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衆妃嬪來請安的時候,唯獨不見上官月來,按常理,她昨晚上侍寢,理當來相印殿請安,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她的影子。
玉妃今日頭上倒沒有梳什麼望仙髻,而是簡單的挽了一個髮髻,在頭髮中間插了兩支赤金琉璃簪子,這種髮髻應該是最安全的了,至少不會像昨兒一樣,髮髻鬆開,頭髮凌亂,讓其它人看了笑話。
進門的時候,玉妃的婢女水仙有意替她掀着簾子,沒想到簾子沒掀好,還是掛到了玉妃頭上的赤金簪子,一隻簪子“啪”的落在地上,嚇的水仙縮着腦袋,一時間忘了撿拾。
內室已有人笑了起來。先前玉妃剛出了醜,這會兒又出醜,真是讓人意外。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水仙才撿起簪子,匆匆的給玉妃插在發間。
玉妃甩手又給了水仙一個耳光:“如今你是越來越不中用了,簾子也掀不好,簪子掉在地上,你好歹擦一擦纔是,糊塗東西。”
“是娘娘忘了低頭。”水仙多了句嘴。偷偷觀察着玉妃的臉色。
玉妃拔下簪子來朝着水仙胡亂刺了一通,當然,她不過是嚇唬水仙,水仙被玉妃罵的不敢擡頭,眼中帶淚,身子輕輕的顫抖,扶着玉妃坐下後,她便站在椅子後面,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衆人見玉妃這樣對待下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並不說話。玉妃的脾性,她們人人都瞭解。
玉妃用了口茶,擺弄着手上的新護甲:“聽說,昨晚上皇上的舊疾又犯了,那個儲秀宮的秀女,叫上官月的。衣裳被脫了一半,扔在養心殿,奴才們以爲她是不祥之人,將她牢牢的看了起來,等候發落呢,還好後來太醫給皇上看診,說是舊疾,才放過了她。”
陳答應對上官月有一點印象,着急的問:“那上官秀女最後可侍寢了?”
玉妃冷冷的道:“沒有殺她的頭就夠好了,還給她侍寢的機會?聽說她昨晚上可是狼狽的很。抱着衣裳跑回了儲秀宮,這不,都成了宮裡的笑柄了。聽說昨兒傍晚。皇上路過御花園,無意看到了上官秀女,上官秀女就死纏爛打,非要去侍寢的。”
“玉妃,你口中的聽說?是聽誰說的呢?”迴雪反問了一句。
玉妃語塞。無言以對。她宮裡有幾個太監,天天沒事在宮裡跑着蒐集消息,她所謂的聽說,也是小太監們那得的信兒,她當然不願意說出來。
“皇上讓誰侍寢,不讓誰侍寢。豈是一句死纏爛打就能說的過去的?不過是一些謠言,謠言止於智者,妹妹們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迴雪淡淡的道。
衆妃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福了一福:“臣妾們知道。”
玉妃臉上掛不住,只能訕訕的道:“都是那幫奴才亂說的,我自然也不信,不過是嘴上說說。”
江答應又來晚了。
請安的時候晚到。對江答應來說,已成了習慣。
衆妃嬪也見怪不怪了。
江答應有貪睡的習慣。每天晚上早早的就睡下了,可第二天,無論如何也起不來。奴婢們一個早上要叫五六遍,她才揉着惺忪的睡眼,從牀上坐起來。
玉妃被迴雪說的無言以對,正好看到江答應一臉睡意的進來了,便嘲諷了一句:“江答應是把宮裡當府裡了吧?睡這麼久,天都要黑了。”
江答應笑嘻嘻的,依次給各位妃嬪請了安,又特意走到玉妃身邊福了一福:“玉妃娘娘真是太瞭解我了,我還真想睡到天黑呢。”說着,走到陳答應的身邊坐下,拉着陳答應的手道:“這兩天也沒去看姐姐……”
陳答應將她的手放在手心裡暖着,擡眼看看玉妃,意思是,不要跟玉妃頂嘴,玉妃可不是好惹的。
江答應卻嘻嘻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
玉妃的婢女水仙見衆人還沒散,便催促了玉妃一句:“主子,承歡殿裡的養顏湯……怕是已經燉好了。”
養顏湯的事,本來不是梳頭婢女水仙應該操心的事,她只是多了嘴,玉妃瞪了她一眼,嚇的水仙后退三步。
岑梨瀾笑笑道:“什麼是養顏湯?”
