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的花落盡了,黑黢黢的蜷縮進泥裡,往昔風一過,遍地花香,如今空留枝椏。暗香不在。
好一陣子沒有聽說皇上寵幸誰了,妃嬪們望眼欲穿,卻又總是失望的等待。
迴雪去養心殿看過幾次,皇上的身子倒好了些,或許是因爲上官月伺候的周到,皇上臉上的萎靡之色少了,但上官月卻瘦了一圈,皇上也並沒有虧待她,在一個晴朗的上午,加了上官月的位分,封她爲貴人。
宣國位分,由官女子往上,是答應,常在,貴人,嬪,妃,貴妃,皇貴妃,皇后。
上官月之前的常在位分,已是比新進宮的陳答應,江答應要高一截子。
聽上官月說,皇上病着的這陣子,並沒有讓她侍寢,她不過是太陽初升的時候,就往養心殿去伺候,等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便回儲秀宮去。但皇上還是給了她貴人的位分。
皇上的心思,讓人難猜。
儲秀宮的秀女們,以前總看上官月不順眼,如今上官月成了上官貴人,她們才知道這個女人不容小覷。
再遇見上官月的時候,她們也會察言觀色,嘴上說着些奉承的話,說自己以前是有眼不識泰山。
還有的秀女,試圖通過上官月來了解皇上的喜好,瞭解皇上的心思。
還有的,知道給上官塞百兩銀子,嘴上說着:“還請上官貴人在皇上面前幫妹妹美言。”
上官月出身不好,除了皇上賞賜的東西,她沒有多餘的銀子。在宮裡行走,得拿銀子鋪路,這一點,上官月明白,但卻把銀子退還了:“皇上要召見妹妹的時候。自然會叫妹妹。我不過是個貴人而已。”上官月不想落人把柄。
上官月依然穿着先前的衣裳,頭上的簪子,大多也不名貴,雖說皇上賞賜了她東西,但這個上官月,卻一點也不招搖。
迴雪跟她說:“不必苛待了自己,如今是如花的年紀,那些成色上好的簪子,珠花,或是各式各樣的衣裳。上官貴人穿戴着便是。”
上官月卻推辭道:“如今已很好了,比在宮外時好了很多了。”
上官月的謹小慎微,迴雪看在眼裡。或許,知足是一件好事。它能讓人心平氣和。
次日,迴雪去了一趟養心殿,皇上能起牀了,站在廊下眺望着。
他本來想四處走走。太醫們說:“如今天氣乾燥,偶有風沙,皇上在宮裡走動,怕又會咳嗽,皇上還是站在廊下透透氣,就進屋吧。”
皇上被咳嗽折磨了許久。他也不想再沒日沒夜的咳嗽下去了,這一回,還算聽了太醫的勸導。
站在廊下眺望。那幫太監個個哈腰垂手,臉也不敢擡,皇上覺得沒意思了,就跟王福全說話,王福全也是個謹慎的。皇上問一句,他便答一句。且都是皇上喜歡聽的,皇上便沒心思再問下去了。
垂手站在那,許久,見迴雪帶着婢女來了,纔有些高興。
迴雪穿着石榴紅的褂子,紫紅色的裙子,腰裡繫着細細的,粉紅的絛帶。頭上的金鑲玉簪子隨着她的腳步左右搖曳。全身上下的一抹紅色,就像是黃沙中開出了一朵花來,讓皇上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皇上讓迴雪陪着他下棋,下了兩局,他就覺得胸悶,迴雪扶着他往廊下吹吹風,纔好些。
“永和宮如今岑嬪,陳答應都懷着孩子,吃住可還好,奴婢們伺候的周到嗎?”皇上望着永和宮的方向嘆了口氣。他想去永和宮看看,無奈有病在身,走那麼遠的路,怕又會咳嗽。
迴雪福了一福:“皇上,岑嬪跟陳答應兩個人都還好,如今都在永和宮裡養着,皇上就放心吧。”
“這陣子也委屈岑嬪了。”皇上道:“她懷着孩子,還要照顧五阿哥,前些天五阿哥來看朕,長大了些,也懂事了些。朕心甚安。”
“臣妾今日來,一來是看皇上,二來,臣妾有個小小的請求,不知皇上答應不答應。”迴雪拭探着皇上的意思:“如今岑嬪跟陳答應都懷着孩子,新進宮的秀女,都是答應或是貴人的位分,陳答應卻還是個答應,臣妾想着,給陳答應求個位分,岑嬪她……雖說岑嬪一向淡泊名利,但剛纔皇上也說了,岑嬪功勞不小,臣妾也想幫岑嬪求個位分。”
皇上許久無語。
迴雪以爲是皇上不願意,只能自己打破僵局:“或許皇上是想等她們生下孩子再做打算呢,是臣妾心急了些。”
皇上擺擺手,給了迴雪一個笑臉:“你總是比朕心細,朕想了想,也是,如今江答應都是答應的位分,陳答應懷了孩子,朕總得給她些獎勵,不如,就升她爲陳常在吧,岑嬪那…….撫養着五阿哥,眼看也快生了,升一升岑嬪的位分,也好沾一沾喜氣,不如,就升她爲岑妃吧。只是…….”皇上面露難色:“如今宮裡有你,有玉妃,安妃,岑妃,四個妃位,倒是正好,可鬱妃你又得幫着料理後-宮,又識朕的心,朕許久也沒有升你的位分了,但又怕升了你的位分,讓安妃,玉妃她們不高興,影響了後-宮的和睦…….”
