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
渡邊萬由美消化了一下這句話，才說了句：“聽着叫人心裡不是滋味。”
巖橋慎一笑了笑，“話說的有點誇張，不過，倒也不至於是那種拿起大棍親手敲碎它的粗暴的‘打碎’。”
渡邊萬由美一聽，就知道他在諷刺周防鬱雄從背後砸下來的粗暴的一棍子。他這個人就是這樣，麻煩事當前，反而喜歡說點聽着不穩重的話。
習慣了他偶爾的小心眼，渡邊萬由美耐心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因爲她還知道，巖橋慎一這個人，如果有開這種玩笑的餘裕，至少心裡已經有了些主意。
“只不過，我們要換個思路，重新考慮，調整方案。之前，要同時考慮如何保持節目的熱度、延長節目的壽命。”
“現在，只需要考慮如何保持節目熱度就可以了。”
也就是說，只要保證了熱度，透支節目壽命也無妨。
燃燒系這種慣會摘別家桃子的業界惡勢力一進場，打破各方平衡是早晚的事。平衡一打破，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在節目裡得不到什麼好處，其他勢力多半也會重新審視這檔節目。
到那時候，節目也只有結束的命運。
選秀節目這東西，要麼橫行霸道的勢力獨攬包辦，要麼就不能讓橫行霸道的勢力進來。
沒有燃燒系摻和這一腳，尚且還有把節目想辦法做下去的餘地，燃燒系進場，巖橋慎一沒有那種替別人做了嫁衣還要看着別人把這身嫁衣扔進泥裡的胸襟。
“我們製作樂隊天國，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爲了掀起樂隊的熱潮。就現在來說，這個目的已經達成了八分，所以，現在也不必太煩惱。”巖橋慎一說。
“如果這麼想的話，就可以放鬆心情，考慮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了。”
“從選秀節目裡挑選半成品出道，本來就是討巧的做法。你也說了，這一年來，其實是在吃地下樂界的老本。而接下來，我們就放棄這種‘討巧’。”
“男鬥呼組的出道，反應了大衆的態度。萬由美桑，至少在樂隊上，大衆推崇實力派，那麼，要想在樂界生存下去，樂隊的才能與實力缺一不可。”
大衆可以養成偶像，看他步步精進。但是，樂隊先天不具備養成的條件，它要求一出道就是完成品、至少也是已經成型的半完成品。
所以，隨着樂隊潮到來的，還有大衆對實力派的喜愛、對半桶水的厭煩——看男鬥呼組的悽慘銷量跳水，就知道普羅大衆的真實反應。
“實際上，審查階段被淘汰、比賽階段被淘汰的樂隊裡，也有許多雖然現階段水準不夠，但還有被打磨的可能性的樂隊。這樣的樂隊，萬由美桑不是也簽過兩支？”
他說的是田島貴男的活動珠寶展臺樂隊ORIGINAL LOVE和蹭BEGIN沖繩風熱度的Kariyushi。
這兩支樂隊，ORIGINAL LOVE出道後不溫不火，但是腳踏實地穩步上升，在放平心態開始創作而不是急於表現以後，慢慢展現出了他們的才華與風格。這支樂隊雖然眼下還不紅，但是前途還是值得期待的。
倒是Kariyushi，蹭BEGIN的熱度出道，成績表現比ORIGINAL LOVE還要好一些。但是，現在吃沖繩風的飯，如果在這陣風裡尋求不到突破，大概就會慢慢沉寂下來。
“你的意思，”渡邊萬由美問他，“接下來，我們把目光放到被淘汰的樂隊那裡？”
“是也不是。”巖橋慎一說，“我們要回歸從前那種腳踏實地，從地下走到地上的模式，但要在電視之外找尋新的樂隊，磨練他們，推出他們。”
身在業餘樂隊聚集的大阪城公園，說着要重新改爲從地下到地上模式的話，不可謂不應景。
“那就是重新回到星探在地下音樂圈發掘新人的模式了。”渡邊萬由美沉吟。
“討巧的事註定難長久。不過，”巖橋慎一話頭一轉，“與其說是發掘新人的模式又迴歸了傳統，倒不如說，我們把開始的第一步，從把半成品推上舞臺，改爲自己找尋可塑之才。”
渡邊萬由美笑他，“這不是討巧的話術嗎？”
“是話術。”巖橋慎一笑着承認了，“但也是真心話。而且，我們的處境跟從前不一樣了，有節目帶來的樂隊熱潮，現在要讓大衆接受樂隊可容易多了。”
