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部位於一個叫水安村的地方，離城有十多公里。這是一條省級新建高速公路。雨欣所在的項目是路基十標。
下了車，雨欣擡眼四處望。只見項目部是一棟四層漂亮的樓房，阿貞借紹道：“這以前是個酒店，我們來了，老闆就將樓租給了咱們。”
阿榮道：“你和我住同一個房間吧，反正咱倆也熟。”初來乍到，雨欣並不太關心周圍的環境，畢竟是來打工掙錢的，吃住放在其次。他此時最想見到大老闆。
可是整整一天，他也沒有等到大老闆的到來。雨欣的心有些受到冷遇似的。他找到阿榮道：“我來此，大小也算是個工程師。以前在單位我可是做過項目經理的，老闆也太不重視人，到現在也不見個影兒。”
阿榮聞聽，扶案而起，拍拍雨欣的肩頭道：“我的好兄弟，你就知足吧！在這裡來的人哪個是簡單的主兒？不是人才人家老闆肯掏錢僱你？廣東不比內地，廣東人現實得很。不要急，只要你給老闆掙來效益，老闆會像孫子一樣圍着你轉。你若沒本事，連孫子你都沒資格做。”
“哎，給我講講大老闆的事兒呸？”雨欣見阿榮手頭的資料已經做完，趁機說道。
“呵呵，咱老闆算是一個商業上的幸運兒。他本是個國營木器廠的木匠工，後來廠子發不出工資，就辦了停薪留職到溫州去打拼。拼了很多年，也沒有混出名堂。”阿榮邊起身向杯裡倒滿茶邊說。
雨欣發現阿榮來到廣東不到二年，他這茶癮可是不小，只要不睡覺，他的茶不離嘴。而且每次泡茶泡得很濃。以前在單位阿榮根本不喝茶的。
“那後來他又是怎麼發了財呢？”雨欣更加感起了興趣兒。
“命好呸！九十年代末期，他原來那個國營的木器廠改制，併成了上市公司。欠原來職工的工資都作爲股資分攤給了職工。不到幾年，那些股票嗖嗖升值，咱老闆就發了大財！”阿榮道。
“我的媽，咱咋就沒這命？這無異於天上掉餡兒餅啊！”雨欣眼中充滿了羨慕。
“要是錢砸你腦袋上，你不見得能持續發財。咱老闆別看沒文化，膽大有經濟頭腦。他利用股票上賺來的錢與朋友在深圳開酒店、辦工廠，又發了！據說他現在正籌劃着在深圳建一座火力發電廠。”
“那他這個項目也是其中一項業務嘍？”雨欣問。
“呵呵，是的。我告訴你，這個項目幹下來，老闆又能穩賺五千萬。”
“哎！人和人真沒法兒比，人家的錢是越賺越多，咱的錢是越花越少！”雨欣無限感慨。
“所以你不要埋怨大老闆不重視你，像人家這樣的大財主，一天到晚忙得不行，哪裡會顧及上你一個小小的技術員啊？我來到這裡半個月後纔有機會見到大老闆一面。”阿榮吹了吹杯裡的茶沫兒，咂了一口道。
“你這喝茶可是夠濃的啦？”雨欣看着他那喝茶的享受神態說道。
“呵呵，等你呆一段時間，你也會像我這樣，離不開茶的。茶是國粹，喝習慣了，其樂無窮！”阿榮道。
雨欣問清了大老闆的情況，也就不再埋怨
。他又想起一件事，繼續問道：“大老闆不常來此，阿貞算是三老闆，那還有一個二老闆，怎麼也沒見？”
“他早上和我們一同進的城，不過同路不同車。他估計晚上也回不來，去業主那裡計量要錢了。”阿榮解釋道。
“你不是搞計量的嗎？怎麼他去要錢？要去也是你去呀？”雨欣摸摸頭，有點不解。這在國企，一般工程款的計量與要錢工作皆由合同人員來辦理。
“呵呵，人家是私企，要錢這麼機密的事兒怎麼可能讓我一個打工仔去辦。我只負責做好計量資料，至於怎麼個結款，那是二老闆的任務。他也是我們項目的財務科長。”阿榮又吱地品了一口茶。
“嗯，那我明天就可以見到二老闆了？”雨欣最後問道。
“肯定能見到。你不見他，他也會過來找你。你的崗位和工資要他親定，明天你要小心哦。”好心的提醒雨欣。
三十歲左右，瘦高清秀，架着一副金絲邊兒眼鏡兒，說話上海口音。雨欣覺得他特像傳說中的‘小白臉兒’。
“哦，挺壯實，會泡妞、會花錢嗎？”二老闆見面第一句便讓雨欣有點蒙圈。
“我是來打工養家餬口，哪會花錢呦，至於泡妞兒是個男人都會。但錢不能全花在泡妞兒上，主要得上交給老婆。”雨欣實話實說。
“哎，儂一輩子也只有打工啦。男人吧會花錢才能掙更多的錢；會泡妞纔能有雄心。說說你期望的工資是多少？”顯然二老闆對雨欣的回答不忒滿意，雨欣通過察言觀色早看出來了。
“三千五百元吧！”在雨欣看來這個數已經夠大的，只要能達到這個數養家足夠。
