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沙包
儘管前一日沒有休息好,當天晚上也是很晚才睡着,但次日出現在辦公室的張悅依然神清氣爽。
她一走到桌前就發現程楓那傢伙又不怕死地在跟人聊天順帶刷微博了,專注得連她走到他桌子前了都沒有發現。
她把臉湊過去,程楓被計算機屏幕上突然映出來的黑影嚇壞了,忙不迭地伸手去擋,陡勞地想要掩蓋他上班摸魚的證據。
待回過頭,才發現是張悅站在他背後。他不由得鬆了口氣,捂着小心肝說:“嚇死弟了。悅姐你走路沒聲音的?”
“是你自己混日子混得太認真了。”張悅說着搖搖頭,看着他,“上班時間聊天,你不想幹了?”
程楓趕緊又伸手捂上計算機,賠着笑臉討好說:“嘿嘿,嘿嘿,姐,手下留情。”
張悅好奇地看着他:“最近一段時間你都神秘兮兮、粉面含春的,戀愛啦?”
程楓有些震驚,心道,這麼明顯嗎?卻到底不敢承認,只欲蓋彌彰地否認:“我哪有……”
“解釋就是掩飾。”張悅說着坐回自己的座位,一臉不屑地告誡他說,“不過我可跟你說,千萬別網戀,多少人被朝夕相處的戀人欺騙,更別提網絡上的人。人心最複雜,小心上當受騙,到時候別怪姐姐沒提醒你。”
程楓聞言很不以爲然,一臉不爲所動:“姐,在我看來,感情很簡單,人心也很簡單,可能是你想得太複雜了。”
初出社會的孩子,想法就是這麼簡單,他們把愛情看成是唯一,卻忘了,不管是長久的日子還是兩個人的婚姻,光有愛情是遠遠不夠的。
日日相對人都不見得很瞭解,更何況是隱在計算機後的?
這時候的奮不顧身,或者會成爲受傷後最大的笑話。
不過程楓已經這麼大了,又是第一次遇到愛情這種事,聽不進她的話很正常,所以她也只是搖搖頭感慨了一句:“你呀,現在正處於戀情剛開始的階段,自然聽不進我的話。”
程楓聽了撇了撇嘴,還想再說什麼,擡頭髮現怡卿姐突然從她的辦公室裡走出來,嚇得趕緊低下頭去,裝出一副認真做事的模樣來。
辦公室裡瞬間變得很安靜。
程楓手忙腳亂地把計算機上的對話窗口關閉,調出辦公用的軟件,張悅則正襟危坐着。
怡卿姐看看辦公室裡的人,又看看張悅,最後給她使了個眼色,就回了辦公室。
張悅會意地站起來走向怡卿姐的辦公室。
張悅是這家雜誌社的元老級了,可以說,是她看着怡卿姐一點點將雜誌社做到如今的規模,達到現今的成績。
時間鍛煉出了她的能力,也鍛煉出了她待在怡卿姐身邊的眼力,令得她熟悉她的一切,明白怡卿姐眼神裡細微的波動代表着什麼。
所以有時候,怡卿姐對她,也會對其他人相對要寬容一些。
但也只是說相對。
大多數時候,她還是那個挑剔的不太會給人留情面的女上司,每次被她召喚,張悅還是會有一種莫名的緊張,那種緊張感,在張悅的記憶裡,還只有犯了錯被老師喊去辦公室裡纔有過。
張悅敲了敲門,進了怡卿姐辦公室。
她有些緊張地站在那兒看着怡卿姐,小心翼翼地問:“怡卿姐,您找我?”
怡卿姐擡頭看着她,目光灼灼,張悅被她盯得不知所措,一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哪裡犯了什麼錯。
想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在這種審視面前,沒有錯也要自己找出錯,就說:“那篇專訪……”
誰知怡卿姐卻打斷她:“專訪和視頻都沒有問題,可以發了。我找你是有另外的事情。”
怡卿的事還沒說,這個時候張悅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下意識地趕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調靜音。
看到是陳啓的電話,張悅立刻按了拒接鍵。
末了,她擡起頭向怡卿姐賠着笑臉。
怡卿姐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張悅主動問:“怡卿姐,是什麼事情?”
