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來覆去,皇上一夜不曾睡穩,昨遵了太后的懿旨,打了王福全不少板子,估計這兩天他躺在那也無法當差了,心裡不免空落落的。
天剛亮,榮妃便吩咐婢女凌雲給皇上的心腹太監王福全送了碗野雞山藥湯,王福全因昨日捱了板子,現在屁股朝上躺在內務府的房間裡養傷,因爲太后這道懲治的懿旨,丟的臉面倒不算,心裡卻真真萬般痠痛。一看到婢女凌雲親自送湯過來,有一萬個感激,一時竟也說不出來,只含着淚把湯喝了,不能起身,嘴裡卻不時念叨着:“奴才謝榮妃娘娘惦記。奴才謝榮妃娘娘。”
凌雲坐着陪王福全說了一會子話,問道:“公公一向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次捱了打,讓我們做奴婢的心裡也很忐忑。只是不知道,公公帶皇上出宮幹了什麼,讓太后這麼生氣。
太后生氣的不是皇上出宮幹了什麼,而是因爲皇上偷偷出宮,素妃小阿哥又正好夭折,太后生氣,要討一個說法。”王福全一隻手伸着按了按身上的傷,一邊疼的直叫,一邊說道:“要是太后知道皇上幹了什麼,不定會要了我的命呢。”
“公公做事一向有分寸,這回出宮做了什麼,公公這麼害怕。”凌雲問。
想起皇上回宮時的交待,王福全把剛要說的話嚥了下去:“還是算了,做奴才的,挨主子的打算的了什麼。”
“公公是把我當外人了,凌雲道,榮妃娘娘待人一向親厚,我是她的婢女,公公是信不過我嗎?”
“這——”王福全嘆了口氣,想想榮妃娘娘讓婢女送來喝的,確是好心,平時榮妃娘娘對自己也是寬厚有加,自己倒有點小肚量了,便把昨日出去發生的事跟凌雲講了一遍。
“皇上還真是多情。”凌雲心裡想着,沒有說出來,又對着王福安說了一會子安慰的話,便行了禮回去了。
這個消息傳回承乾宮時,青嬪正坐着跟榮妃聊天,榮妃聽了,冷笑了幾聲,沒有說話,青嬪倒是先忍不住罵道:“看的住宮裡的,卻便宜了宮外的,這幫蹄子,真不能讓人省心。”
“罵有什麼用,素妃的孩子已經死了,不如,你就找人把這消息告訴她,讓她的心也死了吧,只有心死的女人,對我們纔沒有威脅,你說呢?”榮妃道。
“榮妃娘娘這一招借刀殺人果然高明,臣妾自愧不如,青嬪回道,昨在皇**裡,用皇后的手治了素妃,今天,借皇上的手再治她一回,素妃如果知道在她難產之時,皇上正在青樓尋花問柳,心裡會是個什麼滋味?”
“去把素妃宮裡的苗雙叫過來。”青嬪對婢女招兒吩咐道:“這小蹄子辦事還算可以。這回就再給她個機會。”
招兒聽了,一溜煙的去找了苗雙來,苗雙進了承乾宮,低低的跪下道:“榮妃娘娘,青嬪娘娘,請饒了奴婢,奴婢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哼,不是我的太監發現你經常出宮買藥,我還真不知道宮裡有你這麼個人,竟然還藉此出去跟你所謂的表哥幽會偷情,這樣看來,你能做的還多着哪。”青嬪臉上全是鄙視:“沒想到延禧宮裡還有你這尊受不了寂寞的主,不過多虧你還識相,能護着你那表哥,招認你家主子有喘症,才能讓我們對方下藥,抓住了她的軟肋。”
“算了,過去的事了就不再提,你幫我們倒了素妃的藥,在出宮買藥時又故意拖延了時辰,在她需要用藥的時候,沒藥可給,所以她喘及阿哥,現在她的孩子沒了,你也是大功一件,應該嘉獎,我們不爲難你。”榮妃看似一臉和藹。
“奴婢不要什麼獎勵,只求二位娘娘把過去的事都忘了,饒了奴婢,奴婢現在做夢都害怕,怕主子發現,怕別人知道,那樣奴婢真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苗雙磕頭道。
“不如,你在做一件事,我就饒了你,到時候放你出宮如何?”青嬪道。
