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尋拆臺之後就把白灼拉來當擋箭牌,一副打定主意卿雲歌打不過這道防線的欠揍表情,恨得卿雲歌牙癢癢。
有靠山了不起啊?
卿雲歌小臉一揚,把軟鞭扔給白灼,“無功不受祿,軟鞭還給你。”
“那、那個,軟鞭是我的。”一道女聲怯生生的響起。
卿雲歌傻眼,眼角餘光瞥了眼藏在人後說話的女子,隨即鄙視的看着略顯尷尬的白灼,他聽聲辯位,頭也不擡的把軟鞭還給那個女子。
卿雲歌乾笑兩聲,對白灼實在是無語了,編理由的時候不走心,送禮還不走心,搶了別人的東西說送給她,借花獻佛?
這樣形容似乎也不對。
擡手拍拍白灼的肩膀,卿雲歌語重心長的說道:“白灼,至今找不到媳婦也是該的。”
周圍視線越發炙熱,尤其是卿子鴦雙眼放光,眉眼翻飛,媚態盡顯,不斷往弒千絕的方向暗送秋波,卿雲歌看在眼裡,卻不願惹這莫名的恨意與嫉妒。
卿子鴦看似溫婉大方,有母儀天下的寬容與儀態,實則上她心性極高,自認只有天下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在北冥時,北冥爍乃日後帝王,未來帝后是唯一能配得上她身份的位置。
可如今,見到弒千絕吞雲閉月之勢,銀髮俊顏,天資卓然,更是無極大陸不可見的紫尊,她怎能不動心?
便是北冥爍就在眼前,她眼神也毫不收斂,一顆心全落在弒千絕身上。
“我能和他談談嗎?”卿雲歌指指躲在白灼身上的莫尋,詢問弒千絕。
弒千絕冷峻的俊容上浮現一絲不悅,眉頭皺起,他不喜卿雲歌親近他以外的男子。
“快去快回。”
卿雲歌愣愣地點頭,瞥了莫尋一眼,示意他跟她走。
秋風習習,大雁南飛。
卿雲歌繞開衆人,領着莫尋到了另一處湖邊,這裡寂靜無人,正是適合談話。
卿雲歌凝視着盈盈秋水,水面倒映出她的身影,凝眉厲目,一臉肅容。
“你故意找茬是爲哪般?”卿雲歌冷聲問道。
“雲歌姑娘何必明知故問?”
“既然不喜歡我出現在弒千絕身邊,你自己爲何不阻止他派人到卿府下聘,事後把過錯歸結在我身上,你這根本就是在找替罪羊而已。”卿雲歌皺眉直言,十分不喜被莫尋這樣玩弄在股掌間,這人算計太深了。
“我想不是吧。”莫尋搖搖頭,負手走上前來,並排站在湖邊,他望着卿雲歌的倒影,眼神中毫無感情,似乎隨時都要把卿雲歌給摧毀掉,他彎腰撿起一顆石子,扔在倒映着卿雲歌身影的水面上,漣漪蕩起,一層層暈開,倒影在水面上扭曲着,“這就是你在王上面前的狀態,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樣調笑人間,如這倒影般虛假,一個遮遮掩掩,不以誠相待的人,談何無辜?”
“這世間不是誰都能做自己的。”
“那是你太弱。”莫尋嘴下不留情。
卿雲歌淺淺勾了一下脣角,“我承認這點。”
這種無奈卻又無法反駁的事實,令人生厭。
“既然清楚,日後便別接近王上了,一切止於此。”莫尋眼中狠戾劃過,“既生爲人,便有心繫之人,你在乎卿府,想來不會希望有朝一日因你之故毀掉卿家百年基業,更不想走到所有人都因你活着,而被害死的地步,這對任何人而言,都是殘忍之事。”
卿雲歌渾身一顫,冷漠的面龐一點點龜裂,靈魂好似受到了刺激般,眼中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我說過任何事都不要牽扯到卿府。”卿雲歌一雙寒眸望向莫尋,話語凜若秋霜。
“目前爲止,能威脅到你的只有卿府,待日後出現其他,我會換一個詞。”莫尋儒雅的笑着,仿若打定主意卿雲歌不敢對他下手,談笑風生間便着輕易決定卿府的生死。
“你以爲我不敢殺你嗎?”卿雲歌逼視着風輕雲淡的人。
“雲歌姑娘是聰明人,不會做這種自尋死路的事。”
“是嗎?”話音未落,卿雲歌眼眸變紅,烈火燃燒,,火霧瀰漫。
莫尋只覺周遭一熱,意識到卿雲歌暗藏的凜冽怒意,慌忙後退兩步,紅火熾焰迅猛的向他襲來。
火熱撲面,莫尋無處可躲,索性站定。
火舌近在眼前,卿雲歌卻沒有要收勢的打算,那一刻卿雲歌是有殺意的。
火舌忽然一轉,落入湖水中,激起無數水花,洋洋灑灑的落在卿雲歌身上。
儘管如此,火舌依舊燒掉他額前一縷黑髮,瞬間化成灰燼,鼻翼間一股焦味甚濃。
“再有下次,人如此灰。”
莫尋咽咽口水,剛纔那一瞬間,卿雲歌對他起了殺心。
莫尋正欲轉身離去,轉身之際,餘光瞥見卿雲歌擡腳往湖中邁去,本以爲卿雲歌打算從湖對面離開,卻聞落水聲在身後響起,一回頭,波光粼粼的湖面壓根沒有卿雲歌的身影。
想不開?