迴雪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不過是說了客套話罷了,以免自己的臉上難堪,迴雪此次來幫着陳答應,岑嬪求位分,並沒有想着爲自己求什麼。
皇上的聖旨是第二天請安的時候下的。陳答應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變成陳常在,這讓她意外,也讓她激動,當即在相印殿就哭了起來。
傳旨的王福全不忘奉承迴雪:“這都是鬱妃娘娘去養心殿給娘娘們求的,陳常在應該多謝鬱妃娘娘纔是。”
陳常在起身跪倒,煙紫忙扶起她,如今她懷着阿哥,輕易不能行這樣的大禮。
陳常在由於太激動的緣故,接了旨,哽咽了好久。奴婢幫她拍着背,也不能平息。
玉妃冷哼了一聲:“不過是個常在。”
她並不把陳常在看在眼裡,除了陳常在肚子裡的孩子。
岑梨瀾相比陳常在,就淡定多了,正如迴雪說的,岑梨瀾是個淡泊名利的,對她來說,是貴人也好,是嬪也好,是妃也好,不過是皇上強加給她的一個名頭,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她的日子還要在永和宮裡度過,她還是一日三餐,除了一些金銀首飾的賞賜,其它的,並無什麼大的區別。
衆妃嬪當然羨慕的居多,有些女子,進宮大半輩子了,還在答應的位分上掙扎。她們從來沒有奢望過,有朝一日能成爲妃子。
相印殿門前的那條路,本來並不長,且十分寬敞,平時幾步就能走完的路,這會兒卻站了不少妃嬪,有的等人,有的站着小聲嘀咕。
有的妃嬪以手帕擋嘴,酸酸的道:“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如今陳答應跟岑嬪跟着鬱妃,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說着,訕笑道:“我都忘了,如今是陳常在,岑妃了。”
另一個看看四周,小聲道:“那有什麼辦法呢,人家懂得看人,瞧瞧先前跟鬱妃娘娘爭的你死我活的榮妃,那是什麼下場,反正自作孽不可活,就連玉妃……”
說曹操曹操就到,玉妃隱隱約約覺得好像有人在說她,如今見兩個低等的妃嬪湊在那私語,便冷呵一聲:“又嘀咕些什麼?”
兩個低等的妃嬪嚇的魂飛魄散,哪裡還敢說什麼,提着裙角就走。
玉妃冷笑着:“如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鬱妃果然知道心疼她身邊的人。”
婢女小聲道:“主子,這裡離相印殿很近,您……”
婢女想提醒玉妃,小聲點說話,別被相印殿的人聽了去,沒曾想卻激怒了玉妃:“你的臉又癢了嗎?”
婢女後退兩步,以手捂臉,再也不敢說什麼了。
相印殿裡,岑梨瀾拉着迴雪的手道:“你又偷偷的去求位分了,總給我們求,也沒見你給自己求一求。”
迴雪笑笑道:“你呀,如今有五阿哥,還有肚子裡的小阿哥,給你求了位分,對他們總是有好處的。”
岑梨瀾當然明白迴雪的心思,靠着她坐下,捏了個果子吃了:“但願五阿哥能體會鬱妃娘娘的一片苦心吧。”
她每每想起五阿哥對迴雪的敵意,都有些發愁。
迴雪對永和宮是最好不過的了,岑梨瀾明白,但五阿哥好像一點也不領情。
雖然陳常在也在,但大家並沒有把她當外人。
陳常在又要給迴雪行大禮,煙紫又把她拉住了:“陳常在小心肚子裡的孩子纔是。”
屋子裡一片喜氣洋洋。
幾個小太監忙着給內室門口的竹簾子換成夾棉的簾子,這樣,便可以擋風了。
宮裡每個季節,都要換不同的簾子,而當季最新最好看的,內務府總會差人先給相印殿送來。
這次的夾棉簾子,裡面塞着厚厚的一層棉花,而外層,縫的是土黃色的布,布上繡着兩個美人,長裙飄揚,青絲及腰,站在一處花叢裡撲蝶。臉上的一抹笑意,看的人心旌盪漾。
宮裡的繡娘手藝不凡,繡的這兩個美人活靈活現,像是要從簾子上走下來似的。不管是配色,還是針腳,都是極細膩的。
就連換簾子的小太監,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對這次的簾子讚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