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妃年紀本來也不大,若按書上說的,正是如花的好年歲,但她臉上卻擦着厚厚的一層粉,粉太厚,人便不靈動,就如迎着太陽的一朵花被當頭澆了一碗麪粉,看的人憋的慌。
迴雪進來給皇上行禮,皇上的臉色看起來並不好。雖說皇上的身形看着並不瘦,但總給人一種虛胖的感覺,就連皇上的眼神,也奄奄的。
玉妃怕迴雪來了後搶了她的位置,便向着皇上又靠了靠,臉貼着皇上的臉,如一隻驕傲的孔雀。
迴雪卻看也沒看,玉妃這點子小伎倆,她心中清楚,更不想跟她爭一時半會兒的皇上。
安妃姍姍來遲,安妃無論做什麼,好像都比別人慢半拍似的。請安的時候,從沒有見她早到過,就是來見皇上,她也是不冷不熱的。
玉妃獨自一人湊在皇上身邊,居高位看着迴雪跟安妃,眼中全是挑釁。
安妃望了眼玉妃,面無表情,眼神便飄向了別處。
王福全哈着腰進了大殿,說是內務府的奴才來報,秀女們已在養心殿的外殿等着了。
玉妃剛進宮,便能陪着皇上去挑秀女,當然心裡得意,安妃什麼也不說,呆呆的跟着。
皇上由王福全扶着,緩步往前走,玉妃扶着皇上的另一隻胳膊,下臺階的時候,皇上咳嗽了一聲,拿出手帕子來擦嘴角,胳膊一擡,卻將玉妃甩了出去,玉妃本就穿着高底蓮花鞋,正值夏季,又爲了顯身形,她身上的衣裳能少便少,這一摔,摔的她頭暈眼花。想去抓住身後的迴雪,沒想到扯着迴雪的裙子,只聽“吱”的一聲,是布料裂開的聲音,迴雪的裙角,裂了手掌長的一條縫隙。
王福全知趣,趕緊回過身去,避免看到迴雪的尷尬。
只有玉妃,被摔到臺階下面,鼻孔出血。左眼青紫,疼的她直咧嘴,臉上的脂粉都摔掉了一半。若是奴婢們伺候的不周讓她摔着了,她定會當場給奴婢幾個耳光,或是把奴婢也從這臺階上踢下去,可剛纔害她摔下來的人是皇上,她只能強忍着。爲博皇上的憐惜,就是躺地上不起來。
“玉妃,你摔成這樣,還能不能堅持,如果不能,就讓奴婢扶着你回承歡殿去吧。找一個太醫好好給看一看。”迴雪道。
玉妃一聽,也不好再裝了,忍疼起了身。拿着手帕子擦拭着,又強顏歡笑:“我行的,我可以去。不用回承歡殿。”
難得在衆秀女面前露一回臉,這可是很大的榮耀,宮裡位份低的妃嬪。想去,還沒有機會。玉妃當然不會錯過這良機。
“鬱妃。你的裙角……”皇上面露難色:“要不要回去換一件?”
宮裡妃嬪的裙子,裙長都到腳踝,若是露出腳踝,那是十分不雅的事情。也難怪,王福全會當即扭過臉去。
“那皇上就跟玉妹妹,安妹妹先去吧,我回相印殿換一件裙子,很快就回來。”迴雪福了一福,領着煙紫往相印殿趕。
玉妃摔的一身傷,這回不敢去扶皇上的胳膊了,只是跟安妃一左一右的跟在皇上身後,時不時的扭過頭來看看回雪的背影,心中暗暗祈禱:“鬱妃這回趕不回來纔好,以免讓她在衆秀女面前搶了風頭。”
煙紫輕輕扶着迴雪的胳膊問道:“主子剛纔受了驚嚇,裙子也被玉妃撕破了,我猜玉妃就是故意的,故意讓咱們晚去,她好佔着皇上。”
迴雪不慌不忙,從容不迫,她不相信玉妃是故意的,玉妃從臺階上摔下去,一臉的傷,像是被打了一樣,若爲了撕自己的裙子,她付出這麼慘痛的代價,依玉妃的性子,她不會幹。
四阿哥由嬤嬤們帶出來玩,因迴雪吩咐了,不要帶四阿哥去永和宮,嬤嬤便沿着養心殿外的一條小路走來,四阿哥也不讓抱了,一個人跑的歡快,嘴裡還“嘻嘻哈哈”的笑着。
大殿內,一羣秀女遠遠的站着,鴉雀無聲,全都垂着頭,連看皇上也不敢。
皇上坐在大殿內,左邊是玉妃,右邊是安妃,倒也和諧,只是玉妃的臉生疼,又不敢聲張,生怕皇上讓她回去,便拿着帕子不住的按着臉。
一個說話的也沒有,只有知了在樹梢叫着,皇上有些煩悶。
猛的聽到小孩子笑聲像銀鈴一樣,皇上頓時來了興致,王福全知意,跑去抱了四阿哥進來,嬤嬤一見這陣勢,嚇壞了,這不是耽誤了皇上的正事嗎?忙跪在地上,等着皇上的責罰。
皇上抱了一下,沒將四阿哥抱起來,玉妃將手帕子塞回袖裡,連拉帶扯將四阿哥弄到皇上的腿上,看來玉妃的力氣,比皇上還大,皇上看了玉妃一眼,卻皺皺眉,王福全趕緊打圓場:“皇上是昨晚上沒休息好,所以……有些乏力。”
“你們都起來吧,一邊候着。”皇上並沒有怪嬤嬤讓四阿哥闖了養心殿,而是讓她們等在一邊。
四阿哥雖不能常見皇上,卻不認生了,坐在皇上腿上,又是笑又是摸皇上的胡茬,一臉的天真,自己笑夠了,又問皇上:“阿瑪…….你爲什麼不笑?”