怡卿姐剛要說話,張悅的手機又響起來,揣在她兜裡嗡嗡嗡響個不停,在寂靜而氣氛沉悶的環境裡,幾乎稱得上是噪音中的噪音。
張悅拿起手機正要掛斷,怡卿姐皺了皺眉,朝她擺了擺手,不耐煩地發話說:“行了,沒事了。你出去接電話吧。”說完,她就低下頭去看文檔,不再理會張悅。
所謂的“另一件事情”自然就沒了下文。
張悅佇立半晌,曉得自己留下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只得訕訕地離開怡卿姐的辦公室。
一走出來,她恰好與小棗走了個對面。
小棗帶着客戶來見怡卿姐。她看到張悅在怡卿姐那裡吃了“逐客令”,臉上有着掩飾不住的笑意和幸災樂禍。
張悅見她那樣,不由得皺起眉頭。
但她沒說什麼,只是微側了身,讓小棗帶着客戶先行過去。
等到小棗進去了怡卿姐的辦公室之後,張悅掏出手機,生氣地撥通陳啓的號碼。
電話響了半日,陳啓才接起來,那邊傳來他可惡的慢
條斯理的聲音:“喂,幹嗎不接我電話?”
張悅恨不得跺腳,把地板當成是陳啓跺個稀巴爛,她近乎氣急敗壞地說:“大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麼閒,上班搞搞運動、陪阿姨大嬸聊聊天就行了。我們要拼命工作要吃飯的,你催命似的打電話找我幹什麼?”
陳啓聞言微微一滯,曉得自己影響到了她,明明覺得抱歉,偏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麼欠揍:“我又沒有千里眼,怎麼知道你在忙。”說着到底軟了語氣,問,“現在還忙嗎?”
張悅根本沒耐心應付他,惡狠狠地說:“有話快說!不然我掛電話了!”
陳啓說:“啊,上次搞砸了蔡樂和蔣薇的婚紗外景拍攝,我打算請他們倆來拓展中心玩玩,散散心,請你做陪,怎麼樣?”
張悅只覺得好笑,不就是想要道歉嗎,至於弄這麼多花樣?於是很不耐煩地說:“就這點破事?你自己做決定吧!”說完,她啪地把電話給掛了,心裡十分不爽。
一早上的好心情,就被這個人的電話給破壞了。所以說,遇見他,真是沒幾件順心的事,連帶着蔣薇的外景拍攝都能被他破壞!
張悅不由得撫額,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去算一下命,看看是不是真的跟那個“肥豬”天生犯衝。
想到這裡,張悅回頭張望怡卿姐的辦公室,裡面怡卿姐正跟客戶談得興起,臉上掛着笑,看上去和剛纔判若兩人。
也不知道她找自己到底是什麼事。
這樣吊在半空中,真的很讓人煩躁啊。
可惜,張悅的煩躁陳啓一點都沒有感受到,他拿着手機,聽着電話裡被掛斷的忙音,自言自語一般地說:“小女孩真是不懂禮貌,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是他的臉上卻正笑着,爲自己又尋到了機會可以見到張悅而暗自高興。
蔣薇看到張悅心神不定的,就走過來問:“怎麼,怡卿姐批評你了?”
“倒沒有。”張悅有些頭疼地說,“事還沒說呢,就被陳啓的電話給打斷了,然後她就叫我出來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我看她臉色好像不是很好看。”
蔣薇問:“這段時間你沒犯什麼錯吧?”
張悅使勁回憶:“沒有啊,專訪和視頻她說沒問題可以發了,我也沒有遲到被她抓,上班也不像程楓一樣一天到晚跟人神聊……”
程楓從另一邊探出頭:“喂喂,悅姐,說事就說事,不要扯上我啊。”
張悅和蔣薇都瞪了他一眼,程楓果然老老實實地縮回了腦袋。
蔣薇看她說不出個頭緒,就說:“那你還怕什麼?可能是有什麼難辦的case要交到你手上……對了,陳啓說要請我們去他那裡玩,你去不去?”
