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還不睡嗎?”承乾宮裡,婢女凌雲看燭火將燃盡,不由得催促榮妃。
“睡的早,醒的早。醒來了又做什麼呢?”榮妃坐在榻上的小方桌前有點落寞。
“娘娘是在想青嬪今晚侍寢的事嗎?這可是娘娘促成的,娘娘可是後悔了?”凌雲問道。
“本宮自打在王府的時候就已經心死過了,現在又何談後悔,本宮現在唯一想的,是怎麼讓欽格多一份希望,這纔是長久的打算,是最靠的住的。”這一夜,榮妃宮裡的八角懸絲宮燈很晚才熄盡。
早朝上沒有什麼大事,不過摺子倒是又上了幾個,說是青嬪的阿瑪不顧一把年紀包養小妾之類,皇上看了倒沒覺得怎麼,這種家事只要不傷大雅,自己也不能管的太死板。只是上次去情深閣看到的漢子所居的官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呢,想到這,皇上對王福全吩咐道:“去把都察院的李慶給朕找來。”
王福全聽了,把拂塵別在腰後,小跑着去了,一會功夫,穿着朝服的李慶便被請到了養心殿,給皇上行過禮,皇上讓王福全搬了把香柏木雕一串紅的靠背椅子給李慶坐下,二人細細的聊了會。皇上便問道:“你覺得上駟院卿圖達這個人怎麼樣。”
“回皇上,這個圖達,當初聽說是捐的官,是宮裡青嬪娘娘的阿瑪,這個人看似心無城府,說話刻薄尖酸,至於私交,臣跟他並無交集。”李慶恭敬的回道。
“就因爲他是佟佳氏的阿瑪,所以朕讓你來囑咐一聲,近些日子總有人蔘他爲官不正,朕想倒也可能並不是空穴來風,你回去責人好好查查他纔是,但記住了,這事暗暗的來,不要打草驚蛇。”皇上道。
“臣領旨。”李慶回道。
“那沒別的事了,你就先回吧。”皇上道,聽了皇上的話,李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前幾步跪下又行了禮,才又退了幾步轉身出了養心殿。
皇上進過早膳,在養心殿看了一會書,眼睛有點發麻,便叫了王福全來,要去慈寧宮去跟太后說會話。王福全聽了,立即準備去安排擡龍輦的太監,皇上揮手止了:“不要動不動就坐那個上面,朕走走散心.”王福全聽了才罷了。
兩人還未到慈寧宮,先是經過了皇后的景仁宮,聽到景仁宮裡熙熙攘攘的笑聲,好象是二阿哥欽極在裡面說話。皇上不禁好奇,這是倒象是有什麼樂子,於是跟王福全做了個噓的手勢,悄悄的推開景仁宮的大門,院子裡倒是乾淨,一個奴才婢女不見,皇上迫不及待的站在內室外的簾子子處細聽,透過細微的簾縫,見二阿哥欽極穿着琥珀色斜襟小褂,水色印小馬蜀錦袍坐在椅子上,一隻腳蹬着旁邊四方桌子的一個角,手裡拿着一本看不清楚名字的書在邊講邊念,
晃晃悠悠,頗爲自得,四方桌子另一邊立着一幫奴才,嘻嘻哈哈,擠擠扛扛,似乎聽的頗爲上癮。
皇上更爲好奇,一向知道這個十六歲的二兒子舞槍弄棒就是不愛讀書,今日一見這搖頭晃腦的樣還真是新鮮,不覺細聽:“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紅一窟。”
欽極待往下念,邊上的太監們催道:“這個不好聽,什麼紅啊窟的,文縐縐實在聽不懂,二阿哥還是撿熱鬧的講講。也好給奴才們長些見識。”一幫太監鬨鬧着。
欽極聽了更覺得得意,把聲音放大了一號道:“這後面講的可是賈寶玉看上了一個姓秦的媳婦,這賈寶玉可是個花花公子,趁人家相公不在家就把秦姑娘……說着,把腿從方桌上放下來,站起身用一隻手捏了近處一個婢女的臉:“眼瞪的倒大,你能聽的懂嗎,要不要本阿哥好好給你講講。”說着,手從婢女的臉上滑到婢女的胸前,又使了勁狠狠的抓了一把,這下嚇的婢女直往後縮。欽極自己也笑了起來。
看到這皇上不禁氣不打一處來,這個二阿哥從小養尊處優含着金飯碗長大,平日聽說皇后對他多有放縱,自己從不理會,沒想到他竟然小小年紀,學的這般流裡流氣,實在是有損皇家顏面。想到這,皇上示意王福全掀了簾子,黑青着臉進了內室。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欽極見是皇上,立即伸回了手站的筆直。把另一隻手裡的書放在方桌上。
“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太監婢女更是跪倒一片。
皇上走到方桌正對的榻前坐了,深吸了好幾口氣,心裡才稍稍平復:“你們都起來吧。奴才下去,留二阿哥在這,朕有話要問。”一羣太監婢女聽了,縮着頭齊齊退下,留二阿哥一個人站在原處惴惴不安。