宮裡女人,對駐顏之類的方子很是有興趣,俗話說,容顏老,恩義絕。她們每日想的除了伺候皇上,便是如何養顏有術。
玉妃宮裡所燉的養顏湯,自然不是什麼中藥熬的,不過是她哥哥常常捎帶進宮的一些食材,什麼阿膠,海蔘,或是山豬蹄,配着幾味中藥在一塊煮成一碗,喝了據說可以使容顏不老。
玉妃隔幾天便要喝一次,當然這是她的秘密,從不曾跟外人提及,但這會兒,水仙卻把這秘密抖了出來。
玉妃按壓着心中的火氣,笑笑對衆人道:“不過是自己瞎熬的,你們不也常熬養顏的方子麼?我還聽說,有人把花瓣貼臉上,還有人每天早上必喝一碗銀耳湯,爲求臉色白皙水嫩呢。”
江答應奉承道:“玉妃娘娘臉色白嫩,又得皇上喜歡,蔣大人又是前朝的大將,真是讓人羨慕……”
玉妃只是希望養顏湯的事趕緊翻過去,還好迴雪發了話:“養顏之事,各人有各人的法子,也沒什麼稀奇的。我也累了,都散了吧。”
水仙跟在玉妃身後回宮,玉妃幾次回頭,都欲責罰她,只是礙於身後宮道上有不少來來往往的人,不便下手,便呵斥:“再多嘴,就讓你永遠不能張嘴說話。”
水仙嚇的差點走不好路。
次日請安,水仙的話果然少了,站在玉妃身後,跟木偶似的,本來請安是主子們之間的事,奴婢們是不準插話的,這一次,水仙倒沒惹玉妃不高興。玉妃伸手,她便遞茶,玉妃摸摸自己的肩膀,她便趕緊伸手給玉妃捶背,衆人羨慕的問:“玉妃娘娘是如何調理的婢女,這般中用?”
玉妃洋洋自得:“若不中用,還留她何用?不如死了乾淨。”
這本是一句炫耀的話,水仙卻嚇壞了,捶背的手都在顫抖。
江答應拿帕子擦擦臉,一臉笑意的道:“玉妃娘娘好手段,以後我也得跟玉妃娘娘多學學,把我的婢女都調理的水仙這麼聽話纔好。”
玉妃冷眼瞧着江答應:“你不過是一個不上臺面的答應,你想跟我學,我便教你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江答應有些訕訕的,玉妃說的也沒錯,她不過是一個答應,在玉妃面前,這位份是極低的了。也難怪,會被玉妃瞧不起。
江答應低下頭,拿起一個果子塞進嘴裡,自顧自的嚼着:“鬱妃娘娘宮裡的果子真是太好吃了。”
她不過是想化解尷尬。
這一日,天朗氣清,空氣裡有些蕭瑟之意,玉妃沒來請安,讓小太監來傳話,說是病了,剛服了藥,得發發汗,不好出來亂走動。沒有了玉妃在場,請安也變的和諧不少。
衆人回去,迴雪把江答應留了下來。
江答應不知有何事,一臉的笑,燦爛明媚的看着迴雪。時不時的,還打個呵欠。
“江答應的手帕,可否拿出來看一下?”迴雪帶着笑。伸出手來。迴雪的手柔若無骨,又白又細,她坐在窗下,和煦的光線映照在她的手背上,讓人忍不住想要握住。
江答應猶豫了一下,從袖裡抽出帕子,雙手遞給迴雪。
這帕子是明黃色,下角繡着暗黃色的花,針角細密,一氣呵成,四角的花活靈活現,而帕子用料上乘,摸着極爲柔軟。
“這帕子,是皇上賞你的?”迴雪問。
江答應搖搖頭:“回鬱妃娘娘,這帕子,是我在府裡時用的,因爲喜歡它的柔軟,所以一直帶在身上。並不是皇上賞賜的。”
迴雪點點頭,將帕子放在桌子上道:“這帕子,你不可以在宮裡用了。”
江答應一臉的疑惑:“爲什麼?”
迴雪淡淡的道:“這宮裡,你可以用暗黃,紅色,綠色,白色等等,但唯一不能用的便是明黃色,明黃色,是皇上所用的顏色,別人用了,是大不敬的,如果被其它人告發了,那罪過,江答應怕是承受不起。”
江答應嚇的不輕,跪地磕頭:“多謝鬱妃娘娘提醒,以後,萬萬不敢了。”
“你知道改過就好,以後,換一方帕子用吧。”迴雪交待。
江答應連連點頭,捂着胸口去了,卻把黃手帕忘在相印殿,不過是一方帕子,迴雪也沒放在心上,便讓煙紫將它收起來。
煙紫看着帕子上的紋路,也連連讚歎,這不愧是一方好帕子,摸在手上,跟棉花一樣軟。
用晌午飯的時候,迴雪問煙紫:“可聽說儲秀宮上官秀女的事?”
煙紫不解:“上官秀女又出了什麼事?”
迴雪輕輕的放下月白色的筷子,拿出手帕子來擦了擦嘴角:“沒有什麼事,不過是先前她去養心殿侍寢,怕是受了驚嚇,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煙紫也想到了上官秀女侍寢的事,她不但沒能留宿養心殿,半道還被趕走了,放在妃嬪身上,怕都受不了,何況上官月只是一個秀女呢,於是福了一福道:“回頭奴婢去儲秀宮看看。”
迴雪默默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