次見到她……”?
風吹過高大的蕨類植物,發出沙沙的聲音,眼前的燈光輕輕地跳躍着,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寂寞地落在空闊的地面上。低沉的聲音融入深夜微涼的空氣,一次又一次,那樣虔誠、那樣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