“謝青嬪娘娘,請二位娘娘吩咐。”苗雙道。
“你回宮後,散佈消息,就說皇上昨天出宮去了青樓,素娘難產時,皇上在跟青樓女子親親我我,這消息,一定要鬧到你主子的耳朵裡,她若什麼時候跟皇上吵了嘴,鬧了矛盾,你可趕緊來回報。”
苗雙聽了,點了點頭。
“你主子在宮裡平時都喝什麼?“榮妃突然問道。
“主子平時喝宮裡的分例鐵觀音,不過最近暑熱,主子是用老爺從外面託人送進宮的金銀花泡茶,聽說是消暑去火的,夏天喝了有好處。”
“奴婢可不敢在主子的茶裡下毒——”苗雙象是想起了什麼,對榮妃哀求道。
“怎麼會讓你去加害你的主子,我們沒有這麼狠的心腸,你放心回去吧,按青嬪教你的去做就好。”榮妃說道。
苗雙長出了一口氣,爲了掩蓋自己跟表哥鬼混的事,現在算是進了別人的套了,又有什麼辦法呢,如果不照做,自己可能不保,更可能傷及表哥,素妃一向對自己不錯,就算犯了錯平時也不會苛責,但在榮妃青嬪這裡就不會了,如果自己不照做,那真是會沒有活路,爲了命,只能出賣良心了。
等她唯唯諾諾的回了延禧宮,經過昨天的折騰,素妃乏的很,上午依舊躺在牀上歇着,一想起昨天失去的皇子,心裡便似一股酸辣涌上來,話也不願意多說,延禧宮倒顯得有些安靜。
苗雙看苗初站在素妃牀前伺候,便說道:“奴婢覺得娘娘太委屈了些。”
“還不都是你害的,你買藥早不回來晚不回來。趁太后在的時候回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苗初斥責道。
“算了,她又沒什麼企圖,她能故意個什麼,本宮的事,早晚紙裡包不住火的,也怪不了她。”素妃躺着淡淡的說。
“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苗雙道。
“還不快說。”苗初道:“跟娘娘這賣什麼關子。”
“聽宮裡的人說,昨天皇上出宮,是去了青樓。所以跟着的太監王福全才捱了好一通的板子。”
“混帳,這話也是你應該聽來的?”苗初罵道。
“奴婢該死,奴婢就是不想隱瞞主子,所以才說出來。”苗雙回道。
“扶我坐起來吧。”素妃道,苗初趕忙墊好方枕,扶着素妃靠好,把素妃散亂的頭髮往後撥了撥。
“你先下去吧。”苗初見素妃無話,對苗雙交待道:“去小廚房看着主子的羹湯,不要亂跑,免得一會又找不着你,現在宮裡正是用人的時候。”
苗雙退了出去,素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眼睛裡有失望,有心痛,癡癡的坐了一會子,聽見外面的小太監喊道:“皇上駕到——”
原來,上午太醫院有人去養心殿回話,說是經過調理,素妃理娘娘已醒了過來,早上還進了點粳米,只是想起昨天之事,心裡傷懷,皇上聽了,着小太監伺候完穿衣,便急急的向着延禧宮來了。
照以前規矩,皇上進入內室,素妃早梳洗打扮好帶着婢女在當廳跪下請安,今日素妃懶懶的靠在牀上,冷冷的看了眼皇上,把頭低了下去。
“素妃可好一點了,早飯進的多嗎?”皇上走過去,依了牀沿坐下,關切的問。
“皇上日理萬機,臣妾讓皇上費心了。”素妃依舊是冷冷的。
“朕知道你是失了皇兒難過,沒了皇兒,朕這兩天也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皇上道:“事情已經這樣,素妃你還是把心放寬,好好保養身子,孩子,以後我們還會有的。”
“對皇上來說,那只是一個孩子,對臣妾來說,那卻是唯一的孩子。”
“朕雖有幾個皇子,但對咱們的小阿哥是處處上心的啊,可他福薄,跟我們緣淺,也由不得我們做主,朕已下旨,將小阿哥入葬皇陵,你就不要哭了,不要傷了身子。”