“正因如此，纔要調整策略，改爲優先保證節目的熱度。因爲我們還需要節目的熱度，先說近的，這節目是DREAMS COME TRUE一個再好不過的宣傳平臺。”
歌曲宣傳、演唱會宣傳，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能想辦法通過節目來宣傳一波。只要DREAMS COME TRUE能大紅，帶來的收益絕對可觀。
不僅是賺多少錢，光是置換資源，就能給推銷其他新人帶來許多便利了。
“近的說完，遠的呢？”渡邊萬由美追問。
“爲了留出一個緩衝的餘地。”巖橋慎一回答，“在我們找到新的、正確的推銷法門，捧紅不是樂隊天國出身的樂隊以後，這檔節目就沒有價值了。”
只要不通過節目出道的樂隊越來越多，那麼，樂隊天國的終結就是早晚的事。
觀衆的胃口一旦被養刁，對業餘樂隊的期待也就沒有了。到了那時候，他們不會再好奇出現什麼優秀的樂隊，而是會希望直接把最優秀的那一支帶到他們面前。
而樂隊和樂隊之間的競爭，也將不再是業餘樂隊和業餘樂隊每週聚在一起PK，而是專業樂隊和專業樂隊全方面的競技。
巖橋慎一原先要做的是放緩這一局面的到來，現在正相反，他要加速這一局面的到來。
新的一年，樂隊天國的熱度要借，他還要繼續給節目出謀劃策，但是，從原來的保證節目可持續發展，改爲榨取節目的利用價值，給他們新的發展方向送去養料。
一旦沒了利用價值，節目就只有落幕一個結局。
從這點來說，確實是要“打碎”這檔凝結了他和渡邊萬由美太多心血的節目。
“新的一年，讓DREAMS COME TRUE的人氣更上一層樓自不必說，但更加重要的是捧紅ZARD。”巖橋慎一又提到一件事。
“我說我們要回歸傳統的從地下走到地上的模式，可不是要延續從前那種悄不做聲賣唱片的銷售方式。
ZARD是出道前完全沒有過電視曝光的樂隊，真正的從零開始。我們用參與影視劇主題曲演唱、電臺和廣告宣傳、甚至通過綜藝節目曝光，各種各樣的方式來打開樂隊的知名度。”
“這支樂隊可以看作是第一個實驗。”他說。
如果ZARD的推銷模式可行，這套推新人的方式能夠成功，那今後，想方設法去跟電視臺打好關係，拿下電視劇主題曲、廣告宣傳曲，就成了公司的重中之重。
“要捧紅ZARD，然後，準備BOLAN出道。”巖橋慎一拿出另一張牌。
他之所以不慌不忙，底氣就來自於ZARD和BOLAN這兩支樂隊。一支剛剛推出，另一支蓄勢待發，至少在這一年裡，他完全不擔心無牌可出。
有這一年的緩衝，他有信心能從地下音樂圈再補充到新鮮血液，並且磨鍊好。
而爲了補充新鮮血液，他也早有打算。
“除此之外，還有兩件事。”巖橋慎一接連丟出自己的想法，“一件是我早就想過的，另一件，是在聽了你說的這件事以後想到的。”
渡邊萬由美對他一個接一個的消息弄得有點應接不暇，故意開他的玩笑，緩上一緩，“總不至於問我要先聽哪一個吧？”
“也行啊。”巖橋慎一順水推舟，“要先聽哪一個呢？”
渡邊萬由美莞爾一笑，“那就先聽你纔想到的這一件。”
“好。”巖橋慎一點頭，“是這樣，我在想，一旦樂隊天國結束，失去這檔王牌節目，我們也就斷開了和朝日電視臺之間聯繫的線頭。”
渡邊萬由美神情認真起來，“確實如此。”
現在他們跟朝日電視臺關係不錯，就是因爲有這檔節目的存在。
“所以，我剛纔想，在準備放棄樂隊天國的同時，我們也考慮一下，再製作一檔新的節目吧。”巖橋慎一說。
“新的節目？”
渡邊萬由美猜不到他是怎麼想的。樂隊天國只要結束，至少在朝日電視臺，選秀節目就搞不起來了。
在她思緒跑偏之前，巖橋慎一趕緊拉回來，“未必音樂相關，是綜藝節目也可以。”
只要能在朝日電視臺補上一檔新的、能收穫不錯反響的節目，就能繼續保持和朝日電視臺的合作關係。
事務所也好，唱片公司也好，得有個合作關係密切的電視臺。
富士電視臺跟渡邊製作關係良好，吉田正樹又是富士電視臺的製作人，因爲這樣，反而不必單獨再去跟富士電視臺打交道。
其他電視臺裡選一圈，怎麼看也還是跟朝日電視臺繼續保持良好關係更好。
“你有什麼想法了嗎？”渡邊萬由美問。
巖橋慎一斟酌了一下。
在想到失去樂隊天國後需要再補上一檔新節目的時候，他腦中首先出現的，是那天跟中森明菜說笑的時候提起來的，關於那檔整蠱節目的事。