“哈哈哈，要求忒低，行，你爲人算厚道，給你四千一個月，好好幹，幹好了還有獎金。”二老闆的豪爽令雨欣感動。
二老闆的幾句話已使雨欣真正明白：就這個項目而言，二即一。“看來今後我得多溜溜這個二，他能決定我的腰包。”雨欣想着馬上道：“請老闆放心，我一定不負您的希望，我一定好好工作。”
二老闆摘下那個金絲框的眼睛，從兜裡掏出手絹兒邊拭着鏡片邊道：“儂工作不要像在國企那樣傻幹，要講究頭腦曉得不啦？”
雨欣馬上道：“放心，老闆。我技術上應該沒問題。”
二老闆猛地將眼鏡戴上，瞪着高度近視的凸眼略顯怒氣地道：“我說的是頭腦，頭腦懂不啦？不是技術！”
雨欣又蒙圈了，小腿肚像被馬蜂蜇了一下。二老闆陡然變臉他不明所矣，只好扭頭看看阿榮。那意思“你快來給老子解圍呀，我不知道這小白臉在抽什麼風？哪句話說錯了呀？”
阿榮早知道小白臉兒的意思。他嘿嘿上前道：“二老闆，有我在你放心好了。雨欣若是創造不出效益你拿我開刀！”
二老闆終於放緩了陰臉，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還是阿榮懂我。你得好好教教他！”說完邁着八字方步、吹着口哨走了。
“二老闆到底啥意思？”雨欣見二老闆已經走遠，忙不迭地問阿榮。
“二老闆的意思很簡單，別死幹活兒，要
會偷工減料，儘量減少開支。”
“私企真他媽的不負責任，這是路，不是雞窩。做這種事兒不怕斷子絕孫啊？”雨欣的正氣不由自主地爆發了。
“小點聲兒，你不想偷工減料就不偷呸！反正二老闆也不懂工程上的事。他若問你，你就漫天吹牛騙他，他照樣兒高興！”阿榮給雨欣支招兒。
雨欣笑了“原來是個傻叉呀！那我放心了！”
之後數日，雨欣依然沒有見到二老闆。但他每見到二老闆便自吹在某某地段兒省了不少的鋼筋或水泥，二老闆聞聽很是開心。
雨欣雖然有些地方做得很過分，但在工程質量這一塊他從來不含糊。他知道，對於他而言，這是作爲中國人的一種責任。
項目上是沒有周末兒的。每到週日下午，是項目例會的時間。雨欣自來到項目，這已經是第二次參加工作例會。
主持者是阿貞。會上阿貞簡短借紹了本週的工程進度及質量情況後，二老闆開始講話。“咳，這周幹得不錯，大家都辛苦了！晚上我在酒樓訂了餐，請大家喝酒！”
他講話很繁瑣！盡說些不些不着邊際的話，這與國企開會嚴肅氣氛反差太大。
“這個做工程的嘛，就好比你養了一個小情人兒。你不能對她太實在了，她要項鍊兒，你到地攤兒上買個假的糊弄一下也就行了。這樣一來呢，情人兒開了心，你也沒損失太大不是？”
二老闆擰開他那鑲白金的保溫杯，吱嘍喝了口茶繼續道：“工程這東西我認爲也是同樣的道理，有上級檢查時你們做得認真些，沒檢查時你們不要死心眼兒蠻幹。‘質量’那是說給外人聽的，你們要都‘質量’了我可就要虧本兒了！”
雨欣臉上帶笑，一副虔誠表情聽二老闆訓話。時不時還要埋頭在筆記本兒上記兩筆。
二老闆講話時眼睛瞄了雨欣好幾次，雨欣曉得他依然在考察自己，所以他每講一個話題便面帶笑容不住地點頭表示贊同。心裡卻想‘老子這可全看在工資的份兒上應付你，要我偷工減料做夢吧你’。
二老闆最後說道：“我項目雖然主張節約，但鑑於雨欣工程師去工地方便，請阿貞儘快爲雨欣買輛摩托，別圖便宜，要買那種安全係數和性價比都高的。”
阿貞忙道：“這可難辦嘍，性價比本來就是和安全係數矛盾的。”
二老闆見阿貞如此說，瞪了瞪他。心道：“傻叉玩意兒，剛剛說給外人看的道理，這會兒你就當面駁斥於我。”
可是阿貞已經提出來了，他只好道：“那就多花點錢吧，買安全。”
散會後，阿榮摟着雨欣的肩道：“看來你小子還不錯，三老闆板今天是有意要給你買臺貴的摩托。媽媽的，到現在他們都沒給我配輛摩托。”
“你一個計量工程師，天天坐辦公室裡要什麼摩托呀？”雨欣道。
“有了摩托自己方便呀，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阿榮道。
“我的就是你的，等新摩托買回來，你什麼時候用都成。”雨欣大氣地說。
“也是，你的就是我的”阿榮不再糾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