“往前站一點。”皇上看了眼二阿哥,生氣道。二阿哥聽了,邁着小步子往前挪了挪。
“站到朕的面前來,朕是要吃了你嗎,不成器的東西。”看皇上着實生氣,額娘又不能在身邊照應,二阿哥一時沒了主意,只好大着膽子往皇上身邊站好。
“你們剛纔在幹什麼,一屋子人倒也熱鬧的很呢?”皇上問。
“回皇阿瑪,兒臣來給皇額娘回這幾日所讀的書,聽……聽小太監說,額娘去慈寧宮請安了,所以兒臣心想在這等額娘回來。剛纔是問了太監宮女額娘這幾日可好,平日都做些什麼。”二阿哥顫抖着回着。
“就這些嗎,當真是這些嗎?”皇上問
“兒臣不敢欺瞞皇阿瑪。兒臣說的都是實話。”
“欽極啊,你無才無能,朕可以不論,但你什麼時候學的滿嘴謊話,扯起謊來象吃了個湯圓一樣順便,你果真一點都不內疚嗎?”皇上怒。
“皇阿瑪息怒,是兒臣蠢笨。”欽極看到皇上的臉色,嚇的又一次跪在地上。
“笨不可怕,可怕的是笨又不老實,這纔是真的沒救了你。”
“皇上萬不可動氣,二阿哥年紀還小,還需老師好好教導,以後會有出息的。”王福全見皇上的樣子,趕緊上來緩和氣氛。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朕的旨意,二阿哥的老師洪明歷,教導二阿哥不善,今日起罰奉三個月。”
王福全聽了,心想自己真是嘴賤了又,白白把二阿哥的師傅又給搭上了,皇上的旨意又不能違抗,只好趕着出去回話了,正巧皇后由婢女四齊扶着回了景仁宮,給皇上行過禮,見二阿哥蔫吧的跪在地上,不由的心疼起來:“皇兒這又是怎麼了,是不是又惹你皇阿瑪生氣。”
“皇阿瑪罰了洪明歷…..”二阿哥不等皇上說話便答道,看是自己額娘回來,又是緊張又是欣慰,不由得滴了兩滴眼淚。
“收起你那淚,瞧你那點出息。”皇上道:“你要是有萬分之一心疼你的師傅,你就知道好好進取,不會象現在這般混賬。”
“皇兒還小,皇上彆氣壞身子。”皇后一邊勸着,一邊示意地上的欽琪趕緊出去:“皇兒現在書看的多,很是用功。”
“你趕緊去方桌上看你兒子看的都是些什麼書,這罰了洪明歷,也少不了你這當額孃的責任。”
皇后聽了,示意四齊把方桌上的書拿過來,原來是一本修訂過的曹雪芹的《紅樓夢》:“皇上,皇兒學天文地理治國謀略的累了,看看這些又有何妨,再說,這曹雪芹的書也是好書,看了也是有益的。”
“菜都是好菜,放在不會做飯的廚子手裡就都給糟蹋了,從你兒子嘴裡講出來曹雪芹的話,朕真是要羞死了。”
“曹雪芹也不過是一個落魄文人,咱們二阿哥是皇上的嫡親兒子,說起他,那也是他的福分。”皇后一臉不屑。
“你……無知婦人,有你這樣短識的額娘,也難怪二阿哥這份德行。”皇上不等皇后奉茶,站起身來:“總有一天你這寵愛要讓欽琪他付出代價。”說完,皇上頭也不回的出了景仁宮。
皇后待皇上出得宮門,默默坐在榻上,四齊趕緊把茶奉上道:“娘娘可別氣壞身子。”
“欽極平日裡是有些不良習氣,可人無完人呀,怎麼能這麼苛待自己的骨肉。”皇后坐着,沒去接四齊的茶,把一方手帕子折來翻去:“本宮近來年不再得寵,皇上或許連看本宮的孩子都倦怠了吧。”
“娘娘可不要這樣想,娘娘是皇上的正宮,怎麼說也是這宮裡的半個主人,又有二阿哥榜身,以後的富貴是不可言的,千萬不要自己泄氣了。”
“希望如你所說吧,今日去太后的宮裡,太后似乎對本宮都頗有意見,本宮是太后姐姐的女兒,本宮無光,也就是太后無光,太后不免慢待。唉。”
“娘娘先喝點茶吧。以後的事誰料的準呢,娘娘天天爲**操勞,身子是最爲金貴的,要好好愛惜纔是。”
皇后聽了,拉了四齊的手道:“你是個最貼心的了,心地又善良,本宮有你這樣的人侍候着,是本宮的福氣。”
“娘娘謬讚,奴婢愧不敢當,當初奴婢沒有飯吃,要飯到娘娘阿瑪的府上,是您收留了我,給我口飯吃,奴婢這輩子都甘心侍候娘娘以報當年大恩。”四齊說着也眼圈含淚起來。
“恩。”皇后喝了口茶,說着一會子以前的事,心情才稍稍好些。太陽漸漸的不大了,窗外的天湛藍湛藍,有隻風箏在牆外悠悠的飛着,皇后癡癡的看了好久,直到風箏不見了,才收回了心思。
“小廚房新制的桂花冰糖山藥,你盛一點去給二阿哥送去,。長身體的時候,今天又確實受了驚。對了,順便也給大阿哥欽格準備一份,都不能生活在額娘身邊,都是可憐的孩子。”皇后交待四齊道。
“奴婢這就去準備。”四齊聽了道:“娘娘真是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