張悅皺眉:“還不知道那天有沒有空。”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問,“蔡樂沒事了吧?”
蔣薇說:“拿冰袋敷了下,沒事。”
張悅鬆了一口氣:“那就好,要是因此耽誤他做新郎或者影響他新郎的形象就不好了。”
蔣薇失笑:“哪就那麼嬌氣?”頓了一下,她想起蔡樂說的話,試探地問,“張悅,你和陳啓,你們兩個……”
張悅飛快地接口:“我們兩個什麼事都沒有,我就是覺得遇到他很倒黴。”
蔣薇聞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可什麼都沒說呢。”
張悅被蔣薇那目光看得不由得有些羞惱,忙將她往外推:“快走快走,怡卿姐要出來了。”
蔣薇看一眼怡卿姐的辦公室,估摸着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偷笑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儘管之前說不確定有沒有空,但到了約定的那一天,張悅還是如期而至。
與她同來的,自然有陳啓邀請的正主蔡樂和蔣薇。
張悅、陳啓、蔣薇和蔡樂四個人站在拓展中心的那些設施前,正在商量着接下來玩些什麼才過癮。
蔡樂看着那些東西頗有些躍躍欲試,提議說:“我們玩斷橋?看着挺刺激的。”
張悅在一邊點頭:“是啊,我上次玩過,很刺激。”
她全忘了自己當初站在上面全身都軟掉的可恥經歷,而只記得自己英雄一躍的那個結果。
陳啓看着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張悅不自在地調過眼光,當作沒有看見。
好在陳啓也沒有說什麼。
蔣薇擡頭看了一眼,立馬搖頭:“不玩那個,太危險了。”
蔡樂又說:“那玩七巧板吧,這個不危險。”
蔣薇還是搖頭:“不玩!太費腦子!”
蔡樂接連提了好幾個項目,都被蔣薇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否決掉。
最後,沒有辦法的蔡樂只得求助地望向陳啓和張悅。
陳啓於是想了想,說:“要不我們玩丟沙包?”
蔣薇嗤地輕笑出聲,不屑地說:“丟沙包,那不是我們小時候玩的遊戲嗎?你接下來是不是又讓我們跳皮筋兒?”
陳啓耐心地解釋說:“丟沙包可以訓練團隊合作和反應能力,是很好的集體活動。”
蔣薇偏頭考慮了一會兒,終於點頭答應了:“好吧好吧,不玩一項怡卿
姐也不會放過我們。”
這又跟怡卿姐有什麼關係?張悅不明白,不過這位大小姐終於滿意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長氣。
項目決定好後,接下來就是分組。很自然地,蔣薇跟蔡樂一組,陳啓與張悅一組。
蔣薇跟蔡樂被丟的時候,蔣薇動也不願動,喊着熱啊曬啊什麼的。蔡樂各種護着她,於是總被沙包丟中。
陳啓與張悅卻是配合無間,扔沙包的時候扔得精準,躲的時候兩人相互合作。
張悅反應不及的時候,陳啓會把她拉開。
實在躲不開的時候,陳啓會擋在張悅前面替她被砸中。
慢慢地,玩着玩着,張悅與陳啓互看的眼神裡漸漸多了對彼此的關心,少了挑釁跟挑剔。
蔣薇玩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覺得沒勁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不玩了不玩了!累死了!渾身臭汗!”又衝蔡樂抱怨,“你啊,真沒用,老是被砸中,你看人家兩個配合得多好?”
陳啓和張悅互看一眼,眼裡都有對蔣薇的不認同。
張悅甚至覺得蔣薇對蔡樂實在是太隨意了,幾乎已經到了不分青紅皁白的地步。
她很想勸勸她,但是看到接下來蔡樂的行爲,張悅覺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
蔣薇會變成今日這樣,蔡樂其實有百分之九十的錯在裡頭。這個男人,對蔣薇真是寵得太沒有原則,他自己也太沒有一點男人的硬氣了。
難怪蔣薇會覺得他悶,會對他千般挑剔,萬般的不順眼。
唉,都是慣的啊!