皇上便“哈哈哈…….”
玉妃看皇上笑了,自己不笑好像不對,也只好尷尬的附和着:“哈哈哈…….”
“玉妃,你笑什麼?”皇上扭頭,覺得莫名其妙,玉妃的笑聲戛然而止,她也不知道自己笑什麼。
四阿哥又摸着皇上的胡茬道:“阿瑪……爲什麼我的臉上沒有毛毛?”四阿哥又摸摸自己的臉。
這種話,除了四阿哥,怕是沒有一個人敢跟皇上說了。
皇上卻笑道:“因爲阿瑪老了……老了就有胡茬了。”
“那我也要老,我明天就老好不好,那樣我也有胡茬了,和阿瑪一樣。”四阿哥奶聲奶氣的。
皇上笑的更歡了,全然忘記了遠處還有一堆秀女在等着,四阿哥這些話,說的皇上心裡暖暖的。
玉妃卻撇撇嘴,帶着酸溜溜的口氣道:“鬱妃娘娘真是會教導孩子,這些好聽的話,怕是教了四阿哥好幾天,四阿哥才學會的吧。”
一旁的嬤嬤沒聽出玉妃的話外之意,往前三步福了一福道:“回玉妃娘娘的話,鬱妃娘娘並無教四阿哥這些。”
玉妃心中暗罵這嬤嬤不識相,又不好發作,只能訕訕的道:“那四阿哥真是聰明。”只是說到聰明二字,玉妃都在咬牙切齒。
內務府總管不敢打擾皇上,只是悄悄的跑到王福全的身邊,面帶難色的說,秀女中已有人不勝酷暑,給熱的暈了過去,想問問皇上什麼時候纔開始選秀呢。
王福全立即打斷了他的話,悄悄指了指皇上跟四阿哥:“皇上如今正高興,怎麼能掃皇上的興,你且回吧,將那暈倒的秀女拉到陰涼處找太醫調製着,一會兒我問問皇上便是。”
內務府總管跑着來又跑着回去了。
玉妃卻等不及了:“皇上,四阿哥什麼時候都能抱,咱們不是還有正事的嗎?”
皇上理也沒理玉妃,只顧抱着四阿哥玩,四阿哥扭頭看看玉妃,玉妃趁皇上不備,衝四阿哥吐吐舌頭,又撇撇嘴,意思是我不待見你,四阿哥卻嘻嘻的笑起來,他以爲玉妃是哄他玩的。
玉妃被四阿哥氣的不行,在她心中,看到四阿哥就好像看到了迴雪,反正是一樣的討厭。
四阿哥還在皇上腿上撒歡,養心殿大殿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這個人便是榮妃。
王福全看到榮妃時,嚇了一跳,本來榮妃被幽閉在承乾宮等死,誰又料到,她竟然來了養心殿,還是皇上選秀這樣的大日子。
在承乾宮看門的那幫小太監明顯是失職了,內務府總管只顧着忙活暈倒秀女的事,絲毫沒有發現榮妃,等發現時,榮妃已來到了皇上的面前。且榮妃從衆多秀女身邊經過,很多人都看到了她,還以爲她是哪個受寵的妃子。紛紛給她讓道。
榮妃隔着臺階跪下,輕輕的吐了一句:“皇上萬安。”
皇上聽這聲音柔柔的,又熟悉,隔着四阿哥一看,原來是榮妃,皇上也有些蒙了。
這場合,本不是榮妃應該來的地方。
且榮妃如今,有些詭異。
聽說她餓的頭暈眼花,快要死了。
可面前的榮妃,雖不是花枝招展,但打扮的如雨後海棠,利落,莊重,熠熠生輝。
她身穿一件蝴蝶花小褂,一條石青色的裙子,腰間繫着深灰色的絛帶,腳上並沒有穿高底蓮花鞋,而是穿了一雙福字軟底繡花布鞋。頭上戴滿了珠翠,什麼三色孔雀簪,赤金福字簪,赤金黃晶石簪,看的人眼花繚亂,簡直把玉妃的風頭都比了下去。
玉妃明顯是不滿了:“榮妃娘娘,皇上都說了,你就等着餓死吧,這個場合,也是你能來的嗎?打扮的這麼高貴,又是給誰看呢?”
榮妃跪在那,顯的很虔誠,又像是在想心事,王福全跑到皇上身邊,想聽聽皇上的意思,皇上並不說話,王福全知意,退了下去。
皇上若趕榮妃走,自然會說讓她回去的話,若沒說話,那便是留下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