“皇上好輕巧的話.”素妃的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臣妾不應該隱瞞皇上臣妾的病,這是臣妾的過錯。小阿哥的死臣妾也是難逃其咎。但臣妾難產之時,皇上卻去宮外眠花宿柳,不見得就對的起小阿哥。而皇上才過一夜的功夫就想開了,看淡了。臣妾比不過皇上。”
“娘娘。”苗初站在一旁提醒,看着皇上在此,也只好把話咽在肚子裡,有些話明明知道,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他以爲你不知道,便會想辦法瞞着你哄着你,一旦發現你知道,或許就是隨你便了。除非不想過日子,大可以扯破,如果要過,就只有忍,而**的生活,從進宮開始,就已經沒有退路了。皇上是**的唯一主人,皇權至高,就算他去了青樓,甚至找了青樓的姑娘回來,做爲娘娘,只能聽天由命,是無力改變事實的。**的女人,無非是誰讓皇上高興,皇上就去誰那多一點,如今小阿哥沒了,皇上本來心存內疚,如果把一些心知肚明的事扯出來,怕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或許皇上心裡的一點內疚,也不存在了。而素妃娘娘一向沒有心機,本性又善良,喜歡皇上,才氣急攻心,或許真的沒有去想過這些。
“朕一言九鼎,朕承認是去了青樓,但哪個說是眠花宿柳,朕是去辦正事。”皇上本想把青樓裡發生的事講給素妃聽,又怕人多口雜,只得淡淡的說:“朕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皇上的正事都辦到青樓裡了。”素妃冷哼了一聲:“那倒是臣妾沒有體諒皇上,你覺得這種話天上的小阿哥聽了,會原諒你這個阿瑪嗎?”
“過去的事,不要揪着不放了。”皇上道。
“皇上可以轉眼就忘,臣妾卻是十指連心。”
“你現在可以斥責朕,爲什麼別人的孩子都能安然生下來,你卻不能,小阿哥爲什麼沒有,你比朕更清楚,就算朕沒去青樓,你這身體,小阿哥就能保住了嗎。”皇上生氣。
“是臣妾無能,不配伺候皇上,皇上還是回養心殿去吧。”素妃也動了氣。
苗初趕緊給素妃使了使眼色,**裡的妃子睜着眼睛盼皇上,跟久旱盼甘露一樣,主子怎麼可以趕皇上走呢,萬一傷了皇上的心,這可是比失小阿哥更恐怖的事。素妃正在氣頭上,沒空理會苗初的眼神,還是把應該說的不應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皇上從坐着的牀沿上站起,對着外面伺候的小太監說道:“回宮。”
小太監聽了,趕緊扯着嗓子喊:“皇上擺駕回宮。”
皇上大踏步的走出了延禧宮,心想這去了青樓的事肯定是王福全給抖摟出來,原本還有覺得太后太苛責他了些,心裡有些不忍,這次倒覺得,王福全這屁股真是活該長點記性了。
等皇上一走,苗初就把剛纔的話給素妃說了一遍,看素妃若有所思,心情有所緩解,又說道:“主子,你是知道的,**的女人,都是靠着皇上的恩寵過日子,如果得罪了皇上,沒有恩寵的日子,要怎麼熬的下去,就算主子能熬的下去,請主子想想您的阿瑪,他已經快六十的年紀,卻還在朝廷奔走,宮位又不高,這前朝跟**比起來,兇險一點都不會少,主子萬一失寵,那您的阿瑪以後受人欺負擠兌,怕是主子的烏雅家族都要遭殃了。”
素妃聽了苗初的話,陷入了沉思,心裡不禁在想:他是皇上,做什麼,不做什麼,自己怎麼能去左右,當初阿瑪買通內務府送自己進宮,就註定自己要跟別人去分享一個男人的愛,這一切的處心積慮,都是想讓烏雅家族有點依靠,或許,這條命生下來已經不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