對於蔣薇的抱怨,蔡樂一點都沒覺得是她不配合的錯,反而說:“好久沒玩了,身手不太敏捷,下回改進哈!你熱啊,我給你扇扇,我這兒還有溼巾。”說着他將帶來的包打開,從裡頭掏出溼巾遞給蔣薇,然後又摘下帽子給她扇風。
蔣薇嫌風小,一把推開他:“不要這個,你那個小風扇呢?”
蔡樂立刻說:“我去拿我去拿。”
張悅看不過眼,對蔣薇說:“不是吧你,戶外活動出點汗多健康!”
而且剛剛,也根本沒看出她有出什麼力,全程都是站在那兒當木頭樁子,反倒是蔡樂,跑上跑下忙上忙下的,既要回擊,還要顧着別傷到她。
蔣薇伸手在面前揮了揮,說:“黏黏糊糊的難受死了!真熱!”
張悅還想說什麼,蔡樂已經拿着小風扇回來了,他把風扇打開,呼呼地放在蔣薇面前吹起來,勸哄着說:“再忍一下,一會兒回去我給你買你最喜歡吃的冰激凌怎麼樣?”
蔣薇一邊吹着風,一邊嘟起嘴,其實根本就是大小姐霸道的作風:“我現在就想吃!”
蔡樂遲疑:“現在?這裡離那家店來回有十幾公里呢!也不太好打車,就算買回來都化了。咱們回去再吃好不好?”
蔣薇搖頭,不喜歡被拒絕,斬釘截鐵地說:“不好!我就想現在吃!”
蔡樂見她態度堅決,只好無奈地站起來:“好好好,我現在就去!”
張悅這下真是忍不住了,也出言勸道:“薇薇,你別折騰蔡樂了,大熱的天。”
蔣薇卻不這樣覺得,說:“我哪有?他自己難道不願意去嗎?”
蔣薇看向蔡樂,蔡樂立刻會意,笑着說:“是我自己想去的。薇薇身體不好,太熱了會中暑,我去幫她買!”
蔡樂沒走兩步就被陳啓拉住了。
陳啓對這樣沒有原則的蔡樂既感到震驚又覺得無奈,問:“哥們兒,至於嗎?”至於這麼寵着她?寵得無法無天,不是自己受罪嗎?
可蔡樂卻說:“她喜歡我就願意。等我吧。”
陳啓與張悅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人眼裡都寫滿不可置信。
張悅看完這一幕,什麼想說的話都不願意說了。
可她看蔣薇那副沒心沒肺地折騰愛人的樣子也實在是有些堵心,就另尋了個項目,自己玩去了。
這一次,她選的是徒手攀巖。
陳啓在邊上看她摩拳擦掌的,忍不住問:“你行不行啊?”
過個斷橋都嚇得半天都不敢動彈的人,還敢玩這個?這個更需要身體各方面的協調,還要膽量大。
張悅畢竟已經試過一回了,覺得自己已有了經驗,便回答說:“少看不起人了,我現在就爬上去給你看。”說完,她緊了緊身上的裝備,看着輕輕鬆鬆實則是有些緊張地攀了上去。
陳啓在後頭叮囑她:“哎,你抓緊,抓緊,放輕鬆,不要往下面看。”
張悅聽得出他聲音裡的緊張和關切,她忍不住低下頭看着下面的男人,他依然還是初遇時那副模樣,微胖的身材,略顯得賤賤的笑容。
但是,他看自己的眼裡,多了一些讓人無法忽視的注意和關心。
甚至有時候,不經意視線相撞,還能看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羞澀以及溫和。
她想起剛纔玩遊戲時,他對自己的維護,又想到蔡樂對蔣薇的無微不至,她張悅不奢望會遇到一個蔡樂那樣的男人,或者是寂寞太久了,一個人待得太久了,她只貪戀對方給她的僅只屬於她的那一點點暖。
一點點,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