莫尋回頭,往湖邊走去,水紋裡只略微可見那抹胭脂色漸漸往下沉去。
冰冷的湖水刺激着卿雲歌,她睜開眼望着湖面,水面映着太陽光有些刺眼,她靜靜望着沒有浮上去的念頭,眼眸中的火紅被湖水澆滅,轉爲深邃而沉重的黑色。
周圍全是水,沒有可呼吸的空氣,口中含着的空氣緩緩由鼻翼呼出,那一刻的輕鬆真切的感覺自己活着。
然而不久,憋氣的難受漸漸襲來,她閉上眼睛,嘴角勾起笑意,蒼涼而哀傷。
一張張不同的臉浮現在腦海中,空曠而死寂的純白房間,瀰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包圍着還是孩子的她,面容上全是憎恨,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對她的殺意,彷彿在他們與她之間只能存活一方,若有尖刀在手,他們會毫不猶豫刺向她鮮活跳動的心臟。
滿心憎恨,所有人都用惡毒的話語指責她。
她沒有殺人,卻一身血色,血腥味濃。
她生來血液特殊,她的血液會快速分裂化學物質的輻射,形成完全嚴密的保護,放射性物質的輻射對她起不了作用,而放射性礦石對戰爭極爲重要,有了她的血液等於有了開採放射性礦石的保障,她被抓起來做研究,研究者試圖複製她的血液,但血液一旦經過機器便與普通血液無異,只能直接提取。
而她的血液再生極慢,抽出多少血液需加倍輸入鮮血,這特殊的血液也意味着她身體排斥所有外界血源,唯一能接受的只有親人的血液,於是所有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老老小小全成了她的活血庫。
雙方如同囚犯般被拷在冰冷的手術檯上,她無數次看着親人血液抽乾變成一具乾屍,屍體被無情地丟棄在焚化爐裡,一把火成爲了灰燼,沒有骨灰,沒有墳墓。
直到最後,世上再找不出與她血脈相連的人,她由移動血庫淪落成爲變異物種的食物。
荒無人煙的密林,泣血般的岩石,失了色彩的樹皮。
七歲的她一身單薄的站在外圍的岩石上,目光所及是動物的屍骸,比人還囂張的變異物種,她親眼看到一頭猛獸被不足嬰兒手臂大的蛇咬了一口,抽搐着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倒地不起。而後一隻只與成年白兔大的老鼠紅着演,露出獠牙,佔據了猛獸的屍體。
片刻功夫,血肉模糊,再不久兩百多斤的猛獸只見森森白骨。
涼涼的海風吹在她身上,單薄的身影搖搖欲墜,前所未有的恐懼盤踞在她心頭,她想逃卻挪不動半步。
當時她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她會死,一定會死在這羣囂張的變異物種的尖牙之下,片刻功夫她也會和那隻猛獸一樣,變成一句白骨。
死亡的恐懼在她腦海裡盤踞了每根神經,生的希望甚至沒有她在腦海裡浮現過一次。
當時,她甚至覺得或許自己死了,就能抵還身上揹負着的十幾條性命。
午夜夢迴,記憶如緊緊勒住喉嚨的繩索,她一遍遍地折磨自己,把自己溺在水裡體驗死亡的恐懼,她想要解脫,卻永遠都無法從夢魘中解脫。
記憶一轉,看到了收養她的師傅,一頭張揚的紅髮,穿着性感的旗袍,如救世主般從天而降,腳踩在吐着信子的變異蛇上,囂張狂妄的跟那些在直升機上盯着她的人叫囂。
那時師傅的徒弟只有一個,那個女孩歲數與她一般大,扎着丸子頭,頭上套着用樹枝編成的環,穿着酷酷的迷彩服,嬌小的身軀上揹着沉重的包袱,手裡扛着機關槍,面無表情,眼睛卻靈動得會說話,透着如海水般的清澈,毫無懼意,在死亡的恐懼裡給了她一抹勇氣。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師傅與花染。
師傅說:你想死,還是想活?
那一刻,她終於感受到了生的希望,近在進尺,觸手可及。
卿雲歌睜開雙眼,眼神已然恢復清明,身影遊動,往上游去。
露出水面那一刻,卿雲歌用力呼吸一口氣,腳踩水花,飛身而上。
火霧清揚,烤乾衣發。
她揹負了太多人的性命,所以不能輕易死去。
莫尋看着走遠的人,心思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